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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刑侦夜话:罪恶起源(第一季终·下)

10

这个下午对于警方来说实在有些难熬,南安市太大了,如果孙永躲在一个地方不出来,一时半会儿很难抓到他。

加上孙永的嫌疑目前仅限于他盗用了他人身份证,没有进一步的有力证据表明他和杀人案有关。

如果警方兴师动众地把孙永的照片放在各大新闻里,万一最后凶手另有其人,警方在媒体和群众面前闹了大乌龙,上级领导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林科推门进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队长,已经把孙永的照片发给南安市所有警局派出所,巡警已经全部动员起来。”

“辛苦了,坐下歇会儿。”

白岩松坐在会议室内,正在检查一台笔记本电脑。笔记本是从孙永上班的工位上搬回来的,技术部破解了通信软件的登录密码,可以翻看最近的聊天记录。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孙永的QQ里都是老同学和客户。他没有亲人,没有家室,甚至连恋人都没有。

网页的搜索记录也全部和法律法规有关,似乎这就是台工作用的,不带一点儿私人信息的笔记本。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天黑得早,想要找到孙永就更加难上加难。

林科挠了挠头,撇嘴道:“他总要吃饭吧,冻结了银行卡和支付宝、微信账户,这家伙早晚会把身上的现金花完。”

正说着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白岩松飞快地按下接听键。

“喂,老白,我王晋,有个案子必须得跟你说一下。”

王晋是南区分局的刑侦小队长,经常来总局汇报工作,和白岩松等人也算是相熟。此时总局的刑侦队都在忙陈津平这个案子,只要不是大案要案,分局应该自己解决才对。

“什么案子,非得现在说?”

“我知道你忙,但是这回可能真得你们出马。”

白岩松见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索性开了扩音:“行了,别兜圈子了,赶紧说是怎么回事儿。”

“老白,还记得几个月前你们警局高岭的案子吗?”

王晋似乎也觉得重提这件事儿有点儿尴尬,他不清楚高岭和众人的关系,但就外界来看,女警杀人绝对是警队的耻辱了。

在场最激动的就属王长明和陈海峰了,后者握紧拳头,恨不得把白岩松手里的电话抢过来。

白岩松是清楚陈海峰暗恋过高岭的,他朝后者摆了摆手,皱眉道:“高岭的案子不是结了吗?”

“但是在我们辖区发现的一名死者,死状和高岭案的被害人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死者叫顾思明,就是当时被高岭劫持的人质!”

陈海峰挑了挑眉:“顾思明?他不是出国了吗!”

“已经通知家属了,据说是昨天刚回国。白队,毕竟当时侦破高岭案的是你们,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总局给予一定支援。”

“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白岩松挂断电话,陈海峰立刻主动请缨道:“交给我吧队长。”

“去吧,反正孙永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到。你带着王顾问,到现场做分析,回来整理份报告。”

“是,队长。”

11

顾思明的尸体是在工地被发现的,按理说早上上班的工人就会看到,但顾思明被压在一堆废料下,直到晚上收工铲车清理的时候才从里面挖出了他的尸体。

陈海峰二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闻风而来的记者在拍照,王晋亲自出来把他们接进去,闪光灯晃得他脸色不太好看。

“这位是?”王晋打量着王长明,后者穿着单薄的风衣,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怎么看都不像个刑警。

陈海峰道:“王长明,犯罪侧写师,总局请来的顾问。”

王长明主动和王晋握了握手:“王队,尸体运走了吗?”

“还没,法医已经尸检过了,等你们看完现场再处理。”

三人走到成堆的建材废料旁,四周拉着明黄色的警戒线,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平躺在地上,腰部渗出鲜血。

“人是被铲车翻出来的,当时腰部卡在机器上,对尸体造成了二次破坏。”

陈海峰戴上手套,掀开白布。只见顾思明赤裸着身体,腰部有一个明显的血窟窿。只是尸体内的血液已经开始凝结,没有造成大量出血。

再往上看,陈海峰终于明白王晋说的和高岭案相似是怎么回事儿了。顾思明的身体被划得遍体鳞伤,脸上布满了狰狞外翻的刀口。黑洞洞的嘴巴大张着,死状恐怖。

“尸僵后嘴闭合不上,法医从死者的口腔里取出了一根树枝。另外,你们看他的额头。”

王长明阴沉着脸,顾思明的额头上有个血淋林的十字架。他看过高岭案的卷宗,两名死者的额头上也有相同的记号。

王晋也是名有经验的老刑警了,他背着手站在尸体旁,低声道:“有没有模仿作案的可能性?”

