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奉劝你们。”
银色启必果飘在半空，启必空桑隔空将手压在上面，转头回来对蒲遗音和蒲君漾道：
“中洲最近有些混乱，不要靠太近的好。”
光芒大盛，一片绚烂夺目的银芒闪烁之后，启必空桑最后看看计服。
“最后，真心祝愿你们这趟行程顺利，别让我们失望。”
话落，随着光芒消逝，他已经连人带果失去了踪迹。
蒲遗音转身迎上过来查看动静的藤印战士们，计服听她简单解释了刚才的事，说到启必空桑，众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计服则咀嚼起“我们”这个词。
这位启必少主，对于计氏一族的关注，似乎不止是他的个人意愿。
除此之外，他对于蒲遗音与蒲君漾也很看重。
先前遭遇六族的时候计服就已经发现，“双蒲”在外颇有威名，而现在启必空桑所表现出来的这份重视，似乎更是远在六族之上。
六族看起来是早已和两人打过交道，而从他们还敢找上门来看，说明在六族那里，认为至少自己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姑且不论事实真是如此，还是他们认知太浅，单就这个角度看，这两人就实力层面上，似乎还不足以让启必一族如此看重。
二、三级族群和四级族群之间，相差之大，何止天堑。
所以，启必族在意的，是别的东西，而蒲君漾刚才的样子，似乎也不怕启必空桑真的和他动手，似乎有相当的底气。
“你这个人，有时候看着和启必空桑挺像的。”蒲君漾突然出声。
“我？哪里像？”
“一个目中无人，一个众生平等，达成的结果看起来差不多。以前我一直怀疑启必空桑不是人，原来还是有人长成这样的。走吧，该去收账了。”
“没想到我在你这里是这样的形象。”计服倒也没有辩驳，随着往回走。
“听起来也不赖，是吧？”
“目前来看，还行。”计服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位‘启必少主’以前和族里打过交道？”
“何止我们族里，大陆地区的族群，绝大多数都和他打过交道，据说是为了游历。那时候启必族刚刚升为四级族群，作为族里第一个四阶藤印战士，启必空桑整天在大陆游荡，遇到族群就去拜访，见一见看守或者引导者。他最先找的就是谛诀谷屈推，还有你们族里——那时候我还没来，就是听说，启必空桑好像就是随便见一见，不知道，他给每个族群都带去了启必树，启必树就是那时候推行开的。本来各族对启必族还有些忌惮……”
两人走着，很快便和朝他们聚集过来的众人汇合。
“计服对启必空桑感兴趣啊？蒲头领那时候还小，不清楚，不如我给你讲吧！”
截话的是计云，但露出感兴趣神色的藤印战士有一小半。
“行行，你说你说。”蒲君恙翻了个白眼，兴味索然地摆了摆手，走到一旁去了。
计服只来得及道了声谢，就听计云继续道：
“启必空桑还没出生就很受瞩目。据说他出生那天，族长、看守、引导者罕见地全都聚到了一起，等待他的出生——哦，你可能不知道，以前咱们各族就只有看守和引导者，由看守决定大小事情;启必族就不一样，他们还有族长，族长主事，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找看守和引导者商量，大家都知道，启必族比其他族还要护短一点。至于他的亲生父母是谁，没有人知道，也不重要，你知道我们不看重这个……”
这一点计服倒是知道，相比他所生长的环境，有族之藤这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压着，藤印战士对子女亲情看得相对淡薄。
不是说他们没有感情，而是成为藤印战士后，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的生命层次已经不同，且又常年在外，少有能待在生养自己的家庭里的。
有的藤印战士自觉醒起就会有意断开与原生家庭的联系，而有的则会等到父母百年之后。但父母不在了还有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也有子女后人，加上自己也有子孙后代，想要一一看顾，无疑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这里，藤印战士们只负责带回物资，普通族人则统一交由族里供养。
这种模式让计服想起空巢老人与留守儿童，以他所受的教育来看，并不能完全理解，但还尚能接受。
这几年在外面到处跑的时间太多，他早就学会了尊重不同地区各异的习俗。
“……启必空桑一出生，还没来得及哭出声——说起来，你知道刚出生的孩子为什么要哭吗？”
“为什么？”计服配合问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想啊，出生之前，他们本来幸福地作为族之藤的一部分存在，结果出生之后，除了觉醒时梦到一次，正式成为藤印战士的时候见一次，除了看守和引导者，哪里还有机会再见到族之藤？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人连藤印战士都不是……”
计服了悟，原来这里相信“人出生之前是藤的一部分”。
计云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然后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道：
