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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是祸是福

被绑在车上醒来睡去地不知折磨了多少次,终于到了泉州。

小明奄奄一息地躺在车板上,听外头人声嘈杂,想必已到集市上了。南方人爱穿木屐,石板路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来往穿梭,茶楼里谈笑风生,店家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菜市上卖着鱼蟹,鲜花,偶尔还能听见异国人说着听不懂的话。

曾听黄先生说过泉州港的繁荣鼎盛,天南地北客商云集,塞外皮货,江南丝织,南国鲜果,海外珍奇,应有尽有,令人神往。可如今真的到了泉州,却是落得这般。小明频频想起春喜,想起小义,最后又想起了母亲,紧紧攒起双手,把不断上涌的泪水吞了下去。

半晕半醒之中,忽而又记起和母亲分别的那一夜。

那是个漆黑的雨夜,水滴从破庙残缺不全的瓦片缝隙里淅淅沥沥地落下,凹凸不平的土灰地上已积起小水坑。微弱的篝火似乎已坚持不了多久,火上架着一只缺了口的陶罐,里面煮着一点并不很香的粥。他蜷缩着身体偎依在母亲身边,仰面迎上母亲温柔的目光,弱弱问道:“娘,你的伤不要紧吧?”

母亲微微笑了笑:“没事。”

窗外的雨声犹如千万支利箭从天而降,凄冷的风不断地吹到他的脸上。

“娘,我害怕。”他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别怕,你不是很勇敢的么。”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还记得《卖炭翁》吗?”

“记得。卖炭翁,伐莘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

母亲听着孩子清亮的诵读声,转过脸去,眉间闪过阴郁。

“好孩子,来,吃粥了。困难多,办法更多。”

母亲刚要伸手去捧火上的陶罐,突然,她用手按住他,凝神一听,拉起他轻身纵上房梁,拽紧了他的手嘱咐道:“明儿,不管你看到什么,千万别出声。千万!”说完跳了下去。

“岳云溪!”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雨帘,三条人影落在了破庙门前。

他趴在房梁上,认得出那正是白天交战中的三人。最显眼的络腮胡子,手持金光闪闪的宽刀,其次是个道士,丈着三尺青锋,还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把短柄银抢在握。此时,母亲冒着寒气的短剑已经出鞘。

“岳云溪,你至今持迷不悟!”金刀的声音震人耳鼓。

“八年了,我们与世无争,你们究竟要纠缠到何时?”

“你们与世无争,那上个月你造下的数条人命又当如何?”

“谁让他们想对我儿子动手!”母亲瞥了一眼蓝衣青年道:“师弟,既然大师兄也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师妹果然好耳力。”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三十来岁,一袭白衣,乌巾裹头,气宇轩昂,手中宝剑显然稀世之物。

这时,又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群人陆续闯进庙门,手中的火把顿时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母亲被虎视眈眈地围在中央。有人叫道:“白大侠,这次决不能再让这女人逃了!”周围一片附和声。

白衣人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我问剑阁师门不幸,出此叛逆,让各位同道饱受牵连,白某在此向大家谢罪。我与师弟愿为武林除害,请大家莫要插手。”转过头来对母亲道:“师妹,虽然家父将你逐出师门,我还当你是我小妹,《十方精要》望你交回,以前的事就不提了。”

母亲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早说过了,那破书根本不是我们偷的。你们这些人,看不惯我们资质高,偏说是偷东西,背弃师门。有了那本破书,你们还是一个样。”

“满口胡言!”金刀怒道,“《十方精要》是丘允所偷,证据确凿。他死了,东西不在你手里还会在哪儿?”

母亲冷冷笑道:“只有你们这群蠢夫才会做什么武学秘籍的黄粱梦!”她转过头盯着白衣人道:“大师兄,知道你做正人君子不容易,今日前来,必定不能毁人之托,小妹就此性命一条,愿意奉陪,只望你手下有度。”

他趴在房梁上,心里一凉。

“师妹……”白衣人目光闪烁。

四周众人纷纷喊道:“岳云溪,今日你在劫难逃!”

