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翰看了李管家一眼，说道：“老李，你也下去吧！”
“是。”李管家离去前又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忙点点头，示意明了。
林哲翰抬头看了我一眼：“谢谢你的关心，岩儿和韩江南刚刚出门去了。”
刚刚出门去了，就证明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哦，她平安就好。”
林哲翰道：“如果没事，我就不留你了。”
我正要走，却猛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忙道：“林老板，还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我要和您说！”
林哲翰眉头一皱：“什么事？”
我道：“就是王莹和王启元，他们俩……”还没等我把话说出口，只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们俩？他们俩怎么了？”扭头看时，只见王莹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似温暖实冷酷的笑意。她漫步走到我身畔，悠哉问道：“金少，你是在说我吗？”
我本想将王莹父女的真实身份告知林哲翰，却没想到这王莹来得如此之快。我前脚刚到，她后脚就寻了过来。看来这王莹一定是提前得知了我回城的消息，否则不至于来得这么快。
想到这里，我只觉不寒而栗。如果日本人的情报系统这么发达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们？
眼见王莹降临，我便知告密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连忙改口道：“……他们俩……我是想问，你和令尊最近也还挺好的吧？”心里暗骂：“该死的小日本，算你们来得快！”其实我所料不错。黑龙会在上海各个地方都安插了密探，用以监视整座城市的情况。昨天王莹归来的时候，早就跟会内通报了我的死讯，还受到了嘉奖。然而我今天刚一进城，就被日本密探发现，并向黑龙会高层回报。王莹得知消息之后，料定我一定会向林哲翰揭穿自己的身份，当即动身前往林哲翰公馆，企图提前堵住我的嘴巴。
林哲翰被两人云里雾里的对话唬得不明就里，皱眉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呵呵一笑，忙插科打诨道：“这几日上海乱成了这样，王启元先生是您的左右手嘛，王莹小姐又是岩儿最好的朋友，我当然是关心他们了……”
王莹闻言也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与过去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在我眼里却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全新感受。只听她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多谢关心，我和我父亲都很好。倒是你小瘪三，外面这么乱，你要万事小心才好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我岂能听不出王莹言语中的威胁？只觉背后一阵凉风侵袭，冷汗不由自主湿透了衣背，却故作淡定地笑道：“是，是，安全第一……”
王莹转而问于汉卿：“林伯伯，岩儿呢？”
林哲翰道：“她和韩江南出门了，非要去看一个昨晚受伤的同学，我拦也拦不住她。”
事已至此，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忙拜别道：“林老板，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王莹看了我一眼，说道：“林伯伯，岩儿不在我也先走了。”
我一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道：“你也走吗？”
王莹明知故问道：“不可以吗？”
“那我……”我突然揉着肚子：“哎呀，我突然肚子疼，要不王小姐你先走，我方便一下再说。”
王莹娇嗔道：“没关系，你方便去吧，我等你，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女孩家，金少，你总要送送我吧？”
我听到这番话脸上一阵尴尬，只觉肚子真的疼了，问道：“啊？送你？……怕不顺路吧？”
这回倒是林哲翰不耐烦了，责问道：“金少，你有没有点责任心？顺不顺路送一下女孩子又能如何？”
我万般无奈，只能捂着肚子向门口走去：“我……那好吧……”
王莹笑问：“你不是闹肚子吗？”
我苦笑道：“哦……好了，肚子突然好了……”说着摊开双手。
王莹挑衅似地看了眼我，说道：“那我先走了林伯伯。走吧，金先生！”挎着我的胳膊走出于府。
走到街口的时候。王莹突然一扬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吓得急忙躲在一旁，惊恐地喊道：“啊……你可别乱来啊，就你那两下子我弄死你跟踩死个蚂蚁似的，只不过我不屑与女人动手，再说这可是上海，你那些个忍者龟也没在你身边！”
