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桃树在徐致礼的怀中剧烈的颤抖,相互拍打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确定我烧了它你不会有事?”徐致礼保持着国宝爬树的姿势左右转圈躲避着树根直刺鞭挞,随时准备在老道士说有事的时候将火焰收回体内。
倒不是因为不能断开与桃树的接触。
只是徐致礼以前没有烧过这么大的物件,也不熟悉这家伙的特性,怕断了灯油供应之后对方有办法将火焰熄灭。
“居士只管烧,”长青抬起头咬牙切齿,“老道没事。”
“你确定?”感受着树根逐渐乏力的攻击力度,徐致礼也开始有空怀疑老道士是不是存了杀身除魔的心思。
“居士,不用管我。老道,没事。”长青头痛得快说不出话来。
老桃树在察觉到他不能当做依仗之后是真的断开了与他的联系,顺带的还将他的神魂夺走了一小块。
若不是对方还没成气候,那一下别说要他的命,就是将他变成傀儡也不是不可能。
徐致礼不知道其中关键,将信将疑。可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当成是真的。
最多在看到老道士情况不对的时候,再考虑是不是需要停手。
这边打得热闹,那边道观里的李汝成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心慌。
从来师父做法都会让两个徒弟在一边学习经验,这次将师兄弟两个赶回道观,只怕是会有连他老人家都不能掌控的危险。
李汝成翻身下了床,套上鞋袜,刚出门就和师弟碰个正着。
他话还没出口,就看见邓汝财将食指放在嘴边轻嘘一声,指了指徐致礼的厢房。
李汝成点点头,跟着师弟快步走出后院,到了道观外才开口问道:“师弟你这是?”
“就许师兄担心师父,我就该躲在房间里安心睡觉吗?”邓汝财知道,因为经历相似的关系,长青和李汝成之间明是师徒,说是情同父子都不止。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没什么羡慕嫉妒的想法。师父救他的命,师兄对他也挺好,他又没啥本事,只能安安心心帮衬着两人算是报答。
邓汝财担心长青遇见危险,更担心李汝成冒冒失失让危险变得更大,因此他早就留意起隔壁的动静,先一步出现在李汝成门外。
当然,这些想法他是不会说给对方听的。
听到师弟的话,李汝成兴奋的一把拉住对方的手,想说些什么又无从下嘴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之后当先走到了前面。
当两人赶到神树前,看到的就是几条树根抽打怀抱燃烧大树的徐致礼,长青道人抱头跪伏在地呻吟的画面。
李汝成惊恐交加飞也似将师弟抛在身后,两腿一弯就跪在长青身旁,一把将他扶住。
邓汝财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拼着全力往前跑。
距离两人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就看见一条树根在两人身后升起转头扎向李汝成的后心。
“师兄”两个字刚才出口,李汝成便被树根穿胸而过,一只手还死死抓着长青的手臂。
长青一时间再也感觉不到脑中的剧痛,瞪圆的双眼中只剩下穿过爱徒胸口的那条染血的树根。
看着它缓缓抽离李汝成的身体,突然调转方向朝呆在原地的邓汝财激射而去。
长青猛地回过神,身体里一股力量爆发出来。
撑地蹬腿沉肩,抢在树根之前一头撞在邓汝财胸口,在撞飞小徒弟的同时,自己也跌倒在地。
没看邓汝财有没有受伤,长青抓着桃木剑爬起身,疯了一样劈向半空中的根茎。
啪的一声木屑四散,手中木剑断成两截。
李汝成身死,邓汝财离开了树根的攻击范围,那条根茎像是不打算与长青动手,回到地下又从另一处地面钻出,加入到围攻徐致礼的行列。
邓汝财躺在地上方寸大乱,嘴里念叨了几句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转身跌跌撞撞往来路跑去。
长青呆立在那里,好半天才一个激灵松开手中的断剑,这回换成他搀扶住李汝成的身体,只是对方已经不可能给他什么回应了。
说起来很长,整个过程的发生却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快到徐致礼根本来不及反应。
以他所处的距离,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亲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在眼前,纵然是在西陆见惯了生死的徐致礼也一下子丧失了理智。
再不管什么灯油储备,大吼着将自己所能掌控的全部能量灌输到燃烧的树干中,连周围攻击他的根茎也不再理会。
火势越来越大,燃烧的范围也蔓延到了地下的根部。
伸出地面疯狂舞动的根茎上,泥壳开始变得干硬生出裂纹,在根茎摆动中变成空中飞舞的碎块。
四条树根动作越来越慢,然后摔落在地面抽搐几下,从内向外开始碳化燃烧,成为灰烬。
火光熄灭,烧透的枝叶再也维持不住形状崩塌下来,像极了电影中的特效。
没有了树干支撑的徐致礼坐倒在地,被碳灰盖了一身。
抱着爱徒尸体的长青嚎啕大哭。
山路上去而复返的邓汝财抱着祖师牌位,摔得遍体鳞伤。
随着桃树烟消云散,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徐致礼的识海,快要见底的灯油快速上涌,很快漫到灯碟的边沿静止不动,然后又慢慢回落到油碟一半的高度。
清亮的灯油开始像琥珀色变化,浸泡在灯油里的灯芯也变粗了一些。
“这是升级了吗?”徐致礼的情绪还没从之前的激荡中平静,话里带着呆傻的味道。然后他就看到停止变化的油灯里一滴灯油浸出灯沿滴落下来,消失不见。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股酥痒到骨头里的感觉就塞满了他整个大脑,让他体会到了怎么叫做飘飘欲仙然后欲罢不能。
一声若无若有的呻吟夹杂在长青的哭声中消散在天地间。
老道士的哭声慢慢变小,徐致礼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变成了一声惊叫,惊叫又变成了哭声,让仿佛飘在云端的他不厌其烦,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入眼还是那个空地,只是空地中央少了那株被附近村民祭拜了近百年的桃树。
徐致礼咳嗽着扒开周围的灰烬,刚爬起来就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有力,精神好的出奇,就连之前打斗时的伤痛也不翼而飞。
他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眼前的画面震个不轻。
李汝成胸前破了一个大洞的尸体躺在地上,旁边躺着他的师父,胸口上插着一把铜钱剑。长青的头偏向一旁,睁大双眼看着地上的牌位。
那上面写着他师父的名讳。
邓汝财跪在两人跟前,哭声断断续续。
“道长他……怎么会……”徐致礼走到跟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这个悲痛的青年。
不到一天的时间,失去了除却父母兄弟之外可能最亲近的两个人,换做是徐致礼也好不到哪去。
“师父他,他说自己滥用邪法弄出这怪物,他说,他说是自己害死了东子和师兄,他没脸面再……可要是,可要我把师兄拉住,他就不会,不会……”邓汝财抽泣着没把话说完,一个劲抹着眼泪,抹掉后流出新的,又抹掉又流出来。
徐致礼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位教导他多日的老人,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出对方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也不知道他看着自己师尊灵位的眼睛里到底表达了什么样的含义。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