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晨霭依稀,露水遍野。
几辆马车疾驰在蓟都前往渔阳的大道上,约百骑骑军护卫左右。正是赶往渔阳郡寒谷,协助国师邹衍整治冻土问题的太子、赵奢、乐间、赵进、公孙珍一行。
胖纸公孙珍自从那日完成送玉冠的任务后,就以大舅哥自居,呆在太子身边随扈了。太子懒得理他,不惹祸就行,随他去了。
年轻的老司机骑布虽然风流倜傥,经常流连花街柳巷,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论驾车绝对是当世一流高手。
骑布此时正坐在车辕前面,双手操控缰绳指挥着奔驰的四匹骏马,嘴里不断吆喝着各种命令。
马匹头戴络头,口衘青铜马衔,马面处还罩着青铜马面当卢(马面中部上宽下窄的面具,用以防箭),马镳(固定在马面的两颊)、铜泡(用于前额防箭击)、节约(穿连于马笼头的转折处)一起形成一整套控御马匹的马具,掌控在御者手中。
春秋时代,驾车上战场的那都是列国贵族,士族们只能骑马。平民坐马车、骑马是要受罚的。直到礼崩乐坏的战国乱世来临,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奴隶也拉上战场了。
邹衍自齐国稷下学宫来燕国时,燕王亲自拿着扫帚清扫街道相迎,尊其为国师。为邹衍在蓟都城西的碣石山上(估计是现在的石景山地区)筑造碣石宫,作为居住和讲学之用,燕王还以弟子自居。
太子等人抵达寒谷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国师邹衍正在谷口一侧高坡处向内观望寒谷。
国师门内弟子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等以及学宫记名弟子数十人正在准备阴阳五行器具。
太子、赵奢等人登上高坡处,才发现寒谷的怪异之处。
山谷呈现葫芦形状,入口葫芦底宽大,谷内平原连绵几十里,地势向内逐渐收缩成山岭。
山谷之外,春暖花开,绿浪起伏的大原野,中间点缀着树林和萦绕而过的河流小溪,大自然美得使人神往。
山谷之内,冰天雪地,田野覆盖冰雪,树林缀满冰挂,溪流冻成冰坨子,高崖悬挂冰瀑,一片冰冷死寂。
“嘶。”众人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渔阳郡守近前向太子施礼,“下臣渔阳郡守卿秦,见过太子。”
太子疑惑,“免礼。这个山谷往年也是如此吗?”
卿秦摇头道,“以往山谷被两侧山岭遮挡,春风吹进来的慢,虽然地气暖的慢点,但也就十天半月而已。从未像现在这般冰天雪地啊。”
邹衍此时走了过来,“如此冰火两重天,恐有古怪在此。随老夫仔细查探。”
于是,邹衍自己带一队,让大弟子宋毋忌带一队,分别在山谷两侧的山梁上查探。
太子带人跟随邹衍行进,让郡守卿秦和郡府下属去帮助宋毋忌等另一队伍。两队人马用不同颜色的旗号旗语联系。(在没有电讯的时代,旗号旗语就是最通用的联络方式。)
邹衍走走停停,不时让手下挥舞小旗,还让赵奢、赵进要么在地下挖点土看看,要么爬上高树眺望。
太子看不懂邹衍搞得这些阴阳五行之法,只粗粗了解金木水火土五行既相生,又相克。只能一脸懵里懵懂,看着一帮人忙活。
如此这般,直至午后,邹衍让两支队伍互换了一下山梁,再往回查探。太子看着架势,肯定今天是搞不完了,赶紧让骑越、公孙珍回去准备帐篷、饮食、衣物等,准备住这了。
山梁走完,又在山谷里穿行了一遍,已是夕阳西下,晚霞如火。
此时,骑布、公孙珍等人已经在山坡背风处扎好了营地,撑起了帐篷,隆起了火堆,烧烤着打来的野兔、野鸡、山鹿等猎物。
是夜,皓月当空,繁星缀天。只是大家在山林里折腾了一整天,都没了玩闹的心思,早早睡下不提。
邹衍没有再行查探,而是直接带领大家来到山谷中心地带的一处冰冻三尺方圆百步的水潭,命令弟子们,用金木水火土各种法器在水潭周边布阵。
太子完全看不懂,还好赵奢在边上解释几句,“国师正在布的阵法是阴阳五行阵,这是个杀阵,千变万化,首尾对冲,左右连贯,上下呼应,用于困杀中间的怪物。不过国师在东边木位留了生门,看来是不准备取怪物的性命,而是想把它赶到深山老林里去。”
太子看着赵奢,“你不是兵家吗?阴阳五行也懂?”