陈海峰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当时并没有对外公开案情的细节,公众是不可能知道死者额头上有十字架的。”

“这么说的话,高岭莫非还有同伙?或者这是另一起复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顾思明似乎还涉嫌强奸未成年少年,只是后来证据不足就不了了之了。”

王晋靠近陈海峰,皱眉道:“你们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陈海峰心下一动,想起了一个人,但他很快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

“王队,顾思明是什么时候死亡的?”

“法医初步检验的结果是凌晨三点左右,没有致命伤口,失血过多死亡的。”

陈海峰打量着废料堆四周,神色凝重道:“四周并没有大量血迹,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在顾思明死亡后才把他的尸体搬运到了工地。”

王长明喃喃道:“为什么选工地呢?”

“偏远、僻静,看守的保安少。”

王晋说完,犹豫了一下,神色复杂道:“可能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工地要建南安市中心医院的分院,今天市委副书记来慰问了工人,同行的还有作为市长助理的顾思明父亲。”

众人沉默了片刻,如果凶手真是这个打算,那未免太残忍了些。顾思明的父亲从废料堆前走过,却不知道下面压着儿子的尸体,这画面光想一想就让人背脊发凉。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寻找目击者和第一案发现场......”陈海峰还没说完,手机就在兜里震动了起来。

他一看是白岩松打来的,立刻接起电话:“队长?”

“周易生可能出事儿了,我把地址发到你的手机上。你们离得近,赶快去他的宠物医院......”

王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着陈海峰。后者挂断电话,顺势扫了眼时间,六点十分。

“王队长,警局和保护对象失联了,我们得马上赶过去。这边儿就麻烦你跟进一下,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好的好的,快去吧。”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陈海峰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工地外走,王长明皱眉道:“什么情况?”

“是周易生,他说要去关店,白队就派人送他也是变相保护。结果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白队怀疑出事儿了。”

王长明惊讶地挑了挑眉:“同去的警员也联系不上?”

“所以情况紧急,咱们离他的宠物诊所近一些,先赶过去。”

陈海峰开门上车,王长明坐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突然来了句:“你觉得是谁杀了顾思明?”

陈海峰动作一顿,虽然王长明问得很委婉,但他还是理解了这人的意思,叹口气道:“凶手肯定非常恨顾思明,但我相信不是你姑父干的。”

王长明的姑父就是高岭的养父,陈海峰见过这个从禁毒局局长位置退下来的老人。尽管已经满头白发,却仍一身正气忠于职守。

“谢谢。”王长明勾了勾嘴角,从小他就崇拜姑父,即使再悲痛,高华生也不会允许自己堕落成一个杀人犯。

12

木犀街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它在住宅区的后面,临近高速公路。因为人流少,这条街上的大半商铺一直没有租出去。

周易生的宠物诊所就开在街尾,隔壁的商铺上个月刚倒闭,再往前数五六间都空置着。天黑后马路上空荡荡的,昏黄的路灯衬托着这孤零零的一家,很是清冷。

诊所已经挂上了休息的牌子,里面黑着灯,只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如果不贴着玻璃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货架旁倒着一个男人。

此人脑后淌着血,双眼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从他的衣服看,这便是白岩松派去保护周易生的警员。

里间的诊室内,周易生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手术台上,原本是给猫狗治病的地方,如今躺在上面垂死挣扎的却变成了他。

周易生内心恐慌,费力地转动着眼球,看向那个自称叫孙永的瘦高男人。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孙永没有理会周易生的哀求,他蹲在地上拿毛笔沾着红油漆,一丝不苟地写完最后一个拉丁字母。片刻后站起来揉了揉手腕,用嫌恶的目光盯着周易生。

“恶魔总是披着人类的皮囊欺骗世人。”

周易生觉得自己对面的就是个疯子,他拼命扭动着身体,试图挣扎脱困。

孙永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周易生的丑态,缓慢地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银色十字架。