“废话少说!”母亲短剑一挺,剑尖化出七朵剑花,身形如风,向前席卷而去。

白衣人和那使枪的青年将母亲前后夹攻,她轻灵的身法令他们一时奈她不得,剑影穿梭光彩如虹,看不清那到底是母亲的一尺青玉,还是白衣的三尺金虬,簌簌火把映着残月似的剑光,迸发出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幻影。

母亲却是有伤在身。

雨一直在下,声声入耳,比剑锋相撞的声音更令人心寒。他闭上眼睛,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直到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刺到他的心里。那是母亲的剑。

他睁开了双眼,只见母亲靠在柱子上,十几道长长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将她的紫衣染成了可怕的殷红。她像一尊雕像般冷冰冰地立着。

心沉了下去,他始终没有出声。

白衣人慢慢地将那依旧清如秋水的长剑收回鞘中,长叹一声。蓝衣青年表情默然,一语不发。四周的人此时也都没了声音。白衣转身对众人道:“这事到今天就算了了罢。”

少顷,忽而有人道:“《十方精要》不能就这么石沉大海啊!她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没瞧见?”

白衣即刻打断:“适可而止吧!既然她到死都不认,我等也没有办法。大家散了吧。”说罢带头拿过火把,将庙里的帐幔等陆续点燃。其余人见他如此,便也不多说什么了,随他身后将火把抛向蒲团,四壁,木柱,黑烟四起。白衣出门前,回头朝梁上看了一眼,轻声道了句:“走吧。”

人们消失在雨中,就像来时一样骤然。

他从破瓦的缝隙中爬出屋顶。大雨顷刻间将他浸湿,他用双手捂住了脸,但却哭不出来。

母亲说过,一定要勇敢。

夜幕低垂,小明此时已完全醒过来了。听赶车的人“吁”的一声拉住了马,他赶紧闭眼僵卧,再也不想吃那令人作呕的药丸了。

“还没醒呢。”身上的毡子被掀开一角。

小明感到有人凑了过来,继而毡子又盖上了。另一人道:“怕是药用得过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别喂了,吃死了就没用了。走,我们先吃饭去,赶了这一路都饿死我了。”

听两人脚步远去,直到周围没一点动静了,小明这才挪动了下身子,伸展双腿,待手脚恢复知觉后,奋力挪到车的一边,使劲吸了口气,翻身滚下车来,径直摔在地上。脊背硌得生痛,肚腹中一阵翻搅,幸好嘴被塞住,没发出声响。

待稍稍缓和,他扭头四顾,周围都是驴马和车辆,想必在某个旅店的马棚里。正是吃饭的时候,马棚里没有一个人。手脚被捆得结实,一时里根本解不开,他咬紧了嘴里的布,狠命朝篱笆墙边滚去。天公作美,墙边竟有个破洞,他团起身子,正好能从洞里挤出去。

滚到墙外,满头大汗,浑身酸痛,再也没力气了。小明仰天躺在路上,觉得嘴里的布团松动了些,于是用舌头使劲去顶,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布团给吐了出来。潮湿清新的空气涌入喉间肺腑。

就在此时,身后远远传来了一阵小曲儿声,有人来了。

小明扭头一看,小巷那头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提着灯笼,挎着刀,原来是两个差人。看到官差如获救星。小明赶紧用尽所有气力大声喊救命。

“哎呀,有人!”瘦差人看见了他,迈开步子就要上前,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把灯笼都丢了。那胖差人一把将他扶牢,说道:“老丁啊,你慢点。”

两个差人走上前来,小明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胖差人凑近一瞧,揉了揉眼睛,把小明从地上扶起,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

“我被人贩子绑到这里的!人贩子就在旅店里!”小明急得声音发抖。

“咦?这小孩我好像见过。”瘦差人眯起一只眼瞅了瞅小明,对胖差人道:“王老弟,这不是老张那儿的么?”

