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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刺痛

古尔的母亲早年死于一场热病,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原因,总是将所有能让身体感受到痛苦的疾病归结于诅咒。在二号次行星,即便是在地球上最不值一提的感冒也足以致命。他们反抗疾病的方法就是自省,不停的寻找和回忆自己究竟做过哪些触怒神明的事情,似乎只要得到神明的谅解,诅咒自然就会得到解除。

这样看来,几乎就和坐以待毙毫无二致,疾病死亡率因而高居不下。

他的母亲生前有一个愿望,希望古德能和先知重归于好。她并不是多么喜欢先知,而是清楚古德正是因为先知的离开才会变成今天这幅对任何人都不苟言笑的凝肃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办法让他真正的高兴起来。

然而正是这样的愿望到她死后却都没能实现,她便是怀着这样的郁郁突然死去了。这非但没有让古德那坚如磐石的内心动摇,反而让它变得更加坚硬。

从那时候起,他肩负起部落先知的责任,在固定的时间进行布道。神明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可违逆的,挚友因为神明背弃家园,爱人因为神明遭受诅咒,可古德从不敢有任何埋怨,他只是让自己对神更加的敬仰,更加推崇,以此来替自己的两名至亲赎罪。

高塔平台上,先知垂头丧气地走回木桩边,阿列克谢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为这场跨越了十余年,即将画上句号的事件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虽然不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阿列克谢已经死了。”先知沉声说,这话是对伊曼和秋梦凉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你们还找她来做什么呢?如果只是想看我的笑话,那我不得不承认,你们做到了。”

“可是她并没有死。”秋梦凉转过头,看向平台下,“她还活生生的站在那,她不知悔改,事到如今还在利用你,欺骗你,恨你。十几年前,你杀了她,并亲手将她埋葬,没想到却让她逃出生天,现在我们给你第二次机会。”

话音未落,秋梦凉伸出手,把那支被伊曼改造过的枪托在手心,送到先知跟前。

先知眼瞳一阵摇曳,他牢牢地盯视着秋梦凉手中的武器。他当然清楚刚才在中央空地上发生的事,正是这把奇怪的武器在照面间结果了十三条生命。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了解阿列克谢,这一次将会是货真价实的埋葬,阿列克谢将失去所有生还的可能。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

先知不知不觉伸出手,但刚到半空却遽然醒悟般突然一滞,随即猛然抽缩回来。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先知摇头道,他的声音又虚弱了几分,“她受到了惩罚,我也没必要再揪着不放。况且过了这么多年,我对她仅存的念想也随着时间被消磨殆尽。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瓜葛,她放了我一码,我也应该放她一码。”

“她可从来没有放过你。”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曼冷不防地插入道,“她放过你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因为你觉得她在你心里已经不再重要,这是她放过你吗?这是你放过你自己。阿列克谢可从未想放过你,很快你就会知道。而且,你和她并不是毫无瓜葛。”

“你在说什么?”先知茫然地看向伊曼。

伊曼冷笑起来,将话口交还给秋梦凉,后者将目光转向正在阿列克谢旁边一前一后紧挨在一块儿的乌夷和乌莫两姐妹,说道,“你和阿列克谢的两个孩子还活着,她们现在就在你跟前。或许你可以试试呼唤她们的名字,你会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听闻,先知如同痉挛般浑身抖动起来,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顺着秋梦凉目视的方向瞧去。那里有两个半大的女孩互相依偎,其中一个先知在峡谷聚落时就已经见过。从形态上判断,她们的确和自己死去的两个孩子年龄相仿。

但即便如此,先知也不敢相信她们就是自己的骨肉。

更何况他快死了,器官衰弱,身体运转进入负荷,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像被突然绊倒一样扑向地面就一睡不起。他不愿意在这样的关头上演血亲相认的把戏,明明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以无所牵挂的悄然谢世。

可倘若这两个孩子,她们真是自己的亲骨。那些被遗忘和被平复的痛苦又会席卷而来,他害怕自己变得不想死,他畏惧自己会忽然希冀起生的愿念,贪恋起这方世界起来。但令先知无法自拔的是,当他心里生出这恐惧的想法时,即便他尚未确认那两个孩子的身份,他就已经重拾起了对死亡的抵触。

先知形同槁木地站在原地,他望着出去,女孩们则望着四周。高塔平台上的谈话下方无从听晓,乌莫和乌夷的眼中只有疑惑和警惕。不知是什么作怪,先知蓦地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尽可能地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呼唤出了那两个在他心里沉放许久的名字。

声音艰难地传到高塔平台下方,听见有人叫到自己,乌夷和乌莫几乎下意识地转过头。

没有回应,两个女孩仅仅只是本能的转头而已,可这已经足够了。先知顿时涕泪横流,他本该涕泪横流,但脸上却徒有一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悲怆神色,眼泪则一滴都没有,泪腺早已停止工作,他的眼眶又干又痛。

高塔平台下,乌莫和乌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甚至不清楚刚才是谁在呼唤她们。

阿列克谢则听得分外清明,她蓦地一怔,宕机般面色苍白地转头凝视就站在自己身边,距离自己仅有几厘米的两个女孩,脸上同样充斥着不可置信。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生下过两个孩子,却从未见过一眼,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男是女。当得知当初从自己身体里分离下来的两个肉团到现在已经成为两个独立的个体时,她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下一秒,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阿列克谢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神采,她惊叫一声,倏然抢过乌莫手中的军刀,遂发足奔上两根从高塔上并排倒下的木桩。强大的,远超出身体技能的爆发力让她在顷刻间登上平台,握着军刀向先知用力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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