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下,明月升起,百里守约布好侦查守卫,这是一种小巧的机关造物,会释放出一种常人看不到的光线,军人们用它来布置侦查网,即使是恶劣的戈壁,仍然能够运转。
这是最后一处了,确认守卫正常运转后,百里守约朝营地赶去,他靠墙潜行,与墙壁浑然一体。
铠点燃起微弱的火苗,这个蓝发的异国男人抱起一捆干柴,往里添火,不一会火就旺盛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用顽石围住火苗,坐在一旁,目光低垂。
“陈熙,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伽罗说道。
“不用老师,我没事。”陈熙婉言谢绝了老师的提议,继续手中的工作。
陈熙手捧一叠已经装订好的空白书,在篝火的光芒下,将一份残破的书简抄录下来,这份工作让他怀念起昔日在电脑桌前奋战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刚出校园不久的毛头小子,只凭一腔热情就干起了写小说这份事业,然后就被现实揍的体无完肤。
伽罗见陈熙是不会停下来了,便不在多说,继续检修起手中的武器。
她拆掉几个个有些老旧的部件,取下弓弦,从背包中换上一根新的弓弦,重新固定好,扣动握把上的扳机,从下面弹出一把锋利的短匕来。
按照陈熙的要求,伽罗改进了陈熙的弓,将原本的弓弦换成了韧度更高的勒金丝,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起来,放在箭匣上的暗槽内。
百里玄策坐在残破的围墙上,作为混血种,他的视力在晚上依旧很好,“我哥回来了。”百里玄策说道,随后翻下墙,坐了过来。
在百里玄策刚说完没多久,百里守约就从黑暗中走出,他弹去身上的沙尘,坐在百里玄策的身旁。
陈熙也停下手中的笔,好久都没动过笔了,刚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写错了好多,但过了一阵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颇有种初中被罚抄写英语单词的感觉。
他面朝花木兰,花木兰泰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愧是队长,陈熙在心中赞叹,在了解到事件之后,立刻就下令转移营地,搬到了这个靠近长城的断壁处。
虽然四周的遮掩很少,但靠近玉门关,但真遭受攻击话,可以立刻通过玉门关转移,关外至少不至于腹背受敌。
陈熙一直以为魔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但真正差点要了他命的却是同族,让他有些难受。
花木兰咳嗽一声,示意众人看过来,主要是陈熙,这几天陈熙的表现很好,她想也该告诉陈熙那件事了。
“陈熙,你要退出吗?”花木兰问道。
“不,队长,我想要留下来。”陈熙坚定的回答。
也许初来乍到的那个陈熙会想要逃避,但现在他不会了,他以下定决心,要和长城守卫军共进退,和凤鸟一同走下去。
花木兰并不意外,应该说,陈熙不这么说,她才会意外。
“十年前,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长安出了一件大事,因为这件大事,改变了我的人生。”花木兰静静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她只是观测者,一个位于漩涡中的观测者。
长城上,白袍人一路走来,身后血泊横流,无数的士兵倒在地上哀号,他随手一挥,身后的飞舞的沙子凝聚出十余柄长枪被他丢出,但都被那暗红色的剑刃斩断,血红色的气流喷涌,宛若血泉。
“我要杀了你!”剑刃的主人咆哮,血红色的魔道之力爆裂,无数裂缝从他脚下裂开,剑锋上的血血色愈加浓厚。
“沙牢束。”白袍人悠闲的说道。
黄沙在血色之人的脚下形成无数道沙矛,将他捅穿,沙矛上有生成无数个勾刺,封锁住血色之人的行动。
血色之人怒目圆睁,他的敌人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老将军的儿子吗,叫李信对吧,”白袍人说道,“你不想报仇吗,那就使点劲啊,可别丢了老将军的脸。”
白袍人露出脸,让李信看清他讥讽的神色,那是李信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哪怕烧成灰,他也会认出的人!
血液再次沸腾,狂化升级!
李信挣脱了沙矛的束缚,染血的剑刃挥向白袍人,血红色的剑气斩出。
白袍人望着劈来的剑气,他轻轻一笑,似在嘲弄面前的李信。
血红的剑气将白袍人劈成两半,血肉横飞,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十方杀阵!”
滴滴血珠渗进沙枪中,染红了沙枪。
李信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白袍人,不是一个,是一群!
白袍人们松开手,开始崩坏,沙块坠落,砸碎成沙砾。
“月初生,我描眉上妆,夜未央,一阕曲弹出多少真相。”白袍人哼唱道,“忘了怎么唱的了,毕竟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他绕过李信,遇见昔日老将军的孩子让他很高兴,让他又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大家围在篝火前,看子规一板一眼的唱戏。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真秦香莲她三十二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
李信身后抱枪而立的女人才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标。
女人银袍银甲,持一柄寒铁龙胆枪,手下们生死不明,但她依旧泰然自若,身边的副官抱着一柄汉八方剑,守卫在女人身边,统帅仍未胆怯,那他也不会后退。
“穆帅,咱们有十年没见过了吧,我可是每天都想你想的夜不能寐啊。”白袍人献媚的说道。
“夜不能寐?”女人握紧长枪,“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出卖家族,出卖战友的人,眼中只有利益的混蛋,能让你夜不能寐的,只有更大的利益。”穆帅口齿轻动,说出了白袍人的名字。
白袍人愣了一下,有多久没在听过这个名字了,十年来他隐姓埋名,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了。
“你说的对,穆帅,所以我从死人堆里醒过来了,准备了一份大礼,献给我们的陛下。”白袍人微微鞠躬,谄媚的说道。
女人打量着面前像狗一样的男人,这个曾经名动长安,在大殿上和诗仙李青莲对决而不落下风,大唐的第一才子。
是什么让他变成一个唯利是图,阴险狡诈的小人的呢?