赵奢嘿嘿笑了两声,“一阴一阳谓之道。学兵的要是不懂阴阳五行,败都不知道怎么败的。”
邹衍选了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四个弟子,四弟子各持五行法器,以及赵奢、赵进、卿秦三个武将,各持宝剑,八人分别站住水潭的八处位置。
邹衍取出一只翠玉制成的长笛,开始吹奏起来。
吟《清商》,奏《流徵》,歌《伐檀》,唱《孤子》。
笛声幽怨之极,仿佛怀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有如死了丈夫,又有如亡了幼子。
笛声舒缓,能表现细微的悲痛,好像痛苦分散在肌体的肠子和肌肤的纹理各处。
笛声激越,高入云天,如壮士不得志,愤激不平。
笛声曲折缠绵,有如那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
笛声奔放,又如那骏马脱缰奔跑。
勇敢果断得到表现,沉闷的忧愁得以了结。
好像在呵斥威猛的将领,又如在怒吼尊贵的天神。
笛声低回婉转,宛如慢慢流淌的河水,仿佛昏暗凄惨的天空。
气息从四方会合,又争着往外流出。
宋玉《笛赋》的语言都不足以描述邹衍笛曲的神韵。
只见冰潭上面的三尺坚冰在“噼噼啪啪”的裂开细纹,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碎裂成了蜘蛛网,终于变成一池的碎冰,逐渐融化不见。
分立的弟子、武将们此时万分紧张,握紧法器、宝剑,紧紧盯着水潭。
乐间、骑布、公孙珍和骑士们也将太子团团保护住,离开水潭百步之远。
国师邹衍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翠玉笛蒸腾起隐约可见的音波,继续冲击着水潭,或婉转抚摸,或呜咽抑郁,或高亢杀伐,玉振金声,凤鸣飘渺。
四名弟子的法器上居然放出五颜六色的毫芒,而赵奢的宝剑也在泛着红芒,卿秦的剑泛着黄芒,赵进的剑泛着黑芒。
太子看得一呆,这些家伙手里拿着的法器、武器也是穿越而来的吗?
太子一急,拉着乐间问,“他们手里武器上的颜色是什么?”