周易生立刻想到了陈津平和蒋东方的死状,顿时手脚发软。他打着哆嗦,口齿不清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杀你?恶魔是杀不死的,必须送你回地狱。”

孙永站在手术台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周易生,缓缓把十字架举过头顶。

“光明的战神米迦勒,将赐予我神力。我将驱逐你,来自地狱的恶魔,黑暗的入侵者……”

孙永口中振振有词地说了半晌,突然把十字架狠狠向下刺去。尖头扎破了皮肤,继而贯穿心脏,牢牢钉在人体内。

周易生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血顺着嘴角溢出,片刻后身体停止了抽搐。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

孙永嘴里念叨着,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对着周易生的脖子飞快地连砍三刀。随着骨骼的断裂声,鲜血喷溅在墙上,周易生的头颅咕咚咚滚落下地。

孙永瞥了眼还在冒血的切口处,从背包里抽出一条丝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脸上的血点。

他舒了口气,终于又驱逐了一个恶魔。

宠物诊所外,陈海峰的车一路呼啸开来,伴随着刺耳的急刹车声停在路边。店内虽然黑着灯,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停在路边的警车。

“危险,你在车里待着。”陈海峰掏出配枪,一脸严肃地看着王长明,继而推门下车,快速跑向诊所。

孙永听到刹车声,下意识拿起了打晕警员时搜走的配枪。他研究了一会儿,打开保险,疑神疑鬼地走出了诊室。

同一时间,陈海峰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他脱下大衣三两下裹在手上,狠狠敲向玻璃门。

玻璃应声而碎,陈海峰在昏暗中勉强看到一个人影跑出来。他举起枪,高声道:“不准动!”

几秒后陈海峰的眼睛适应了环境,他看到自己的同事躺在地上,而孙永正拿着手枪,抵在警员头顶。

“开枪啊!大家一起死!”孙永凶狠地叫道。

街道上疾驰来三辆警车,还没等车停稳,白岩松和林科就开门跳了下来。众人跑到诊所门口,只见陈海峰正和持枪的孙永对峙。

白岩松喘了口气,沉声道:“孙永,你跑不掉了,把抢扔掉。”

孙永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看向白岩松:“恶魔已经驱逐回地狱,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周易生死了?林科倒吸一口冷气,怒目而视:“杀人是犯法的!”

“杀人?不,我杀的是魔鬼。”

孙永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睛猩红,激动地绷直了身子:“医院的血袋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贪婪的魔鬼计划着猎杀人类,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今天就会有一个无辜的灵魂被玷污!神委以我拯救世人的使命,是我拯救了你们!”

竟然是这样!原来陈津平他们在旅馆里的聚会是在喝人血,难怪周易生死不承认,蒋东方这个急诊科的医生肯定利用自己的职位做了手脚。

陈海峰心念电闪,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孙永情绪激动,显然到了崩溃边缘。

陈海峰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既然魔鬼已经死了,你就不该再杀无辜的人,把枪放下。”

“放下?然后你们把我抓起来,判个死刑?”

“哈哈哈……”

孙永癫狂地放声大笑,继而恶狠狠地盯着陈海峰:“没有了驱魔人,地狱就会降临。你被魔鬼蒙蔽了心灵,竟然要杀神的使者!”

陈海峰咬了咬牙,孙永已经疯了。他活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并且坚信那套子虚乌有的神魔之说。刑警毕竟不是谈判专家,对付这种宗教狂热分子,显然不是陈海峰的强项。

“也罢,如果我们的死亡能唤醒其他人……”孙永倏然调转枪口,他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朝手里的人质开枪,反而对准陈海峰扣动了扳机。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速度,死亡离陈海峰只有瞬间之遥。在场众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有离得最近的白岩松有所防备,在孙永扣动扳机的瞬间飞快地扑向陈海峰,用身体挡住了子弹。

诊所内同时响起了几声枪响,火光在黑暗中亮起,又转瞬而逝。孙永被打穿了几个窟窿,僵直地砸向地面。

陈海峰浑身颤抖着,抱住了软倒下来的白岩松。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甚至宁愿中枪的人是自己。

“队长!”林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陈海峰把白岩松的身体放平,跪在地上,疯了一般寻找伤口。血浸湿了浅色的外套,陈海峰用力按住白岩松的腹部,然而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他轻轻托起白岩松的头,哽咽道:“队长,你坚持住……没事儿的,一定会没事儿的!”

