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总是惧怕着世上所谓的恶鬼,可着世上,比恶鬼更恶的——是人心。
阴冷的夜风吹动着几乎掉光了树叶的枝桠,在月光的照耀下投射出一个个诡异的黑影,如同游荡在人间的恶鬼。
一道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奔行在树林之间,偶尔被地上掩在枯叶下的什么东西绊倒。
那是个只有大约六七岁的孩子,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衣,冻得通红的小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馒头。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几个高举着火把的人正在喝骂着追赶着他。
“啊”
奔跑着的小小身影又一次不小心被什么绊倒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手上的馒头也顺势掉了出去。
鲜血从他擦破的手脚流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可那少年却来不及去查看自己的伤势,只是忍着痛捡起地上的馒头,艰难的爬起来继续跑着。
他绝不可以被抓到,他不想成为冰冷的尸体,像其他人一样被活活打死。
所以他只能跑,不停地跑。
“你跑什么。”
一道黯哑的嗓音突然在那少年的身影旁响起,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道拉扯他的阻力。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心逃跑的少年一跳,当即一个不稳又要摔倒在地上。
索性那拉着他的力道并没有消失,所以那小小的身影只是踉跄了一下。
“你还没回答我,你跑什么。”
虽然依旧是黯哑的嗓音,语调也没什么变化,但少年却奇异的从里面听出了不耐。
当即站直了身体望向了声音的来处。
站在少年身旁的,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妪,她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冥灯,身上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衣裳,佝偻着背站在那里。
些许花白的头发,从将她裹得只露出眼睛与鼻子的围巾里漏了出来。
整个人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少年虽然最开始也被老妪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在确定拉住自己的只是一个老奶奶后,少年心中的恐惧顿时消失了大半。
但他还惦记着身后追赶自己的人,所以当即便拉着老妪道。
“奶奶我们快走,有人在追我,他们追上我会打死我的。”
“有人追你?可我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只看到你一个人在那瞎跑。”
“唉?怎么可能?”
老妪的话使得少年很是难以置信,瞬间转头看向了身后。
只是确实如老妪所说,少年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有的只是摇晃的树影与呼啸的夜风。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没追过来?”
在发现自己身后真的没人之后,少年有些奇怪的挠着头嘟囔了一句。
反倒是那老妪对此却好像见怪不怪,只是提着灯笼自顾自的朝前走去,同时答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真有人追你,他们也不敢来这里的。”
“为什么?”知道自己已经没事了的少年,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老妪。
老妪前进的脚步随着少年的提问停了下来,她缓缓的提起冥灯对着四周照了照,而后才幽幽道。
“因为这里是白骨地,那个传说中夜半三更会有白骨起舞的地方。”
“白骨地?白骨起舞?这世上还有这种地方?”
许是未曾听过那个关于白骨地的传说,少年对于老妪的话好奇多过恐惧。
他甚至还好奇的不停四下张望,以期待那所谓的白骨起舞。
而老妪对于少年的反应也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提着冥灯再次自顾自的走着。
寂静的树林里,只余下穿过树林的风声与沙沙的脚步声。
如此走了大约一炷香,老妪领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来到了一座小茅屋。
“到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又出事了。”
县知府的后堂里,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边气喘吁吁的扶着帽子,一边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不好了,出事了之类的话。
而在后堂的堂屋里,年近半百的知府大人正客气的与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说着话。
现在这官差这么慌张的一跑进来,顿时让那知府大人觉得很是失了颜面。
所以当即便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看不到本大人正在接待贵客吗?”
骤然被呵斥了的官差不禁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后赶忙对着那知府行礼道歉。
反倒是那青年对此却显得有些不以为意,在打断了那还想继续呵斥的知府后看向了那官差道。
“你刚说出事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拿捏不准青年的身份,那官差便也不敢贸然答话,只得又看了眼自家大人。
可不想这一眼却又让他被知府呵斥了。
“你看我干嘛,没听到邵大人问你话啊,还不赶紧回大人的话。”
“是是是,小的知错。”
迫于知府淫威的官差只得唯唯诺诺的连声道错,而后又对着那邵大人行了一礼道。
“回大人,是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人在东大街的小巷发现了死人。”
“命案?!”