乐间抬起手中泛着白芒的剑,“武将真气啊,五行属性不同罢了。哦,对了,你从小就被国师封了,所以不会。”
太子一晕,“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潭水水面在极速地震荡,开始是一圈圈的细纹,逐渐细纹变成水滴,水滴跳出水面数寸,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变成数尺的水雾,升腾而起。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潭水水面炸裂,水雾崩解,一物极速窜出。
邹衍笛声骤然尖利,弟子们挥舞法器各施其功,武将们举起宝剑各击其技。
瞬间,水潭之处,便“乒乒乓乓、叮叮当当”打成了一团。
那物倏忽往来,忽东忽西,忽上忽下,速度极快,众人到现在都没看清是个啥东西。
大法师控场,四方士、三武将一起围攻,追砍的几乎都是残影,居然不能拿下。
那物颇有智慧,发现了生门,试探了一下大法师,见不阻拦,便腾空而去。
众人看到怪物离去,大松了一口气。
孰料那物居然在半空中骤停,转头极速奔向被团团保护的太子。
乐间、骑布、公孙珍、骑士们惊声尖叫,纷纷举起兵刃刺砍,却无一击中。
太子大叫一声,“我命休矣。”眼睛一闭,不知道在这死了,还能不能穿越回去。
几个呼吸之后,太子发现没有疼痛,睁眼看去,却见一柄小剑正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绕着自己转。
小剑离太子身体只有几寸,众人完全无法拯救。
邹衍大师放下玉笛,缓步走来,“神剑在择主,太子千万别动。”
太子想动也不敢动啊,只看着小剑逐渐靠近自己的眉心,慢慢刺了下来。
太子浑身寒毛乍起。
太子心道,“GAME OVER。终于解脱了。”
小剑刺破眉心,便不再深入,鲜血留到小剑上,一隐而逝。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留了多少血,只觉得有股眩晕,一趔趄。
小剑看来也不想把太子吸死,便停止了吸血,掉落到太子手中。
太子晕晕乎乎看去,却见是一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短剑,剑身冰寒刺骨,中间却有一丝爆燃跳动的血红,剑柄是一龙一凤嬉戏之像。
赵奢抢上前来,搀扶住太子。邹衍上前给太子诊脉,检查身体。
少顷,大法师道,“万幸,只是有点失血,休养一下就好了。”
太子暂时无法行动,于是,赵奢背起太子,众人返回营帐休养。
小剑似有灵性,斩断了太子的佩剑,自己挂在了太子腰间。
邹衍、赵奢等人端详太子的神剑,却完全无法找到传说中的印迹,不知其名,更不知何来。
太子道,“这柄剑叫曳影。”
太子草草吃了一点,昏睡一夜。
第二天醒来。
众人看向山谷,却见冰雪已经消融,生趣盎然,靓丽多彩,绿荫掩映中生机勃勃,鸟语花香处依红吐翠。
国师邹衍又吹起了翠玉笛,笛声悠悠,动人心魄。
太子差一点就身死他乡,不由得感从中来,唱起了那首历久不衰的春歌:
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北国的春天,
啊,北国的春天已来临。
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不知季节已变换。
妈妈犹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
故乡啊,故乡。
我的故乡,
何时能回你怀中。
虽然险些把太子葬送在这里,但任务完成,寒谷已经变成春谷了,农夫们可以种田,很快就能变成黍谷了吧。
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提出,请太子为今日春谷之幸事作赋纪念。
太子心想,我没死在这里就已经是主角光环屌炸天了,你们还想让我吟诗作赋。
实在熬不过邹衍门下炯炯眼神的方士弟子们,于是说,“此地本为寒谷,如今已是春回大地,春暖花开,春色满园,全凭邹师之功。不如就叫邹子谷吧。”
随即,对赵奢说,“孤来吟诗,赵将军来书写吧。”
邹子谷
燕谷无暖气,
穷岩闭严阴。
邹子一吹律,
能回天地心。
太白题
赵奢抽出佩剑,运行真气,一跃而起,攀上高耸的石壁,一边向下滑行,一边游动宝剑,石屑纷纷落下,待刻完诗文,赵奢最后喷吐一口真气“敕”,便见整面石壁光洁如洗,大放光彩,煜煜生辉。
一千年之后。
被世人称为“谪仙人”的李太白同学,一路寻仙访道,来到了蓟都“八大仙景”之一的邹子谷。
李太白在漫山遍野的桃林间流连,在潺潺春水边踏歌,在邹子庙前沉思,不知不觉来到虽然千年已过,依旧光辉依然的诗刻石壁。
李太白痴痴的看着落款“太白”二字,似乎看见了一张穿越千年的高冠玉面笑容,石壁上的诗文恍惚间正在行云流水,游龙戏凤。
于是,李太白在石壁旁凿洞修行,面壁悟道,三年后出谷,已成先天之气,半仙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