篝火还在燃烧,但陈熙只感到阴冷,仿佛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环顾四周,周围一片黑暗。
想太多了吧,如果真有人的话,守约大哥肯定能感知到的。
“十年前,名为武曌的女人窃取了李唐的国家,成为了大唐的皇帝,而她就是现在的女帝,武则天。”花木兰说道。
所以的果都因她而起,她现在是帝国的万人敬仰的女帝,是盛世是缔造者,但无论多少荣耀加之其身,都抹除不了她身上的鲜血。
“女帝登基后,为了彻底抹除昔日李唐的血脉,展开了一场屠杀,长孙氏,李氏,苏氏,所有支持李唐的家族全部杀光,所有李姓子弟无不幸免,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长城守卫军,只因为老将军李靖大人,是先帝的臣子,所以就必须死去。”花木兰含泪说道。
陈熙浑身颤抖,他知道王朝的诞生伴随着血雨,却从未想过,这雨会如此之大。
“女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策划了十年前的惨案,十年前,玉门关的大门被人为的打开,十年前,西域诸国的铁骑踏进长城,十年前,三万长城的将士和无数百姓们死去,因为武周不需要李唐的人!”
“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认识的所有人,我的家,全没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也不会忘记那个人,那个打开玉门关的人。”
花木兰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前面是密密麻麻的敌人,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死去的战友的来不及收拾,堆在长城上,血水染红了整座长城,到处都是硝烟与战火。
开始大家都满怀热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死去,然而援军却迟迟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女帝希望长城失守,她要用长城的失守,处决掉她帝位上上最大的隐患!
然而他们依旧坚守在长城上,因为相信,因为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乡。
但那个人却不这么想,他打开了大门,让身后的百姓承受西域诸国的践踏。
“那个人是谁,那个打开玉门关的人。”陈熙问道。
“他叫苏烈,是女帝安插在长城守卫军中的间谍,一个眼中只有利益的男人。”伽罗说道,她举起长弓,对准苍穹。
“苏烈。”陈熙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让木兰姐遭受痛苦的人,陈熙绝不会放过他!
“长城守卫军覆灭后,老将军被处死,所有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全部被定性为叛徒,武曌不打算让任何知道真相的人活着,包括苏烈,他知道的太多了,武曌绝不会留下他。”花木兰说道。
“陈熙,这就是长城守卫军的结局,鹰旗是我们的旗帜,我们的统帅是李靖大人,而我的老师,陈子规,是长城守卫军的一员,我是长城守卫军的最后一人,是最后的苍鹰。”花木兰说完,她离开了篝火,独自一人走到长城边,头抵着城墙。
陈熙发现木兰姐其实很孤独,她看起来和大家相处的很好,但就像木兰姐说的那样,她是最后的苍鹰,苍鹰和凤鸟终究不是一种生物,苍鹰渴望的是鹰旗,是鹰旗的飞舞的同伴。
“后来女帝启用穆桂英为帅,只用了不到两年就收复了所有失地,因为西域的入侵,所以女帝可以名正言顺的放弃废除和平政策,穆桂英率领大唐的军队,荡平了整个西域诸国,所到之处,无论妇孺老弱,全部赶尽杀绝,穆桂英要让西域的人,感受到长城子民们所受到的痛苦。”伽罗说道。
陈熙无法评价穆桂英的做法,诚然很偏激,但是当初的西域诸国有何尝不是如此。
“我的父亲,千窟城的的城主,还有千窟城,被大唐的军队毁灭,与之摧毁的,还有千窟城百年来的古代文明,那些书籍全部被烧光,千窟文明,至此断绝。”伽罗补充道,“不只我,因为十年前的灾难,守约曾失去了他的弟弟玄策,铠也是在那个时候来到长城的,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是我们共同的心魔。”
百里玄策仿佛又想起了当时的事情,他紧紧的抱住哥哥的手,生怕松开手,就要再次失去哥哥。
百里守约温柔的摸摸弟弟的头,但抱紧枪的手暴露他内心的恐惧。
那场人为的灾难,让所有知晓真相的人心上都被狠狠的划了一刀。
今人歌颂盛世,赞颂女帝文韬武略,功盖寰宇,不知逝者的痛苦。
女帝,你是否也会为因你而死的人而愧疚,在你所坐的位子上,可曾感觉过如坐针毡。
陈熙从未想到真相会是如此血淋淋的。
还有队长老哥,在你打开那扇大门时,你心中又是怎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