王莹却只是撩了撩头发，冷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好怕怕啊。”
我干笑道：“哈哈，逗你的，我再蠢也不会在这里动手的。我金少小命一条，死不足惜。但如果因为我破坏了你们日本人这么多年来苦心潜伏、经营下来的关系网，你们就得不偿失了。对吧？”
王莹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属猫的，这样居然也活了下来。但我还是会有至少一百种法子让你永远闭嘴，你信吗？”
我赔笑道：“我当然信了。关键是宝藏的事现在证明就是个弥天大谎，咱俩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你没有必要非杀我不可，我也没有必要非让人知道你是谁，对不对？”
王莹想了想，说道：“记住，你的命就捏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拿回来。只要你敢和其他人吐露一个字，我都不会饶了你。而且，整个林家都会给你陪葬。你知道，我背后是什么力量……”
“唬我啊？”
“试试看。”
“傻子才试呢！你哥小娘们我还惹不起吗，我晓得的……”
王莹拍拍我的肩膀，假意夸赞道：“还有，以后和我说话最好不要嬉皮笑脸。林岩喜欢你的那一套，我却最讨厌。再对我说话这么随便，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我连忙板起脸，说道“哦？就是你会让我死去活来啰？”
王莹见我还在装傻充愣，怒道：“你……你这条舌头，我早晚给你割下来泡酒？”
我道：“舌头泡酒，功效不够，我身上有其他更适合泡酒的东西……”
王莹一跺脚：“你还说？”
我见她似乎真的要发火了，忙说：“好……不说了，那王八大小姐，不不...吓得我舌头都颤抖了，是王家大小姐，不用我再送您到家，保您安全了吧？”
王莹骂道：“快滚！再多看你一眼，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人的！”
我如获大赦似地跑开，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招呼：“再会，黄蜂尾后针！”
……
我这两天累得有点虚脱，只想到家后好好蒙上被子睡他个三天三夜。然而刚推开杂院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院子里躺了一地伤员，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包着纱布，有些伤员伤口上的血还没有完全止。徐牧忙里忙外，帮每个人包扎上药。
秦素秋见我平安归来，急忙上前追问：“徒儿，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看着眼前的情形，只觉难以置信，问道：“怎么会这样……其他人呢？……仇大哥、那五、贾六、榜爷、杨复远呢？”
说起那五，秦素秋眼圈一红，哭道：“那五……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
秦素秋道：“在广场上，那五的尸体和总工会那些领导人的尸体都挂在一起，他们说要是没人来认领，就要一把火烧掉呀！……”
我闻言急忙冲了出去，只听秦素秋在他身后撕心裂肺地喊道：“徒儿，你不要乱来啊！”
……
大雨倾盆而下，十几名共产党员的尸体被高高吊在广场上，铁鼓作为身材最庞大的一员在中间显得格外显眼。
我匆忙赶来，只见广场下黑压压围着数百人众，几百张雨伞下面，贾六、杨复远、榜爷和关伟等人也混迹其中。
副官撑黑伞走上刑台，拿着喇叭喊道：“在场的死者家属，请上前认领尸体！”广场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敢迈动半步。
副官喊道：“重申一遍，在场的死者家属，请上前认领尸体！”依然没有人敢上来认领。副官放下喇叭，扭头望向一旁站立的李宝章。李宝章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谁上前认领，就打死谁。”
副官点点头，咔擦一声把手中的步枪上膛，身后数十官兵也悄悄将子弹上了膛。
……
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敢上前认领尸体。
李宝章显然不耐烦了，向副官点点头。副官再次举着扩音筒喊道：“再不来领，一概烧掉！最后一次，在场的死者家属，请上前认领尸体！”话音一落，台下立刻有一个市民想上前领尸，却被围观群众拦住：“会被枪毙的，千万别去！”
“都不要去，会被枪毙的……”
那名被拦住的市民当场嚎啕大哭，喊道：“那是我儿子呀……我的儿子呀……”贾六见状不妙，连忙上前，一把捂住了那市民的嘴，说道：“千万别喊！”
广场上，李宝章向副官点点头，副官当即拎起汽油桶，泼在了一众死尸上。
泼完汽油后，副官转身，高举火把喊道：“准备点火！”一排士兵也齐刷刷将火把举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