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龙思量半响,眼中闪过坚毅之色,身上铜光一闪,人已没入了黑色粘稠物质中。照理说这种液体的密度惊人,浮力应该非常巨大才是,人如果潜进去,无处借力下很快会被弹出来。事实上并非如此,除了感觉到四周的压力非常大,浮力和水差不多,因此倒没有出现潜不下去的尴尬场面。
灵觉、视觉毫无用处,更别说嗅觉、听觉、味觉了,陈龙可不会傻乎乎地去尝尝味道。狗爬式扒拉了一会儿,他奇怪地发现根本摸不到鼎的内壁,这鼎的直径也最多五六米,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他沉思片刻,抽身往上退。
一刻钟后,他的面色阴沉地要滴出水来。四周的任何一个方向,都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边也没有尽头。
桎梏、囚笼、囹圄?他镇定了下心神,原地闭目起来。
身边的物质仿佛在转动,自己的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转动。这儿四周都有压力或者吸力,重力根本感觉不出来朝向那边。(作者注释:自成一界,不代表不受地球引力哦。因为这一界的点存在在地球上,根据万有引力定律,肯定受地球引力影响。)
这个地方,任凭你是普通人还是修为冠绝古今的人物,都会一筹莫展。陈龙试着将一丝黑色液体收进天师空间中,立即便发现,那承受了黑色液体的地方,坍塌、毁灭,化为虚无。
社稷之沉重,与山岳、大地之沉重不同,这种无形的、难以言表的深沉,不是每个人都感觉的到的。
“难道这些液体,是气运、社稷这种玄之又玄的体现?”陈龙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冥冥中,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极为亲切的情绪油然而生。
“魂魄和肉身的共鸣,这里,应该就是我前世肉身所在之处!”陈龙低喃,目中黑光缭绕,魂魄从身体中游离而出。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是很难辨别方向的,此处液体的质量太大,他自然不会去开一条通道,也无法在此处使用遁法。遁法必须五行之中,这种液体是不是物质他都搞不清楚,当然不敢冒险。所以,他继续狗爬式前行。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闭目感应了一会儿。
“不是这边。”他喃喃道,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如此四五次后,他终于辨别了方向,向着目标不断前进。期间,因为这方向实在难以掌控,重新又辨认了很久,他才接近了令他心灵悸动的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龙感觉,肯定超过了三天,他摸到了一具身体。“结界,开!”顾不得节省法力,他全力撑开铜色结界,勉强可以再放入一具身体。
当看到这具身体的面目,陈龙沉默了很久。千百年下来,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当年的自己,到底相貌如何了。此刻看着这又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突然有一种落寞与孤独。超脱轮回的人,永远都是孤独者。生命在于不断地毁灭、重生。没有前世记忆的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千万年来,无数的修士扪心自问。所以,他们努力修炼,保留记忆,与轮回做着抗争。
其实,这又何必?轮回才是对人的垂爱,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无忧无虑的童年,轻狂的少年,潇洒的青年,沉着的中年,老骥伏枥的暮年。人的一辈子,会经历很多,爱情、友情、亲情,每一世都是上天的恩予,无端地被前世羁绊着,反而一生不会幸福。
前世,他叫司徒雄风,然而现在,他的名字,叫做陈龙!当魂魄离开司徒雄风之时,他已经不是司徒雄风了。他的神色被坚毅与释然取代,仿佛看透了许多世事浮沉。
司徒雄风的身上,沾有许多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缓缓地渗透进他的皮肤、血肉、筋骨。
陈龙皱眉,眼睛中闪烁出黑白之色。天眼下,这具肉身之中,每一个细胞,都在缓缓跳跃,血液在流淌,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吸吮着外部渗入的黑色液体。
“这肉身,竟然没有死亡?”他暗自惊奇,心念急转。如同活死人一般存在千年,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像玄机那样的超越化神期的存在,大限也只有两百多年。人的肉身,不管修炼到如何高深的境界,最终还是会枯竭,这是生命的规律,无法更改!
然而,存在一千年的肉身,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陈龙的认知。难道是这种黑色液体的缘故?天下气运、社稷,逆天而行,似乎也有可能。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一丝踟蹰。
原本他想找到肉身,只是为了找到一具尸骸,其中有司徒雄风的生命印记,他必须融合这生命印记,才能消泯掉魂魄和肉身无法完全契合的问题。虽然他现在的修为勉强可以压制住这样的问题,但如果肉身的修为再精进,或者想要炼神反虚,魂魄和肉身必须完全契合的。否则的话,很有可能,肉身会极度排斥掉体内的魂魄。
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能够附身成功,鬼魂无论多厉害,附在一个人或者刚死的尸体上面,肉身会极力排斥,最终要么排斥掉魂魄,要么肉身枯竭,再也无法行动。当初,是不是太过巧合了?死马当活马医也成?魂魄和现在的肉身契合度那么高?
此事透着诡异,但陈龙也不愿多想,否则的话,一切都在被摆布中,他的心中,难免会充满挫折感,对修炼不利。
既然必须融合,那么,结果到底如何,就听天由命吧!陈龙单手抓住司徒雄风肉身,一拍其颅顶,口中轻喝道:“融!”
既然现在我是陈龙,那么,就让司徒雄风这个人,最后的痕迹也消失掉吧!他的选择,不做司徒,做陈龙!
肉身从颅顶开始,缓缓消融,从陈龙的手中渗进。
骨骼、发肤、血肉、内脏像蜡一般融化,接着从陈龙的手掌中渗进,这样的情景,十分可怖。
然而陈龙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只是嘴唇在有些时候轻启,念动咒文。他的脸上,身上,渐渐被汗水、血水浸满,全身的毛孔,都在不断排斥出那些死亡的或者活力不足的细胞。
这一坐,仿佛经过了无穷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