官差的回答使得那知府当即大吃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连那邵大人也是面色微变。
毕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发生命案都不是一件小事。
“走,快看看去。”已经没了心思继续寒暄的邵聪当先站了起来,先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东大街距离县知府仅仅个隔了两条街,算是处于闹市。
所以当邵聪一行赶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那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知府大人到了,所有人别挡着知府大人办案。”
有随行的官差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邵聪跟着知府穿过人群来到巷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死者就躺在距离巷口不过三丈远的地方,身上已经盖了白布,而在他身边似乎在放着别的什么。
随着脚步的越发靠近,邵聪终于来到了近前。
死者身边放着的是三只盛放贡品的贡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放的竟都是馒头。
“为什么要放三碗馒头?”
一缕疑惑的情绪在邵聪的脑中一闪而过。
可即使心中疑惑,邵聪的注意力也还是大多落在了那被遮尸布所掩盖的尸体之上。
接过随行官差递过来的手套,邵聪轻轻掀开了白色的遮尸布。
遮尸布下的尸体是一具体型微胖的男尸,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精致的灰色云纹常服,外面披着同色的外衣,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邵聪。
就好像邵聪是什么极为恐怖的怪物一样。
反倒是邵聪对于死者的死样显得很是镇定,淡定自若的用带着手套的手在尸体上检查着。
“你给我住手,不准动那尸体。”
就在邵聪初步验尸之时,一道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的传来。
待得邵聪闻声抬头之时,便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瘦小男人,正指着自己急急忙忙的朝着这边赶来。
“老薛你来了,你听我……”
因为深知这老薛的脾气,一旁的知府一见他来了便想赶紧迎上去拦住他。
只是还不等知府靠近,那老薛便已经直接越过知府来到邵聪面前。
然后一把将邵聪从地上拉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吼道。
“谁让你瞎动这尸体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破坏凶手留下说的线索,你知不知道这一手线索到底有多重要。”
因为看的出眼前的老者并不是那种自视甚高的人,只是纯粹紧张尸体被破坏。
所以被老薛强行拉起来的邵聪倒也不恼,只是淡定的整理了下衣服道。
“我知道,死者是唯一一个与凶手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所以尸检是件十分重要的事。”
“知道?你知道还瞎动。”老薛一听邵聪说知道,顿时就更来气了。
生怕自己手下的人冲撞了邵聪的知府,这时候总算拉住了老薛,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小声提醒道。
“老薛你冷静点,这是京都提刑司的邵聪邵大人。”
“京都提刑司怎么了,那也不……”后知后觉的老薛并没有第一时间明白知府说了什么。
待到反应过来后才把知府拉倒一边小声道。“你刚说他是谁?”
“京都提刑司的邵聪。”
“你确定他就是那个邵聪?”
知府的话使得老薛一脸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眼邵聪,毕竟眼前的青年实在太年轻,跟他潜意识里以为的邵聪完全不符。
只是老薛这一回头,见那邵聪又在摆弄尸体当即便又要上去阻拦。
好在知府这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
“我亲自看了他的腰牌跟官封,这还有假。”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老薛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只得咂咂嘴烦躁的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知邵大人可有什么发现?”谈论完了的知府带着老薛回到了邵聪身边。
“两位这是谈完了?”听到那府的声音,邵聪又一次站了起来,脱了手套交给了一旁随行的官差,随即边走边道。
“初步判断死者大约死于丑正三刻至寅初一刻,死因为惊俱过度导致的胸痹,其余的要回去细细检查才能断定。”
“什么意思?”
一旁跟着邵聪的知府显然没有听懂邵聪说了什么,于是不得不傻乎乎的又问了一句。
闻言,邵聪却但笑不语的看了知府一眼。
反倒是一旁的老薛在撇了一眼知府后答道。“也就是说,这个死者是被活活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