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已静,鼓已响,对阵一触即发。
浮生转动手中的玉樽,以便分散一些紧张。说实话,沁灵城所用的仙阵叫星河若,刚刚公布的,听说非常厉害,浮生并不了解,所以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是这场比赛弈扶湾和浮生家族的颜面,只可胜不可败,不管是谁阻拦。
“布阵!”主持荀殷一声令下。
秦桑拔剑,继而身后的士徒也跟着拔剑。灵光萦绕,八面来风。合掌,冰蓝的幽光汇聚,铺天盖地地压下。
“好厉害啊!”战翎对孟昭感叹道。
“是好厉害,此阵我之前从未见过。”孟昭也感叹。
“你觉得我们少主会不会输?”
“目前还不一定,无生门虽厉害但弈扶湾领剑的那位秦桑兄剑法明显不如少主,况且星河若也不差啊。弈扶湾今年全力以赴,比往年那些敷衍趋势惺惺作态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停停停,别说话,看,阵法又变了。”战翎激动地拍着孟昭的肩膀。
弈扶湾将沁灵城围得密不透风。秦桑起剑,与奈枯荣的水寒擦肩而过,磨出一道火花。此时,他们皆已是阵中人,阵即是生命,出阵即是死亡,意味着淘汰。
秦桑顺势将那道火花引入自己的内阵,再随着剑风推入外阵,顺时,火光四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奈晟安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擂台边,脸色并不好看,但没有过度地展现出来。他看着秦桑,再将目光扫向面无表情的浮生,想了想,又看向阵中。
所有人心里都绷起了一根弦,难道就这般结束了?
秦桑步步紧逼,奈枯荣和身后的士徒退无可退。秦桑跃起,弹指刹那间,奈枯荣沉了沉眼眸,邪魅一笑。
水寒撑地,奈枯荣旋身,压弯了剑,白袍转动,带起了风。
就是现在,扭转乾坤,沁灵城集齐所有力量向秦桑跃起之时所露出的缝隙引去。这便是奈枯荣等待已久的阵眼。世上本无密不透风的门,即使是通向无生的,也总有漏风的时候。
奈枯荣踩在秦桑的剑上,一翻身。拨云见日,无生门被撕出一条口子,曙光重现。
合掌之间,奈枯荣默念法诀,水寒剑起。这一式,叫问天借水。霎时间,四面八方波涛汹涌。阵内,火光与水浪交织,分不清天地,认不清彼此。
此情此景,惊天动地。正所谓有幸目睹一眼,胜过十年书。
显然,水浪浇过了火光。
无生门所有的招式全部建立在一个密闭的环境中。如今被奈枯荣找出一条生路,无生门已破损,便失去了原有的优势。秦桑的剑法远不如奈枯荣,接下来的处境只会难上加难。
阵如其名,散若星河。看似零零星星,其实步步皆阵。若说无生门的本质是合,那么星河若则恰恰相反,为疏。步入阵中,宛若观望天上的星河,稍不留神则瞬息万变,无生门的阵形已经散开了,弈扶湾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在星河若里迷失了东南西北,伴随着渐渐加深的眩晕,就像只无头苍蝇,找不到出口。
秦桑有些慌了神,带着人四处乱闯。可是,不管走到哪里,沁灵城的人都会立刻围上来。秦桑能清楚地感受到,星河若在变化的过程中已渐渐收拢,若不采取行动,则必死无疑。
荀殷处在高台之上,高声:“弈扶湾丙号出局,弈扶湾壬号出局,弈扶湾癸号出局。”
“呵,果然还是太年轻,经不起折腾。”
“起初我还以为多厉害,如今也不过是花架子。”
四下里,议论纷纷。
浮生皱了皱眉头,冷声砸下:“胜负未定,一切皆有可能。”说罢,她起身,走到了擂台边。
浮生沉沉眸,细细打量着星河若。目前弈扶湾已经失去了三个人,加上领队的秦桑只剩下十个人,压力倍增。不得不承认星河若真的很厉害。只是,灵光四起的阵中,浮生发现,不论如何,星河若永远能迅速地困住弈扶湾的人马,因为阵布得很散,不会被一处所干扰。恰巧,一方被困,其他人来支援,继而沁灵城的人又围上来,如同洋葱一样一层包着一层,如此一来,便陷入了死结。
但是,破此阵并不难,只是有风险。因为需要一个诱饵,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诱饵。既然做诱饵,那么必定是会有牺牲的,快一刻慢一刻都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很显然,秦桑就是这个诱饵的不二人选,而破了星河若有且只有这一个法子。接下来只能看秦桑想不想得到,想到了又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魄去挺身而出,毕竟,这是一步险棋。想要在仙阵大赛中取得胜利,与其说是破了对方的的阵法,倒不如说是将对方领队淘汰出局更为贴切。身为领队,若是出局,那比赛便已经没了看头,败下阵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浮生的心情很沉重。不能输,绝对不能输。无生门是苍梧白芷所创,是浮生的骄傲和执着,她不允许它受到分毫的践踏,一点点也不行——总是,浮生知道自己和自己较劲的苦,可也心甘情愿,因为她要的只是家族的荣耀。此刻,她不能给予秦桑他们任何帮助,所以她只希望上苍能够让秦桑能通晓点她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天神显灵,秦桑停下了杂乱无章的脚。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在思考。
秦桑抓起弈扶湾另一个士徒的衣领,扯了过来,然后向阵内弈扶湾士徒聚集的地方甩去。继而他又对另外两个弈扶湾士徒做了相同的动作。
奈枯荣愣了愣,实为不解秦桑之意。
“秦桑兄怎么了?”战翎问。
“不知道。”孟昭答。
类似的话语诸多,秦桑没有理会,浮生也没有理会。秦桑望着浮生坚定的神情,他再一次相信自己这么做是对的。秦桑甩开了身边的队友,一个人向一侧跑去。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沁灵城的人丢下地上弈扶湾的士徒,向领队秦桑追去。只要秦桑淘汰,他们就赢了。
星河若的阵法开始收拢了,都向秦桑一方偏去,四面八方的天罗地网早已聚为一团。不知道多少把剑与秦桑擦身而过,秦桑咬着牙坚持。
坐在地上的弈扶湾士徒被队友扶起来。“秦桑他要干什么啊?”