“不对,不对。”胖差人直摇头,“他说是被人贩子绑来的。”

“不对。昨天张万发还跟我说,有两个小孩子被大的打了,跑得找不到了。”

“哦。那把这个送给他得了。”胖差人把小明摇了摇,“我们平日那么多案子要办,谁有空帮他找孩子。”

“诶?怎么还绑着呐。”瘦差人终于看见了小明手脚上的绳子,伸手来解,解了半天才解开,对小明道:“走,走,走,带你去个好去处。”

小明“哎哟”一声,腿软得站不起来。胖差人见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上来吧。”蹲下来让小明趴在他背上,驮起道:“要过年啦,做做好事。”

小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这两名差人带着,一路走街串巷,心中既疑惑又紧张,不知差人口中所谓好地方倒底是什么。

走了许久,渐渐离开闹市,晚风捎来阵阵海水的味道。只听两个醉鬼在那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张万发生意不错啊。”

“是啊,养那些老的小的,有衙门补贴。小的干活又不用给工钱。”

“老张可真聪明。”

“不过说起来也是做好事。”

“听说,前不久那帮小子打架打得好厉害。”

“嗨,管他呢,反正又打不死人,小孩子闹着玩嘛。”

小明听得莫名其妙。

“老弟啊,”瘦差人突然叉开了话题,“听说陈都头要娶老婆啦?”

“是吗?谁家的?”

“好像是东门茶店的。”

“人家福气好,娶上个漂亮媳妇,哪像我们兄弟俩,只有喝着烧酒眼馋的份。”

“别提酒,我的酒虫又来了,快走快走,去老张那里再喝几杯去。”

不知不觉,三人绕过城墙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户宅院门前,房子挺大,后院树木茂盛。瘦差人敲了敲门,嘴里不停地喊道:“老李!老李!我们给你送人来了!”

不一会儿有人来了。门缝里露出半张脸,见是胖瘦差人,便开门道:“两位捕头今日可好?老爷正惦记着你们呢。”

“李管事,”瘦差人道,“我们把走丢的小孩给你们送回来了。”

“哦?”那人看了看小明,转脸笑道:“二位请进。”转身进了堂屋。

小明被带进了门,还未来得及在前院看一周,李管事就出来了,对差人道:“二位先坐坐,我已经叫人去备下酒菜了。”

“这小孩……”

“交给我。”

两个差人摇摇晃晃地进去了,李管事上前拉住小明,问道:“你是谁家的?”小明看看那人,五短身材,长得挺难看的,支支吾吾道:“我被人贩子从金谷县绑来的。”

李管事吃了一惊,左右寻思,又问:“这里是泉州,你说的那个金谷县是在哪里?”

小明这才想到,被两个坏人绑着已走了好几天,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回金谷县去,一时里没了主意,摇着头道:“我不记得了。”

李管事想了想,道:“要不你就先留在这里吧,有饭吃,有工做。看哪天有人去金谷县,再把你带上。”

小明一听有工做,心里不知怎的一亮,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了。

“那好,跟我来吧。”李管事拉着他走出门外,绕过院墙。沿着细细长长的甬巷朝后走。小明心中琢磨着,只要有工做,便能养活自己,还是有机会回去和春喜小义他们团聚的。这么想着,似乎一下子就踏实下来。

走了不多久,两人进了另一座独院。院中有几间大木屋,屋前的场院上还放着染缸,晾着染好的布匹。

走到一间房前,李管事敲了几下门。一会儿门开了,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睡眼惺忪的样子。

“新来的,叫小明。”管事将小明交给了少年,便转身走了。小明看着陌生的少年,不知如何是好。

“嘿,你怎么来的?”少年是个本地人。

“我,给差人送来的。”

“我叫阿申。”少年将他带进门,原来这里还有不少男孩子,都是十多岁的年纪,见有新来的便全坐了起来。阿申点起灯,向同伴们介绍着:“他叫小明。这是阿仁,小卢,小严,阿宋,阿良……”灯火昏暗,男孩儿们的脸都差不多,只是阿良被小明注意到了,又瘦又小,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吗?”

小明摇摇头。

“这是泉州府的养济院,现在张大户管着,我们都是孤儿。”

养济院小明听说过,那是官府办的,专门收留孤寡老人和寡妇孤儿的地方。从前只是听说而已,不知还真有。方才那李管事告诉他有工做,却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小明问道:“那你们,是不是都在做工?”

