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终于要出发去平洲,季愔寅时就起来了,收拾妥当便自己骑着一匹枣红马到城门口跟庄习汇合。
少女头发用红色的织金发带高束,穿着一身不羁的红色劲衣,袖口与领口用金线点缀,脚上是一双鹿皮小靴。
红色的衣袂被清风张狂掠起,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马蹄声声,踏碎这个寂静的夜。
庄习穿着一身铠甲骑在自己的汗血宝马上,静静地看着季愔这样如璀璨之星的人撞入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宁静三分。
“庄将军,林凭来迟了,请见谅。”季愔停下马,对着庄习作了个揖。
“无妨,刚好。”庄习面无表情,他调转马头,依旧惜字如金。
庄习手一挥,所有兵马开始有序的行动。
季愔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个铁甲铮亮,拥有明枪利剑的虎狼之师出鞘。
季愔眯着眼盯着庄习高大挺拔的背影,她不可否认庄习是一个名将,但手段过于辛辣而被诟病。
如果他没有对季家出手,她和他可能会成为朋友。
只是现在是死敌,至死不休。
庄习似乎感觉到季愔灼灼的目光,扭头回来看她,季愔陡然换上乖巧的笑。
庄习收回视线,季愔又把笑容收起,嘴角紧抿。
一张写着庄的帅旗,被高高举起,夜色未央,一轮孤月高悬,今日有风无云,无人与她共婵娟。
大部分的人已经出城,季愔收回视线,就要驾马而去。
“等等……”
焦急的声音如一滴久旱的甘霖,打在季愔沉寂的心底。
季愔扭头一看,果然是头发有些凌乱的姜岑,气息还有些不稳,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姜岑手里提着一个檀木食盒,他递给正在马上的季愔,轻声说道,“你最喜欢的玉兔桂花糕,路上馋了就吃。”
季愔骑着马,只好把食盒放在马鞍前面,一手扶着食盒一手牵着缰绳。
季愔不由得从心地化出笑意,说道:“好,谢谢师兄来送我。”
“一路平安。”
姜岑挣扎着还要再叮嘱些什么,但是到嘴的千言万语只化出这四个字。
他昨天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一直在做光怪陆离的梦,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拿着厨娘做的糕点去林府,却扑了个空。
好在终于在城门这里遇到了季愔。
季愔在姜岑的注视下,朝姜岑招招手。
姜岑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季愔伸手过去解开姜岑束着头发的月白色发带,姜岑的墨发失去束缚,披散在他的肩头,季愔神色自若地看着姜岑这副别样的美感。
“乱了,我帮你重新束。”
季愔双手以指代梳,嘴角咬着发带,认真地帮他头发拢起来。
姜岑站在原地,任由季愔在他的头上素手指点江山。他的目光看向少女腰间的荷包,上面精致地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淡白梨花。
鼻尖也仅是梨花香……
眼前这个少女,虽然男扮女装,但并没有掩盖起她的清丽,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秀雅。
终于季愔用发带帮姜岑重新绑好,说道,“好了,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回来。”
季愔朝姜岑又是一笑,玉辔红缨而去。
姜岑用深深的目光看着季愔离去,直到守城的守卫把城门关起来,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姜岑走得极慢,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影从远处落在他边上对着他说了两句,他才随着那个人一起凌空踏月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季愔跟着庄习走了半个月的陆路,她本就不常骑马,所以在第五日大腿内侧就磨破了皮。
季愔不像那些娇滴滴的世家闺女,一点点小伤就哭爹喊娘地叫,每天晚上翻出上好的金疮药龇牙咧嘴地撒在伤口上。
这天天还未擦黑,庄习让大家原地休整,季愔一瘸一拐地走到溪边,从怀里拿出手帕浸湿,然后擦了擦脸。
纵是铁打的兵马也架不住庄习这样的疾行,更何况是女儿身的季愔。
季愔又擦了几遍脸和洗了洗手,一帮稀稀拉拉的士兵便从驻地那边走到小溪这边来。
季愔心想,这些人估计是想洗澡,她得赶紧走,不然就要被拉下水一起洗。
季愔手里抓着湿帕子不敢乱丢,依然是一瘸一拐地往驻地走。
“林大人,要不一起洗澡啊!”一个小兵热情地拉着她说道。
“不了不了,我身上有伤不能沾水,你们去洗吧……”
季愔惊慌失措地抽回自己的手。
“好吧,林大人,等你伤好了,再和我们一起洗吧!”
小兵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继续呼朋唤友地走到小溪边准备洗澡。
他们一堆人脱衣服贼快,衣物乱丢一地,“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一样跳下小溪去。
季愔捂着胸口,终于放下心来,她就怕这些人热情过头,把她丢下小溪,陪他们洗澡,然后暴露身份。
季愔一瘸一拐地走到一个火堆旁,跟着那些老兵席地而坐。
季愔的玉兔桂花糕早就分完了,只剩一个檀木的食盒,后来在路过一个镇子的时候,季愔嫌麻烦把食盒当了几十两银子。
“给。”
庄习依旧穿着一身铮亮的铁甲,神色冷峻地站在季愔面前,手里拿着一条烤好的鱼。
“给我?”
季愔伸出手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嗯,拿着吧。”
庄习见季愔不接,伸手抓过她的手,把插着鱼的树枝塞进季愔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一瓶带有云纹的瓷瓶塞到她的左手里。
“上好的金疮药,哪里伤了涂哪里。”
庄习说完没有等季愔说谢谢就走了,季愔站了起来又坐回去。
她懊恼地一口咬下喷香的烤鱼,这庄习有点奇怪,不是说活阎王,凶神恶煞吗?
怎么会好心给她烤鱼和金疮药,季愔摇摇头,就算想收买我,那也是不可能的。
大不了欠他一个人情,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的。
又过了五日,季愔终于跟着庄习到了平洲的地界。
平洲的知府早早的收到消息,派人来迎接庄习和季愔。
季愔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舒服的叹了一声,这知府会做人……
坐着坐着就在阵阵熏香中昏睡过去,庄习派人过来叫了很多声季愔,季愔都没醒来。
庄习只好掀开车帘想把季愔抱出来,庄习的手和身子刚靠近季愔,季愔的睫毛一颤,朦胧地睁开双眼。
少年的衣袍微皱,头发也有些松散,眼神是海棠初醒的迷离,还有一股淡雅的梨香。
庄习目光微暗,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个车厢顿时有些风光旖旎。
“到了?”她弯腰扶了扶额头,低头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庄习的胸膛上。
鼻尖不是姜岑的木质清泉松香,季愔顿时瞌睡虫全无,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季愔惊恐地泛起鸡皮疙瘩。
是庄习……
季愔压下心中的惊恐,扶在庄习的肩上的手拍了拍,努力镇定地说道,“庄将军,谢谢,我自己下去就好了。”
“好。”
庄习放开她,毫不留恋地撩了车帘就下车。
季愔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这庄习,她越来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