“你出生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吧？”
“嗤”，计服听到不远处，蒲君恙乐出了声。
哭肯定是哭过的，不然一定会有“嘿你听说了没，计挨家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没哭呢！”这类似的话在村里流传，且伴随他整个童年。
不过这时候当然不能直接否定，计云就像一个狂信徒，此时是听不得这些话的。
不过好在，还没开口，就有人替他解了围。
“好了好了云丫头，你这都扯哪去了，你歇歇，我来说！”
挡在计云前面的是年纪最长的藤印战士，计服记得他叫计禾。
禾这个字与植物并无关系，在藤界的通用语里，这个字有睿智的意思。
计禾身后，一男一女两个藤印战士按住计云，把她安抚了下来。
“启必空桑呢，没有辜负族人的期待，他一出生，右边眼角这里，”计禾比划着右边太阳穴的位置，“天生就有藤印！”
“他一出生啊，就是四阶藤印战士！这还不止，他那细细的手指里，好像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族长上前，掰开他的左右两只手，这手一放开啊，立刻就有两个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小启必果，各自从启必空桑左右手飞了出来，围着他在空中盘旋！”
“这四个启必果，难道就是他带在身上的这个？”计服问。
“没错，是这样。你不要打岔，听我慢慢说。”
“抱歉，您请继续。”
计服只好告罪一声，接着听。
计禾显然已经进入讲故事模式，倾诉欲十分旺盛，不允许任何人打断了。
“四个启必果围绕着启必空桑，不准任何人靠近，谁都拿这几个启必果没有办法，连族长也不行。硬来吧，这果子随启必空桑一起出生的，谁知道果子出点什么事会不会伤到启必空桑啊？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启必空桑第一次睁开了眼睛——你猜怎么样？！”
计服这次没说话，果然，计禾不等他回答，眼放精光地就继续接下去了。
“他一睁眼，就立即开口了，一般小孩出生时候的秽物那些，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启必空桑说了两个字，‘回来’，那启必果就乖乖飞回来了，贴在他肚脐上，不动了。这个位置好啊！所以以后，启必空桑也一直把他们放在相近的位置，扣在衣服腰带上。”
终于说完了一阶段，计禾满足地咂咂嘴，这才又往下说。
“启必空桑说完那两个字，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当天！启必族长就和看守跟引导者一起宣布，启必空桑就是启必族少主，在现任族长退位以后，他将会是新的族长。”
“启必族人天生对这个少主非常爱戴，启必空桑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瞩目中长到十岁，然后就开始到大陆游历。一开始启必族派出藤印战士跟着他，防止出意外，结果没想到，启必空桑一次也没失败过，最开始他到谛、决、谷、屈推四族拜访，一一寻找各族四阶藤印战士切磋……”
故事到了这里，和蒲君恙的叙述开始有了出入。
计服抬头，见他也在听着，还用下巴点了点计禾，显然是让他听这个。他便又转回视线。
“其实他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我们。说来惭愧，那时候我们族里已经没有能打过他的人了，即使启必空桑把藤力压到一阶，我们也还是没有人能赢过他。不过有一点蒲头领说得没错，第一批启必树就是那时候，启必空桑带来的。作为报酬，他赠送给了族里一批启必树。”
“谛、决、谷、屈推四族也各自收到了一批启必树，那时候的启必树还只有食水两种，不像现在丰富得可以拿来赌果。启必空桑就这么一边切磋、一边赠树，到了五十岁的时候，他已经把大陆数得上数的族群找了个遍，也赢了个遍。”
这可真的是……太辉煌的战绩了。计服忍不住惊叹。
“四大族要面子，最开始藏着捂着，是后来启必空桑名声越来越大，他们才默认的。启必空桑就这么打遍了大陆，没遇到一个打得过他的人，那四个随着他到处战斗的果子，也变成了他的象征。其后数十年，他又开始探索大陆外区域，一直到现在。不过这些我也只是听说了，他具体做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或者部分启必族人才知道了。”
计禾的语气渐渐平静。
“这之后，启必族名声大振，启必族人也学着启必空桑，开始佩戴打造的启必果在身上，后来更是用启必果的数量和颜色，来显示自己的等阶与藤力颜色。每当有新种类的启必树培育出来，启必族都会派人来给我们送一批，启必树的种类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但启必空桑再也没有亲自来过，直到那一天……467年四月……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是我们族的藤历年。”
467年，就是藤界新历年11467年了。
十五年前的这个时间，难道是蒲阿姨，第一时间就已经过来了？
计服猜测着，听着计禾继续道：
“我们已经好久没过藤历年了，但没有人会忘记那个日子……就在那天，两个蒲姓族人，找到了族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