子弹正好射进白岩松的脾脏,他张了张嘴,涌出一股暗红的血。呼吸对于白岩松来说已经是很困难的事儿了,他努力仰起头,一只手死死抓住陈海峰的手臂:“队长……给你……帮我……帮我守护这座城市。”

“不!”泪水模糊了陈海峰的视线,他机械般摇着头,“你是队长,你自己来守护!”

“好好干……交给你们了……”白岩松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代,但是他太累了,缓缓闭上眼,手臂无力地垂落。

“队长?队长!”陈海峰把头贴在白岩松胸口,没有起伏,没有心跳,只有深深的绝望。

他突然大吼一声,像头愤怒的野兽,疯狂捶打着地面。此刻的陈海峰格外恐怖,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劝阻。

直到满手鲜血陈海峰才停下来,猩红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生命原来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在他心中高大而坚不可摧的人竟然就这么倒下了。

警员们围在白岩松身边,发出压抑不住的啜泣。这是一场失败的行动,纵然击毙了凶手,侦破了凶案,却永远失去了他们的队长。

这一天对于南安市总局来说是沉痛而黑暗的。他们再也看不到那个叼着烟,为了破案连续加班三天三夜的队长;再也看不到那个会在所有人熬了通宵后,细心点外卖叫早餐的队长。

这一天,他们失去了永远身先士卒的,顶天立地的白岩松。

陈海峰站在停尸台旁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林科红着眼睛站在一旁,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怕一张嘴,自己先哭出来。

王长明叹了口气,拍了拍陈海峰的肩膀:“节哀吧,还有案子等着我们。”

林科张了张嘴,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案子”。但他又无从反驳,身为刑警,破案抓犯人是本职工作,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还指望着他们来保护,队长不也正是为此而牺牲的吗。

陈海峰却好像被惊醒了一般,他死死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继而从兜里抽出两支香烟,一根叼在嘴里点上,一根点燃后夹在指尖。烟灰越燃越长,掉在陈海峰手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

“白队,咱们抽完这根烟,我就去抓犯人。等把案子结了再来看你,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陈海峰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冷着脸转身而去。

这座城市,我来帮你守护!

13

凌晨一点二十分,警局会议室内,陈海峰坐在白岩松常坐的椅子上。临时调动已经下来了,他将暂代队长一职。

房间里的气氛沉重压抑,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一丝响动都没有。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白岩松的死亡给整个警局笼罩了一层阴影。

这是一场临时的会议,陈海峰想着如果队长还在,会说些什么。片刻后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倏然起身。

“各位,我知道你们很难过,我也一样。但现在不是悼念队长的时候,新的死者出现了,死状和不久前的高岭案的杀人手法一样。

“这起案件是白队还在的时候,带着大家一起侦破的。现在他走了,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抓到凶手。这是给被害人家属的交代,也是给白队的交代。

“他在看着咱们,等着咱们,这一次,绝对不能让白队失望!”

陈海峰的话让众人打起了精神,他们太需要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也太需要尽最后一份力为白岩松做些什么。

“队长!”林科看向陈海峰,目光坚定道,“现在你就是队长,我们听你的。”

陈海峰点了点头,打开投影仪:“分局已经把资料传过来了,发现尸体的工地是第二命案现场。被害者顾思明的尸体是在死亡后运到这里,埋进废料堆。死亡时间是昨夜凌晨三点,死因是失血过多。”

王长明蹙眉道:“第一案发现场找到了吗?”

“找到了,分局追踪了顾思明的车,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南广大学后门。警方在小树林里发现了大量血迹,经过鉴定确认是死者的。”

林科瞪大眼睛:“那不就是高岭第一次杀人的地方吗?”

陈海峰沉默了片刻,垂下眼道:“没错。凶手在树林里虐杀了顾思明,然后把尸体搬上车,运到工厂,再把车遗弃在城郊的高速路旁。”

“这……这凶手和高岭到底什么关系?”

“不好说。”陈海峰摇了摇头,“目前已经排除了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但凶手到底是为高岭姐弟报仇,还是之前和高岭有联系,杀顾思明是因为他干了其他坏事儿,现在没法下定论。”

林科拍了拍脑门,靠在椅背上:“这顾思明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南广大学呢?”

