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灯管照下惨白的光线，桌面上的绿萝叶片浮着一层薄灰，顾野对着公司统一配置的台式机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放在一旁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顾野的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敲打起键盘，半小时后，整理的文档发出，与其他部门的沟通告一段落，她轻吁一口气，拿起手机。
房东发来的短信，说是合同找到了，上面有程孝先留的手机号码，136xxxx9305。
顾野记下号码，内心不由升起大功告成的雀跃。她正要放下手机，继续投入工作，忽然冒出一个难以克制的想法。她早就想知道年轻人跟程孝先是什么关系，每次问对方都避而不答，或许她可以从程孝先这里下手，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出消息。
女孩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一圈挤满工位的办公室，斜对面的领导正戴着蓝牙耳机，似乎在和人通话中，压低声音争论着什么。
应该注意不到她……顾野握住手机，快步穿过办公桌椅间狭窄的通道，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半途拐进了一间无人的小会议室，顺手反锁上门。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普普通通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指尖按下了“拨打”。
等待接通的空白时间，顾野飞快地打着腹稿，假装自己是房地产经纪人？不小心打错电话了？程孝先某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没等她想好，电话里响起一句意外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机械的女声有种非人的冷漠感，顾野懵了一秒，对照房东的短信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号码没有输错，她不信邪地又打了几次，还是空号。
垂头丧气地回到工位，顾野苦笑了一声，扶住额头。以为事情顺利解决的关头，线索又断掉，千算万算，没算到程孝先把旧号码给停了。其实想想也知道，出了那种事情，肯定想换个号码求清净。
只是不知道，晚上该怎么跟年轻人说。
“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这天晚上，年轻人听完她的叙述，语气意外得平静。
“你还要继续找下去吗？”顾野靠坐在床头，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个球，只伸出一只手握着话筒。
“……是。”年轻人声音低沉，却充满坚持的意味，“我一定要找到他。”
“那，我会继续帮你想办法的。”顾野鼓了下腮帮，不甘心地说。
“谢谢，你……”年轻人模糊地说了句什么，滋啦啦的电流声瞬间涌出，盖住了他的声音。
“喂喂，你说什么？”顾野忍受着鼓膜被刺激的嗡鸣，把话筒凑近。
电流声渐渐减弱，顾野听见年轻人好像笑了一下，跟她说：“没事。”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流淌，尽管没有找到更多程孝先的线索，每天凌晨两点的电话铃声依然准时响起。
顾野渐渐习惯了下班回到家先睡一会儿，等年轻人打来电话，聊半小时到一小时的天，直到困倦发作，挂断电话再度倒头睡去。
三个月后，顾野实习期通过，回学校参加了毕业典礼，拿到学位证和毕业证。周五下班后，项目组的同事一起去附近商场的网红餐厅吃顿饭，权当庆祝她转正。
顾野不怎么喝酒，基本就是埋头吃吃吃，从上菜开始吃到结束。同事喝了几杯酒，闹哄哄地聊起八卦，其他部门同事A跟B谈过恋爱，C有男朋友但跟隔壁桌的男同事D关系很亲近，E经常越级打小报告。
还有个F，彩票中了一百万，结果体检发现癌症晚期。说到这位同事跌宕起伏的际遇，引起大家一阵唏嘘。
“好惨。”顾野不由感叹了一句。
旁边的女同事凑过来，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听说他之前登陆过许愿网站……”话音刚落，仿佛触发某个关键词，饭桌边的众人闻言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许愿网站，那是什么东西？”顾野抬起头。
“你不知道吗？最近网上很流行的。”女同事看她一眼，随口解释道：“这网站很灵验，许的愿望貌似都能实现……”
“那不跟祈福锦鲤之类的差不多？”顾野茫然道。
“哎，不一样，反正很玄的。”女同事撇了撇嘴，没再说了。
顾野没放心上，夹了块蟹腿，继续埋头苦吃起来。
聚餐结束大概九点多，顾野盘算着还能赶上地铁，心里还挺高兴的。不料有个同事提议去KTV唱歌，立刻获得了大多数响应。顾野没有丁点兴趣，只想赶紧回家瘫着打游戏，但她不想显得跟同事不合群，于是勉强摆个笑脸，拖着脚步一起去了。
昏暗的KTV包间，浮夸的彩色灯光像走马灯一样旋转，耳边响起走调的歌声。
顾野将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一支话筒轻轻递到她手边，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不去唱首歌吗？”
“唔……”顾野迷糊地睁开眼，发现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看上去十几岁年纪，皮肤白得有点假，像灯光照射下的陶瓷。一双浑圆的眼睛，让她回忆起小时候外婆家养的猫，被凝视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女孩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冲淡了顾野直觉的不适感。
“我听你们唱就好了。”顾野下意识说，这句话她刚跟一个同事说过。话语出口，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是谁？”
是其他包厢的客人走错门……？顾野抬起眼，发现偌大的包厢空荡荡的，同事的身影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了。难道走错包厢的是她？不对，她晚上也没喝多少酒啊。顾野心中凌乱，慌忙站起身，还没抬脚就被一句话定在原地。
“你想要程孝先的联系方式？”陌生女孩的语调柔和，像春日微醺的暖风。
久违的名字在这个夜晚响起，顾野的脑袋几乎瞬间清醒过来，她僵硬地转过脸。
陌生女孩仰脸望着她，安静地等待着。
奔涌到嘴边的问题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哪个，顾野愣怔半晌，喃喃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的笑容很温柔，仿佛在回答一个傻乎乎的问题，“我叫小瞳，是你召唤我来的。”
“我没有，我甚至都不认识你。”顾野否认道，内心感到荒谬。
小瞳笑了笑，轻盈地念道：“‘许愿网站，那是什么东西？’”
顾野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她在饭桌上说过的话。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可以许愿的网站，PC端和移动端都可以登录，小程序也在开发中。”小瞳皱了皱鼻尖，耐心地解释：“旧的方式效率太低了，我也得跟上时代哪，是不是？”
“你有一个奇怪的愿望，似乎很有趣。”女孩伸出指尖，轻柔地点在顾野的眉心，“向我许愿吧。我保证，你得到的报偿比你想要的更多。”
顾野盯着她漆黑的眼睛，努力忽略胃里泛起的抽搐，“你想让我怎么做？”
小瞳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手掌交叠的瞬间，顾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低下头，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浏览器自动打开，登录新的网页。
左上角的logo“许愿网站”闪动，对话框内淡灰色小字提示，小瞳的指尖轻轻点了下，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好像真心实意地为顾野着想一般。
“写下你的愿望，然后等待一到三个工作日，最迟不超过三十天，愿望就会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