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伞傻了。
原来她既不是在什么驿馆也不是被土匪抢去山上做了什么压寨夫人,她的确按计划顺利到达了郡国——
准确的说,是到达了郡国声名远扬的一家妓院,红春楼。
当然在这“女儿国”一般的郡国,妓院里提供“服务”的是男性,而花钱买“服务”的却是女性。
据妓院的老鸨、在郡国被称作“姆姆”的男子所说,顾伞当时正昏倒在一片花丛中,那花开得茂盛枝叶又繁密,不仔细看都瞧不出里面还躺着一个人,幸好他当时突发奇想想摘点鲜花回来做胭脂,这才瞧见了花丛中昏迷不醒的她。
昏迷不醒……还躺在花丛里?
不知怎的,顾伞莫名想起了当年她为了吸引穿越者苏云珊,也是这样假装昏迷地躺在草丛间——只不过当时她的昏迷是假昏迷,躺在草丛间也是刻意为之要凹造型,可这次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先有土匪拦路劫财,后有神秘人下药劫车,顾伞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是个阴谋。
如果她没猜错,那些突然闪出在路中的土匪根本就是刻意安排的障眼法,为得就是声东击西在姬曼眼皮底下把马车连同马车里的自己一块劫走,只是后来不知是姬曼追了上来还是那些劫车之人出了什么意外,最后竟将自己遗漏以至于被妓院的老鸨捡去。
顾伞不由得联想起“买椟还珠”这个成语。
没心思再替那些劫到了车却弄丢了人的家伙考虑,顾伞以身体不适还要躺会为由打发走了乐滋滋的姆姆,自己则一个人坐到茶桌前思考人生——
玩脱了。
顾伞现在满脑子都只有这三个字。
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一下子沦落为妓院里的新任花魁,顾伞觉得人生起起伏伏果真奇妙。
但她当然不可能久留在这妓院,要是让京国的百姓知道他们的国师被郡国人抓了去当花魁,只怕立刻都要农民起义京郡两国这一战是不打不行。
因而面对这妓院里的姆姆,顾伞第一反应就是装失忆——只要我不记得,做什么就都是无心之举,将来这些事也就都不存在。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联系上江红袖等人然后尽快从这妓院里逃出去。
可是从方才那姆姆看自己像看摇钱树一样的眼神,顾伞就知道光凭她一人想要从这把欲望和利益交融到最粘稠的罪恶地方逃出去几乎是天方夜谭。
沉思片刻,顾伞忽然举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碎在地上。
“哗啦——!”
听见屋内有什么碎裂的响动,门外守着的两个男子立刻推门冲了进来,就见屋内那漂亮到叫人移不开眼的少年正稳当当坐在茶桌前,手中还握着一块匕首形状的陶瓷碎片抵着自己的脸颊。
见此情形,两人登时都呆住了,一个也不敢轻举妄动。
“哎呦呦,又发生什么事了?”
立刻就有人通报来了姆姆,只是当他看见一脸决绝明摆着要自毁容貌的顾伞时,他的七魂六窍都差点从嘴里尖叫出来:“哎呦我的祖宗喂!放下放下!你快把那危险玩意放下!”
而顾伞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手忙脚乱,丝毫没有要放下陶瓷碎片的意思,白皙的皮肤上甚至已经留下一条血丝。
就差给顾伞直接跪下了,姆姆是各种哭爹爹求奶奶,开什么玩笑,她这张面孔要是毁容了,那损失程度可不亚于直接把装满一屋的银票给直接烧了,“我的祖宗,亲祖宗!您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往我身上撒,可千万别拿您自个的身子开玩笑啊!”
又定定地看了姆姆两眼,顾伞才说道,“方才我听门外的人说,你要我去接客,还说接客就是陪睡。”宛若纯真无知的孩童,顾伞的语气茫然又固执,“我不要接客。”
“混账东西!”一脚踹上离他最近的一个奴男,姆姆指着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辩驳也不敢说的男子张口就骂,“整天胡说八道什么呢?!待会我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只是当姆姆一转脸面对顾伞时,他的语气就瞬间软了几个度,“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心头肉,不接客不接客,您别信他们胡说,您就是姆姆我的祖宗,姆姆每天供着您就满意了!”
像是当真被他哄住,顾伞迟疑片刻,稍稍放下些利器,她抿了抿薄唇,“至少,这一个星期不行。”
听她这么说,姆姆更是放心了,毕竟既然进了他的红春楼,若顾伞说这辈子都不接客是不可能的,他的红春楼可不养闲人,到时候就算是硬霸王上弓也要叫这个失了忆的小少年服软,但如今听顾伞愿意妥协,只是一个星期的功夫他还是等的起的。
想到这,姆姆又堆上一脸亲切的笑,“你看你啊,有什么事直接和姆姆说姆姆哪有不允你的?何苦把自己这漂亮的小脸蛋弄破,来来来,让姆姆看看,疼不疼啊?”
“不疼。”本就只是为了吓唬人,她下手有分寸,顾伞抬手拦住想凑上前来的姆姆,“但很闷,我想四处走走。”
无论第几次看眼前的少年都惊艳到像是在看画中人,此刻听她说想四处走走,姆姆刚想拒绝,可顾伞眼眸一垂,一双清眸被那纤长睫毛投下的阴影覆盖时,就算是最钻进钱眼里最冷酷心肠的姆姆也不由得有些心软了,更何况万一真把这棵未来的摇钱树闷得又想不开要自残可就不好了,于是姆姆一连声地应承道,“当然当然,当然可以!不是我吹,咱这红春楼后的花园啊,可是凰城第一的漂亮,保证你转过之后什么闷也没有了。”
又拿脚尖踢了踢还跪在地上的奴男,姆姆声线尖酸刻薄,“还不去扶你家祖宗?都给我照看好了,要是敢有一点失误,小心你的皮!”
“是、是……”
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奴男搀着顾伞就从后门绕进花园,眼前瞬间敞亮,这里果然如同姆姆说得一般是一等一的漂亮:白石为栏,环抱池沼,其中更有百花争奇斗艳,叫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你在这候着,我想自己逛逛。”
花园四周都有围墙堵着,进出也只有一条小道,反正从这是逃不掉的,侧头吩咐了这么一声,顾伞径直就走进了花园。
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不同,这郡国里并不是只有女人,有男有女但是女尊男卑,在这里女人当官一妻多夫,包括巫蛊制毒之术也只传女不传男,男性的地位十分低下,可以说在这个大多男尊女卑的时代郡国是一个无比特立独行的国度。
因而虽说她的芯子是女生,但壳子终究是男性,在这郡国就像女子在京国一般行动困难,所以对她来说最好的出路还是女装……
正这么沉思着,顾伞恍惚间就听耳边好像有一道低低的男声在吟诵着什么,下意识地循声走去,直至走至一堵花墙面前,墙后那含着醉意的低沉声音便越发清晰了,只听他在说:
“青玺碎,奇人出;先生乱,方得安;家与国……”
“噗。”
在此停顿片刻,那人随即发出一声低笑,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
“皆康泰。”
“国师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