“死者的手机不见了,很大可能性是受到了凶手的威胁,对方可能掌握了顾思明的某些秘密。”

“另外,分局已经排查了高岭姐弟的亲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陈海峰瞥了眼王长明,仿佛在故意说给他听。

“目前警方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高速收费站的监控拍到了驾驶人。分局技术部已经在做清晰化处理了,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王长明闻言皱了皱眉,难以置信道:“这么明显的摄像头,凶手会这么不小心?”

正说着,就有警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急声道:“队长,分局的人刚刚打来电话,有人自首了!”

“抓到人了?”

“没有,凶手打110自首的,只报了名字。不过已经确定身份了,叫林淑芬,是青山孤儿院的院长。”

陈海峰震惊地看向王长明,后者也愕然与他对视。青山孤儿院,那不就是高岭姐弟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吗!

陈海峰甚至在几个月前见过院长本人,一个和蔼知性,气质不凡的老太太会是杀人凶手?

“走!去青山孤儿院!”

14

窗外的风刮得呼呼作响,拍打着老旧的窗户,玻璃不堪重负地微微晃动。

林淑芬打着手电筒,在楼道里缓慢地走着。她伸出苍老地手,手背上满是褶皱。

林淑芬轻轻抚摸着有些泛黄的墙壁,眼中满是惆怅。这个她经营了十多年的孤儿院,是她的家。但是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院长?”

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林淑芬猛地回过头,披散着长发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林淑芬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小贝,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我刚去上厕所了。”

小女孩伸出手,搂住林淑芬的脖子,撒娇道:“院长抱。”

林淑芬抱起小贝,走进一间虚掩房门的屋子里。她轻轻地把孩子放在床上,仔细盖好被子。

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孩子们都沉睡在梦中。

小贝趁机在院长的侧脸亲了一下:“晚安。”

林淑芬爱怜地摸了摸小贝,黑暗中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晚安。”

关上房门,林淑芬一路打着手电走到杂物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毒药。纵然要死,林淑芬也不想在这里死得太难看。

药水顺着肠胃滑进肚子,林淑芬靠在柜子上,按亮手机屏幕。

如果陈海峰或者王长明在场,一定惊讶地认出照片里的人就是高岭。只是这时候的高岭还略显青涩,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像个黏人的小动物般紧紧抱着林淑芬。

“小胡桃,院长妈妈给你报仇了……”

胃里传来一阵烧灼般的疼痛,林淑芬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很多年前,林淑芬还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错事。最终她遭到了家破人亡的报应。悲痛欲绝的林淑芬远离了家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是那个人救赎了她,林淑芬散尽钱财建立了青山孤儿院。是的,她想要赎罪,为曾经伤害过的孩子们赎罪。

在第五个年头,林淑芬遇到了胡家姐弟。胡桃和她失去的女儿简直一模一样,林淑芬无数次感谢上帝,还愿意怜悯她这个罪人。

即使后来胡桃被人领养了,改了名字,但她们之间的联系始终没有断过。林淑芬把胡桃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直到几个月前,胡桃瞒着她杀了人。

林淑芬跪在墓前号啕大哭,如果这是上帝给她的惩罚,她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这个女孩。直到有一天,那个人找到她,告诉林淑芬,胡桃的死是因为顾思明的父亲买通了狙击手。

仇恨在心中发酵,愈演愈烈。林淑芬知道自己必须为胡桃做些什么,譬如完成她死前的心愿,譬如让顾思明的父亲也尝一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这一切都得益于那个人的帮助,他告诉林淑芬,报仇之后必须要向主赎罪。

现在,她要死了,即使是地狱,也可以永远陪着她的胡桃。

警笛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小小的孤儿院在沉睡中被吵醒。当警方最终在储藏室找到林淑芬的尸体,陈海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一切都真相大白。

“是她杀了顾思明……”

王长明低垂着头,头顶的吊灯被走廊里的风吹得微微摇晃,映着他明暗不清的脸:“如果岭岭还活着,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陈海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从汪宝儿的不幸遭遇开始,就注定了这场惨烈的复仇。

他站在窗边,不远处的房间被拉开一条门缝,女孩悄悄探出头,怯生生地看着陈海峰。

“警察叔叔。”

陈海峰走过去,摸了摸女孩头发:“院里的阿姨不是让你们乖乖待在房间里别出来吗?”