“别过去,不要给他添乱,这是他的计谋。”被扶起来的一个士徒道。
原来,先前秦桑揪着他衣领过去的时候,秦桑低声道了一句,星河若聚,无生门现。
只要星河若的阵形变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桑身上,再趁机施展无生门便有机会扭转战局。
此计的关键在秦桑,不可有一点偏差。
浮生攒紧了拳头,成败在此一搏。她不得不承认秦桑比她想象的要勇敢果断。
奈枯荣的水寒剑压着秦桑的剑,秦桑动弹不得。沁灵城其他人的剑也蜂拥而至。四面八方,就如那竹笼里的鸟,无时无刻都有可能被扎得千疮百孔。秦桑吃力地转动着身子,一一躲开。他的手在颤抖,膝盖也在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跪在奈枯荣面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蔓延在他的心头,不管他如何反抗,他都无法逃脱奈枯荣的剑。秦桑的脸扭曲着,站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一刻不停地暗示着自己,比赛很重要,他不想让弈扶湾的人失望,让湾主失望。他只想好好的证明自己一次,他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秦桑不知怎的,眼泪如同潮水一般涨了上来,拍打在眼眶这条长堤,似乎要漫出来了。只见秦桑突然生出一股力量,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推开了奈枯荣的剑。那声音分明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哭腔。
奈枯荣退了几步,没有几个同龄人能推开他的剑,就算是夜枫也顶多落个僵持的局面。秦桑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对手。奈枯荣抹了一把汗轻轻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没能够停留。因为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弈扶湾的士徒卷土重来,无生门在此开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壮观。半空中的灵光隐约显出无生门的阵图,投在地上,光影高速流转。
奈枯荣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水寒剑柄的雕镂,再现星河若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办法只有淘汰掉秦桑。原因有三:一,秦桑的剑法远不如自己;二,秦桑还在阵中心,没能与外阵的队友汇合,只要不汇合,无生门就还少了一门,到不了巅峰;三,秦桑是领队,若被淘汰群龙无首,重回胜局不是没有可能。
秦桑不傻,没有多给奈枯荣思考的时间,既然明知技不如人,那就只能以命相搏。秦桑主动起剑,向奈枯荣舞去,可是被奈枯荣强大的剑气震到数米之外。
浮生抓紧了擂台边缘的护栏,奈晟安也扶着护栏注视自己的儿子。皆是两道寒如冰的目光。
秦桑一次又一次地上前,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两个人早已是筋疲力尽,奈枯荣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执着的人。
一如既往,秦桑又拿起了剑,踉踉跄跄,向奈枯荣走去。可想而知在次被震飞。
秦桑半倒在地上,缓缓起来。执剑。真的好累,他不想在上前了,因为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多想两脚一蹬,躺在地上,什么都不管了。
“再来!”浮生铿锵大喊。
没错,就是再来。小时候的有一年,和今天很像,秦桑一次次失败,甚至想放弃。浮生没有说过多的话,从始至终都在对他说着两个字,“再来”。不是加油,也不是你可以,只是再来。
“再来”二字,响彻云霄。奈枯荣听见是浮生的声音,不由得望了去,才知浮生根本没在看自己,竟有一瞬间的失落。
“老二你在做什么!”奈晟安沉声。
“嗯?”奈枯荣才从垂眸中缓过神来。抬头,才发现秦桑早已挥剑而下。奈枯荣下意识起剑,甩开秦桑,秦桑却顺势借力跃身跳到了外阵。
无生门的最后一门已然归位,盾剑在地,真气流转,五色交辉,剑缘划破指间,滴在地上,以血祭阵。风乍起,光时现,光晕散开直入九重天。耀眼过正午的烈阳。震惊四座。
荀殷低了低眉,高喝:“弈扶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