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黄昏时分天色愈加阴沉,樾县城郊的崎岖小道上,一辆毛驴拉的平板车匆匆前行。
驾车人名唤邵华,接替年迈的父亲入县衙做捕快,算来还不足两个月,年纪虽轻,长得却有些过于着急,加之不苟言笑,乍看来甚是沉稳老练;坐于他身旁者为沐九儿,圆圆的脸略显稚气,全靠着官服才能添几分威仪干练,顶着一片微黄的芭蕉叶遮蔽毛毛细雨,闲来轻声哼着小调,悠扬中略有伤感,与此情此景颇为相映。
远远望见十余匹壮硕的高俊马匹,依稀还能听到京城官马特别佩戴的双响铃声,沐九儿不禁心中生疑:“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官马?”
邵华也无头绪:“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官差,会不会是驿馆出了什么大事?”
沐九儿觉其中必有蹊跷:“京城官衙若有要事,一般会提前告知县衙协助,可我们并未听到半点风声,或许是十分紧急的公务,不过门口只有马儿,并无守卫,似乎不大正常。”
邵华经验尚浅,心中不免发怵,拉住缰绳说道:“安全为上,不如我们返回县衙多叫些兄弟一同前来。”
沐九儿思索片刻:“我去探一探到底发生何事,你赶快把详情告知杨捕头。”
邵华犹豫道:“要不然还是我留下来吧,你一个姑娘家着实太危险。”
沐九儿并非寻常闺阁柔弱女子,生于江湖中、长于风浪里,胆识不弱于男儿:“尽管放心,我的轻功比你好一些,若真遇险境,我也不会硬拼,自是逃为上策。”
沐九儿悄无声息地靠近客栈,疑窦愈增,平日热闹的店铺安静异常,她蹑手蹑脚地绕到后窗,小心翼翼地探头望了望,正与熟悉的目光相遇,竟是儿时旧友——傲骄郡王柏云开!
虽是久未见面,可是她的娃娃脸已深深刻于脑海,柏云开没料到会在如此时机之下重逢,当即微微晃动脖颈,以凌厉眼神提醒她离开。
沐九儿缩脖闪避,脑中急急分析方才所见——六扇门官差共有十五人,其中身着绯色云燕官袍的捕头共有三位,剩余为佩九星日月剑的黑衣捕快,俨然是精锐,但是齐齐端坐,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满是愤恨不甘,隐约能够闻到软筋迷香的气味,明显已被麻痹筋骨,难以动弹;周边有四位满面横肉、面目凶煞的壮汉,手持寒光闪闪的朴刀严阵以待,另有两人踱步于其间,其一为装扮与身段皆妖娆的中年女子,左侧脖颈与右手背分别有彼岸花与鸩鸟纹饰,赫然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用毒高手鹤娘子,而那位头发披散、络腮胡遮面的魁梧男子,正是五日前从天牢越狱的逃犯、人称“塞外刀霸”的匪帮头目厉虎,想不到他竟藏身于此处,还胆大包天挟持官差。
此外最让沐九儿费解的是柏云开,按理说以他的能力不会被区区迷香制服,而且从刚刚的细微动作看来,他的行动并未受到限制,伪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其他捕头与捕快难道也是在故意做戏吗?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名黑衣人踏雨而来,将一个大包袱放到桌上:“二当家,逃跑路线已安排妥当,立刻换上衣服,趁天黑之前由南城门出城。”
鹤娘子轻抚腕间独门暗器“金银双环蛇”,问道:“狗官差是杀还是留?”
厉虎双眸满是狠戾之光:“那三个红衣捕头都是颇有背景的人,贸然杀掉会惹麻烦,只把黑衣捕快除干净就好,看以后还有几人愿意为六扇门卖命!”
闻至此处,沐九儿不能再躲,心中急急盘算应对之策,而后故意气喘吁吁地跑向前门,高声道:“刘老板,南北两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私盐可别…”,用袖子抹了抹额间的雨水,看到眼前之景后有意愣了一愣,转而谄媚地抱拳行礼道:“见过六扇门诸位大人,不知此次前来鄙县是公干还是游玩,怎的不知会县衙好生招待,若有卑职能效劳之处,定当尽力而为。”
“滚!”,柏云开这一个字吐音沉且重,听来像是用尽仅存的内力发出,可是沐九儿在以毒术闻名天下的罗浮山做药奴近十年,看出他是刻意而为。
柏云开本不想让她涉险,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轻易脱身,表面斥责驱赶,实际用手指暗暗在桌面敲击,用罗浮山特有的暗语传达给她三个词——解药、示弱、拖延。
沐九儿看懂其意,猜测这可能是六扇门欲将逃犯与同党一网打尽的计谋,竭力压抑心中忐忑紧张,假装未察觉异样,有意面露不悦之色,低声吐槽道:“架子和脾气简直比天都大”,四顾后疑惑道:“怎么连一个伙计都没有,刘老板去哪里了?”
厉虎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将刀不轻不重地拍在案上:“客栈现在是我做主!”
沐九儿装傻寒暄道:“刘老板之前说想把店盘出去,果然位置好就是卖的快,大哥怎么称呼?”
厉虎戒心极强:“想不到樾县竟有女捕快,眼力想必不错,我看上去像是生意人吗?”
沐九儿可爱的圆脸颇占优势,如邻家姑娘一般单纯亲切:“不敢当不敢当,我当差还不满三个月,主要处理一些与女囚犯相关的杂事而已,看大哥的身形与气度,应该是练武之人,周围兄弟想必也是练家子,该不会是想把这里改成武馆或者镖局吧?”
厉虎反复打量着她,料定这个小丫头没有胆量欺骗:“你说南北城门均有重兵看守,是亲眼所见吗?”
沐九儿点了点头,编谎言时竭力保持镇定自若:“今早就有京城派遣的官兵严守北城门,不过大约半个时辰前我看到卫兵开始向南城门转移,想来定是有大案。”
鹤娘子依照厉虎眼色行事,旋转手腕放出暗器,玄铁淬炼而成的双头蛇如有灵性一般,刹那间紧缠于两位黑衣人的脖颈,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已做了官府的走狗?!”
“各位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救命啊!”,沐九儿佯装害怕呼救,借机后退至柏云开身旁,将清毒散药瓶悄悄塞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