“对啊,我们几个都在盐场做工。那边还有织布纺纱的。虽然我们年纪小的暂时没工钱,可有住有吃也不错了。等我们长大了,就有工钱,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像……”

“被提了!阿亮他们简直是地痞。”阿申指了指手臂上的淤血道:“就为了几条咸鱼。”他转头又对小明道:“你可要当心点,附近的一些无赖小子可千万别去惹。”

“我们还是快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

过了不久,男孩儿们又睡下了。小明却一时合不了眼,不知这盐场是什么样子。他转眼瞧了瞧躺在不远的阿良,他能干,那应该还行。于是也闭上眼睡去了。

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漂浮在微微起伏的水波之上,天空很蓝,无边无际。

时间总是比人的感觉走得快。

门外洗洗刷刷的声响把小明从软软的摇篮里倒了出来,揉揉干涩的双眼,窗格缝隙里已有无数道晨光钻了进来。木门开着,周围的男孩儿们都陆陆续续地从铺上爬起,人影穿插。阿申拉了一把小明,“哎,天亮了,快起来吃饭了。”

小明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被拉到了门外,发现这儿除了孩子,还有老人,有聋哑瘸腿的人,以及寡妇。一大早院里就嘈杂起来,房子的后头是厨房,锅碗瓢盆与说话声夹杂在一起。小明跟着同伴们从大水缸里捧点水胡乱地喝了两口,又擦了擦脸,便去厨房。厨房很大,人们各自拿着碗从大灶里盛了些看上去挺香的东西,坐在门口大口吃着。

小明瞥了一眼别人碗里,有青有白的。“嘿,今天吃年糕咯。”不知谁说了一句。年糕?上回吃还在桑园村,大娘做的,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了。周围人大多操着浓重的泉州口音,他听不大明白,在角落里坐下匆匆吃完了饭,随后便跟着同伴们出了大院。

大家扛着长长的木耙和扫帚,小明与几个年纪较小的每人背着几个竹簸箕,阿良背着一大捆绳子,不知做什么用。阿申告诉小明,他们都是泉州府的孤儿,平日里就在张大户的白河滩盐场做些杂活,逢年过节在张家帮佣。

河滩咫尺在望,沿岸约有上百间低矮的茅屋,参差起伏于树木苍郁的小坡上。这日天低云厚,听同伴们说没太阳就可以轻松一天了。小明偷眼看了看走在一边的阿良,他最多十来岁,又矮又小,简直是五根竹竿撑着一个脑袋,头发很少很黄,在头顶扎成一个松松的小发髻,很可怜的样子。

白河滩盐场名副其实。从远处望去,上千亩盐田白花花的一片,中间凸起的深色引水土槽将盐田划成方形或梯形的小块,连接在一起好似网一般。小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地方,由衷惊叹,暂时消却了心中的忐忑不安。

天色尚早,盐田里只有零星的人在劳动,卷着裤腿,拿着比人还高的木耙。不一会儿他们已走到田边,同伴们操起家伙便下了田。阿申对小明道:“今天你第一次来,现在活不多,你先和阿良一起吧。扫盐嘛,很容易的,你看两天就会了。”

小明回过头看看阿良,他正放下绳子,听阿申这么说,冲小明笑了笑。

阿申扛起木耙下了田,小明走过去,接过阿良手中的长绳,微笑着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嗯,很简单呐,就这样。”见他解开绳子,拉着一头走下田里,将绳子系在田中央的木桩上,转头对小明道:“你拖着绳子绕着田转圈。”阿良的声音脆脆的有些气短。

“这样吗?”小明拉着绳子沿着土槽向前走。

“对啊,再松一点。”阿良拿起另一根绳子走下旁边的田里。

“阿良,这样转是干什么?”小明已经转过了一条土槽。阿良回了一句,声音太小,小明听不见,于是灵机一动,快步跑过一条土槽,待阿良绕过来时,两人正好走一个方向。如此每绕一圈,两人就可以聊一会儿。

“你走慢一点,这样所有的地方都可以扫到。”

“这样转能转出盐来吗?”

