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还能怎么办?还能追究吗?顾唯郁只得想着替她处理伤口,替她绞发。
“我去找薛总管取药。”
顾唯郁一走,她就一个人,坐在回廊上,风吹过湿透的衣裳,凉意浸染入骨。
“琳琅?”洛煊初回宫,唤到长廊中的人,那呆滞的人才缓缓抬头,以错愕的目光凝视他,眼底惊惧尚未褪却。
“主上。”目光无助得宛若初生的幼猫,那双黄琥珀色的眼瞳更是像极了猫儿眼。
她坐着,他站着,洛煊竟以袖摆替她绞发,银线绣的华服染了水迹,色泽变得深浓,沐绯生双手无处安放,恍然间,他就怜悯若神祗,俯瞰信仰他的苍生,眼尾一点泪痣似能敛却尘世喧嚣。
“别怕。”洛煊温声细语。
沐绯生蓄泪,清澈水迹砸落在石板上,是否所有委屈都可以在这一刻消弭,又是否……在心底滋长的恐惧会被他一句话驱散?
她贪恋零星半点的温暖,这句话又有多温柔呢?她不会同旁人说“我害怕”,但是琅月江的水有多冷她刻骨铭心,江底下,漆黑如墨。
当年那个同她说“以后别去江边”的少年是墨辞,那么救她这个决定是否与他有关?
有些人呐,某一刻忽然就成为一束光,找不到归家路途的人都试图抓住它驱走长夜。
“傻孩子,往后别去水边。”太子殿下轻抚她的发顶,神色悲怜……就是这样的人,她愿意把他奉上神龛,拈香诵经只为他一人祈福。
洛煊回宫后,宣政殿重新归于寂静,每次召见他,洛延都会觉得心口横亘了一根刺,他也想父慈子孝,哪料造化弄人。
“陛下又头疼了?”浅色宫装的女人自偏殿走出来,洛延根本没心思批改奏章,当即搁下笔,女人梳端庄的十字髻,一步一步皆成绰约风姿。
岁月尚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洛延惭愧,先后故去多年,就算他整日都能面对她的灵位,他仍妄想有朝一日那个狠心的女人能活过来,就算是因为他虐待了她儿子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人这一生,总能遇到两种人,一类叫求而不得,一类叫归宿。
“孤不气。”洛延说,“孤就是有点寒心。”养了那么多年,还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贤妃侍奉案前,替他研磨,低垂着头道:“陛下可有想过,娘娘去了那么多年,他一个稚子是如何在这宫闱中长大的?”
洛延默了,贤妃道:“臣妾僭越了。”
“你没错,”他说,沉默许久做出决定,“阿昭,孤择日将凤印赐给你。”
贤妃反倒不说话,手上的速度渐渐慢了,那个东西,她不需要,她曾是先王后的媵侍,自认为不配。
“就算臣妾凤冠霞帔,也比不得娘娘,陛下不必如此。”
“那你可有为阿瑾考虑过?”洛延问她。
“成年后,臣妾会求陛下赐一块封地,让他离开王城。那时,还请陛下放臣妾离宫。”
忽然间,他自知自己有多可悲,说到底,连这个在深宫中历经了二十余年的人都不愿再留在宫中了。
情感的变质,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音节,便让人的心寒到了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