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伦敦的天气，雨热不同期。倒是入秋时节，稍有寒冷，小雨微凉，甚好。
宋子舒本在教学楼旁的回廊看书，无意间抬眼便瞧见背着画板往校门口走去的裴然，想着或许他出去写生，鬼使神差般地合上书，远远地喊了他的名字。
“你出去写生？”宋子舒双手背后，微笑看他。裴然，这个她想过无数次可能的名字，她现在当面唤的名字。
“一起？”他倒是开门见山。
宋子舒点头。校园的地面微湿，她看着离她半步开外的少年，总喜欢小雨过后去写生的少年，喜欢颜料和饰品的单纯少年，
忽地心跳加快。真是不禁念叨呢。宋子舒。
“去哪儿好？”裴然冷不丁来一句。他居然没想好去哪儿。
“河边。”宋子舒顺手把他背上的画板移正了一些。
“谢谢。”裴然扯了扯衣服，微笑道，“真巧，你和我想的一样。”
“为什么你喜欢雨后去写生？天晴的光影不是更好吗？”
你和我想得一样。怎么会这么浪漫呢，这句话。宋子舒背后的双手相互绞着。
“谁说的。”裴然神秘一笑。雨后的光影更好吗。或许他与自己有不同的理解吧。宋子舒除了手上的书，再无其它物品，甚至连手机都没带，那自己干嘛去呢，他为什么又让她一起去呢。
“我去了，看着你画么？”宋子舒微微抬头，裴然与她的身高相差不大。所以她与他说话不太费劲。
“你不想看我画也可以到处转转。”这么说着，两人已行至河边。
宋子舒摇了摇头，帮着他把画具拿出来，自顾自坐在河边的台阶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他画画的时候很安静，笔触时轻时重，带着些随意。他的画风倒是罕见。本该细节的地方却泛泛点几笔，本该忽略的地方却画得极为精细。
他说雨后的光影甚好。宋子舒顺着他画的方向看去，因为有乌云的原因，阳光只能透过丝缕，微微洒在河面，阴天，稍有波光粼粼。身旁有少数人行过，皆手执长柄伞，有说话声，谈论什么宋子舒倒是没有注意。有颜料蘸在他的衣服上，可宋子舒不太愿意打扰他，便只看着。
他很好看。特别是认真的时候。像湖蓝色的颜料，不浓不淡。
“你说得对，雨后的光影果然很好。”宋子舒双手搭在腿上，了然一笑。
嗯，人也甚好。
裴然手一顿，随即转头看她道：“那你说说，哪里好了？”
“微光，清河，行人，恰到好处。不骄不躁，不喜不悲。”
画中人，人在画，近在眼前。
裴然笑了笑，转头继续画。“我说的不对吗？”宋子舒不太看得懂他的表情。
“你说的很对。但我有不同见解。”裴然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的画，复而加了几笔。
“说说？”宋子舒身子微微前倾，好奇道。
“光微，河清，人行。”裴然下意识转头，宋子舒的脸却近在咫尺。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心跳的重量越发令人喘不过气。许是注意到不妥，裴然垂眸，微微移开了脸，居然已经发烫的脸。
“如果当作动景考虑，将它入画，的确比静景要更入人心。你这么说，倒是动静都有了。”宋子舒将身子向后挪了一些，故意不看他，装作镇静道。该死的心动。
裴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笔在纸前不到一厘米处停了下来。
“今天，就先回去吧。”
“好。”暮色渐沉，少年少女行走在河边，各怀心事。
2
“我听说Connelly Lin会在附近开画展。”宋子舒上完课，正好路过画室，里面零零星星几个人握着笔，她看见裴然便走了进去。
中午的太阳倒是晃眼得很。但还好，裴然的位置里窗边较远，只有几缕阳光停在他的脚边。
他在画前面的雕塑。有点眼熟，不过不是很能认出来。
正思索着，裴然开口：“那个很著名的青年女画家？”
“这么听起来，你好像不太了解。”宋子舒在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确实，之前忘记在哪里看过她的画，但个人不是太喜欢。”裴然那铅笔涂抹着阴影，复而端详了一会儿，把笔收了回去。裴然转头望去，见宋子舒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以为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忙道：“你很喜欢她？”
宋子舒摇了摇头，眸色黯淡。
Connelly Lin，许亦衡最喜欢的画家。这个世界，现在就只有她记得许亦衡，那个永远跟她斗嘴还关心她的好哥们，那个宠着夏安不让她受伤害的少年，到底在哪儿？
不过还好，在这个世界她所认识的，除了许亦衡，都安好地在她眼前出现过了。
“你怎么了？”裴然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宋子舒抬头扯了扯嘴角，“吃饭。”
“好。”感觉近些日子与裴然的相处自然很多。本是异国他乡，宋子舒没那么快与别人混熟，裴然又总喜欢一个人待在画室里，二人就渐渐熟络了。经常一起吃饭或是去图书馆学习。
裴然是个很安静很温柔的人，宋子舒承认。原来那个世界的裴然每天都会咧开嘴角，多了阳光青春的气息，和许亦衡的气质有些相似。眼前的这个裴然，除了画画、看书、微笑，和厌恶高筱晴的纠缠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他依旧是那么光芒万丈。就算是在这里，也有其它国家的女孩子追求他，将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向他。当然也不乏有指向他们俩绯闻的言论。他不仅长相好，待人和气，成绩优异，甚至被邀请去办个人画展。这让宋子舒既感叹又羡慕。而自己呢，长相不算突出，成绩一般，待人随便，还时常邋里邋遢的，改不了喜欢穿拖鞋的坏毛病。所以，自从她感知到自己的心意，并未想过表达的那一天。她本不是个自卑的人，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除了裴然。
“你今天想吃什么？”裴然滑着手机屏幕，看着全英文的文章。
“意面。”宋子舒凑过去，想知道他在看什么。
“是Connelly的传记。”宋子舒愣了愣，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是为了她关注自己不喜欢的画家吗？这么一想，宋子舒莫名有些愧疚。
“画展是周末，正好没课。”裴然勾起嘴角，朝她道。宋子舒眼前不知怎的，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微微低头，试图把眼泪含进去，还好裴然正专注地看着文章，没有注意到。
就是不知道，这份温柔，是不是会给他身边任何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朋友。
即使这样。宋子舒也依然觉得自己幸运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