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不曾想，自己苦苦追寻的真相居然只是一场关乎正神位格的争斗。
因之而有一村子的人为此陪葬，最后还被嫁祸于子虚乌有的山匪身上，想来也是可悲又可笑。
他于是看向安素妙，淡淡道：“知晓此事的，粱谷神，县城隍，你和千狐洞的那位安小夫人，除此之外，可还有别家？比如……你等曾监视的百草堂。”
安素妙摇头道：“百草堂并不知情，不过他们机缘巧合抓获的那参童子却是秘藏的关键所在。”
“先生可知那秘藏，其实在百年前被玉梁山神以搬山镇石之法压入三合村中，山神境界高深，法力通玄，哪怕先生想要出手破之，想必也不轻松，至于我等，更无希望。”
“是以眼下只有两法，要么便用数量庞大的精血污秽香火法术，要么便用海量元气将之冲散，而后者，便须那位参童子。”
“那前者，便要屠戮三合村一众来获取足够血气了？”沈言神色一冷，“果然是一群邪魔外道，料这滔天罪孽，你们中谁人担得起？”
安素妙忙道：“先生，妾身可未曾有过这等想法，只是暗中相助沧河帮那几个家伙，令其将参童子截走，到县城外再让粱谷神麾下精怪伺机夺去，岂料白百草堂早有准备，沧河帮盗走的不过是蜕须，而这蜕须也落到了先生手里。”
“如果妾身所料不差，这背后，当还有藏在暗中的一人。”
沈言闻言，便想到了沧河帮那位老道，但这位怎么看似乎也不应该帮百草堂，那么藏于暗处的只有县守和五谷神了。
便问：“你可知近些年，自城外村子处传来的五谷神之名。”
安素妙沉吟片刻，道：“妾身知道的是，这五谷神乃是三合村外头那方山域的主人，据说与粱谷神有些交情，但具体是谁，因何得了小神级的香火神位，妾身并不清楚。”
“那么，县守呢？”
安素妙闻言柳眉一蹙，良久，道：“妾身……看不透他，只是其和张夫子身为同门师兄弟，近些年，却和青阳一脉的文人走得愈发远了，而且，他身上似乎并无功名在身的文道正气，倒像是……”
“倒像是修了邪法，或者被邪法制住。”沈言淡淡道。
安素妙浑身一震，点头道：“先生说得似乎不差。”
沈言目光深邃，思绪又不禁起伏飘忽。
此人既然点出，便牵涉到一个当年在梦中不知答案的问题。
在三合村一事中，笑到最后的人是谁？
沈言曾以为是张夫子，现在来看，这是错的。
张夫子虽有龙君庇佑，可以躲过此劫，但说到底，不过是凡夫俗子。
至于安素妙姐妹，实力不行，又各自怀有私心，不曾求助千狐洞，没可能得了最后的机缘，而自己的徒儿鬼劣则是不知其中真相，也不会是赢家。
如此，无非是粱谷神，五谷神，现守以及那位神秘的道人。
但那位道人当只是涉及百草堂参童子一事，未必知晓前朝秘藏，暂时可以排除。
而剩下三者中，县守前期以山匪的消息蛊惑民众，为三合村惨案铺垫，又将消息封锁在青阳，借青阳通讯不便之利让传至县外的消息虚虚实实，不引人重视。
事情发生之后，身为青阳一系看重的官吏，又忽然销声匿迹，怎么看，也像是事了拂衣去的做派。
难道，此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不过，按照冯玉莲的说法，将其奸污者除了县守，还另有其人，而其魂魄醒来的地点又是一处满是灰尘的玉梁山中。
玉梁山灰尘堆积的昏暗之地无非便是几方玉梁山庙。
三合村那处，正是自己一梦三十年的开始，也是现今五谷神所辖山头。
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隐秘？
而如果抛开自己的存在，县守对于冯玉莲所作之事，绝不可能是单纯的释放兽性，倒像是完成一种仪式。
一种针对张然的仪式。
无论是何举人的无心之失，还是冯玉莲对张然的莫名恨意，一切都似乎是安排好的一般。
如非张然本身气运不浅，得了龙君庇佑，那么在梦中那三十年，自己会不会与之同朝为官，可就两说了。
“说不得冯玉莲见到的另一人，便是五谷神。县守和五谷神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沈言心中下了断言，只觉一切曾经扑朔迷离的事件都分外清晰了起来。
于是问道：“你所得知，是九月哪一日？”
“九月初九，重阳日。”
“嗡——！”沈言周身猛地蕴起一丝风雨成象的云气，而那一直收容在袖中的木剑此际化成四尺飞剑，盘旋周身。
其上，雷霆闪烁，些许天罚的威压令面前的安素妙脸色巨变，几乎忍不住要幻化狐身，夺路而逃。
“真，真人！”一丝娇弱的哀求。
沈言不曾理会她，而是运起紫青神目，将自身气息冲天而起，便好似身融天地，凝成法相。
于是在青阳境内的高空，有别凡俗之士就会看到一双法目，正威严淡漠，俯瞰着此方天地的万灵众生。
“重阳日？丰收祭天，登高祭祖？哈哈，当真打得好一手算盘，不枉我为解往日之惑，留于此地。”
“可惜，可惜，魑魅魍魉之辈，终究是我剑下亡魂。”
沈言说罢，便将一身浊气收回。
而今他唯一的问题便是浊气不够深厚，也并非法力之属，故即便神通足够有威慑力，但也不能持久为战，否则会露出马脚。
不过，身为真人，偶尔显露一手还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这等时局紧张之际。
“真……真人。”见过了沈言一身可怖的威压，安素妙也不敢以仙人相称，颤声道，“不知……”
话未说完，沈言身影已消失在了眼前，只留下了一句话：“时辰到了，我自会寻你。”
安素妙听了，总算长舒了口气，有些瘫软地坐了下来。
一旁的老管家见了，犹豫着问道：“夫人，这位沈先生当真有本事救老爷么？”
“他若没本事，这越朝虽大，只怕也无人能有本事了。”安素妙叹息一声，便道，“此事，莫要让文平知道，一切，等九月初九过后再说，若失败了，好歹给周家留一份香火。”
“而若能功成，我不仅能与老爷长相厮守，周家日后，宗祠也会香火旺盛，有一方功德庇佑。”
“此，乃千秋之谋。不成功，便成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