“哪里有,转了盐才细。”

“噢!”小明恍然大悟。

其他男孩儿们用耙子和扫帚把田里的盐扫到一处,然后盛进簸箕,挑到田头堆起小小的盐堆。

这时盐田里的人多了一些,虽然已是年节,小户盐民还是不愿放过一个没有雨的日子。每户盐民都有分给的田地,大小不一。整片盐田全是张家的产业,平日里有监工。现在快过年了,只有几名监工懒懒散散地在田边荡悠,时常还能看见官差。

小明不解,待转过一圈后,又问了一大串。这才知道,田虽是张家的,但盐业却是泉州府管的,所以常有官差巡视。小明记起了昨晚的胖瘦差人,那两个糊涂虫,倒还替他找了份工。

真像同伴们说的,这天的确轻松。小明渐渐安下心来,这里能够养活自己,但眼下想回金谷县恐怕很难,团聚的机会只会日渐渺茫,又令他止不住地沮丧。

新年就在这悲喜交加中度过。正月里盐场停工,小明他们在张家帮佣,做些剥菜洗碗端盘子的杂役,进出厨房乘机饱了些口福。元宵节的时候,跟伙伴们一起闹花灯,满城热闹欢腾。到底是小儿心性,愁绪深来浅出,到正月过完的时候,小明已对孤身流落泉州的事实释然了。

二月头上的一天,风轻轻地吹着,半尺来深的盐水泛起涟漪,小明与阿良一人一根绳子在相邻的两块田里一边转一边聊天,朝霞明媚,盐田里的人越来越多,许多盐民家的孩子也和他们一起劳动。

“吃山楂。”小明从怀里摸出一根山楂条递给阿良。

阿良刚把山楂放进嘴里,忽然皱了皱眉头。

“怎么啦?”小明问道。

阿良指了指田头正走过来的两人,一高一矮,都是十五六岁年纪,“他们常来欺负人。”

小明不由得看了他们几眼,却撞上了高个儿少年的目光。那少年与同伴说了几句,便朝小明他们走过来。这时小明和阿良走到一条槽的尽头,向两边分开而去,少年横穿过一块田,对小明喊道:“哎!你新来的?”小明点点头。

“你过来!”少年口气霸道,可看着身强力壮,不好惹的样子,小明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那少年一把扯掉小明手里的绳子,随手朝水里一扔,斜着眉毛道:“刚开春就敢偷懒?”说罢朝与他一起来的少年打了个手势,“小峰,拿个大的来。”片刻,那矮个儿的黑脸少年扛来一根又长又大的木耙,递给高个儿道:“阿亮哥,给。”一边朝小明挤眉弄眼。

“拿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没干过这个。”小明拎起比他高好多的大木耙。

“看着,这样。”少年把他朝旁边一推。小明差点摔倒。

少年随便用耙子推了几下,便交给小明道:“好好干,别想偷懒。”转身便走。

小明抓起一手握不过来的木耙,重得要命,根本没法使,正在暗暗咒骂间,那少年又转了回来。

“你过来。”他朝小明喊道。

小明很不情愿地走过去。少年看出他一脸不满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狡桀的笑意,拉起木耙的上头,说道:“用两只手,一上一下,抓紧,然后向前推!”推字尚未说完,他便用力将木耙向前一送。小明没准备,脚下一滑向前冲去,脸朝下跌在盐田里。只听耳旁传来一阵哄笑,小明一摸脸扭头望去,四五个少年正指指点点地看着他一身盐水的坐在地里,那个黑脸也在中间,嬉皮笑脸的说着:“阿亮,别和他一般见识。”

高个儿少年拍了拍手,撇撇嘴道:“走吧走吧。”

阿亮?好像听过。小明隐约回忆起刚到这里头一天晚上的所见所闻。衣服湿了,风吹来直打颤,冷不丁打了几个大喷嚏,赶紧加把劲劳动,好聚些热量。可惜了那包山楂条,浸了盐水大概已经咸得不能吃了吧。

好不容易衣服干了大半,用手一弹也能洒下不少盐来,日头高了,住得近的回家吃饭,也有妻小送饭的。小明远远望见养寄院的送饭人挑着饭菜朝这边走来,大家放下工具,聚到田边。

小明和阿良坐在一处。小明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向阿良询问着几个少年的事。据阿良说,这带头少年阿亮以前是养济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听别人说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生性不安分,来了之后很快便和街坊里几个臭味相投的男孩子混熟了。阿亮仗着个子高力气大,渐渐成了这些男孩儿们的头领。从前还在盐场做工,后来便常和泉州地面上的地痞无赖混在一处。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可气的是,阿亮一伙最喜欢欺负弱小,特别是新来的孩子。眼看这些人年纪渐长,越来越有地头蛇的架势。

小明听了,心中暗自记下,日后必当小心翼翼,且莫招惹了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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