女孩咬着嘴唇,懵懵懂懂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别告诉阿姨……警察叔叔,院长真的生病了吗?为什么来的不是医生?”

陈海峰怔了一下,继而想到大概是无法向孩子们解释,孤儿院的管理人员不得不谎称林淑芬生病了。

他蹲下身,透过门缝看着小女孩,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警察叔叔也会帮助有困难的人,你们的院长……生了很严重的病,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治疗,你会听其他阿姨的话吗?”

小女孩有点儿想哭,却坚强地把眼泪憋了回去,点头道:“会!小贝会乖乖的,不让院长担心。”

陈海峰还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铃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有些刺耳,他飞快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武。

技术科的小武?陈海峰接起电话,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电话里没人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片刻后,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嗒嗒声,就像有人在敲击听筒。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陈海峰皱了皱眉,敲击声重复了好几遍,似乎一直在遵循着同一个节奏循环。

陈武不可能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陈海峰下意识觉得出事儿了。一定是他无法说话,才用这种方式传递着某种讯息。

片刻后,连敲击声都停止了。陈武没有挂断电话,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陈海峰没敢贸然开口,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是彻底失联后才挂断了电话。

他飞快地下楼,找到林科,沉着脸道:“赶快联络警局,确定技术科陈武的位置。”

林科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陈海峰摇了摇头,双手覆在眼睛上,无力道:“陈武可能陷入了危险……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他们,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死亡和失去。

15

然而事与愿违,警方最终在郊外的荒地里找到了陈武的汽车和尸体。致命的伤口在腹部,陈武被连捅了五刀,死于内脏出血。

没人知道陈武究竟为什么要在深夜跑到郊外,他去见了谁,又是谁杀了他。陈武在临死前打给陈海峰的那通电话,一定在传达着什么讯息。

夜空漆黑压抑,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只有案发现场这一小块儿区域被探照灯晃得亮如白昼,更远处的荒地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没有边际的深渊黑洞。

陈海峰站在尸体前,陈武活着的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直到陈武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陈海峰才第一次认真端详他的脸。

或许是年纪小的原因,陈武的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刚出学校的青涩和稚气。只是这张脸在寒风中冻了太久,已经开始泛出青灰色。

林科走到陈海峰身边,烦闷地叹了口气:“别盯了,看多了伤心。”

陈海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有什么进展吗?”

林科拿着证物袋里的手机,垂头丧气道:“已经查了陈武在打给你之前联系的陌生号码,是一个没用身份证登记过的黑号。”

陈海峰阴沉着脸,亲自把白布盖在陈武脸上,从他的腰间解下配枪。刑警离职或者死亡后,配枪要上交统一管理,避免意外流入民众手中。

枪身沉重而冰凉,陈海峰例行拆开弹夹检查子弹,倏然发现少了一颗。他下意识去看保险,竟然也被打开了。

林科注意到陈海峰的反常,疑惑道:“怎么了?”

陈海峰皱着眉,关上保险向后拉动枪栓,抛出枪膛中的子弹:“陈武的枪还在腰间,子弹却上膛了,连保险都打开了。”

这对于刑警来说是非常低级的错误,一个不小心就有走火的风险。照理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陈武却这样做了。

林科怔了几秒,恍然道:“陈武提前预知了危险,他是有备而来的。”

“不对!你忽略了一件事,那通电话是呼出,而不是接听。换句话说,是陈武主动联系的凶手。他约在这么僻静的地点见面,还准备好了手枪,只是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人突袭致死。”

陈海峰神色凝重,沉声道:“你觉得,陈武想干什么?”

林科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不敢置信道:“他要杀了凶手?却反被凶手杀了?”

陈海峰不愿这样怀疑已故的同事,他把手捂在额头上,眉头深锁:“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掌握了什么把柄来要挟陈武,或许他只是想恐吓一下,让对方妥协。”

“但不管真相是什么,陈武的行为都很可疑。”

林科看了眼白布下的尸体,背脊一阵发凉。如果真相是他猜测的那样,陈武犯的可是故意杀人罪,虽然最后他成了被害人,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陈海峰点燃一支烟,狠狠抽了两口。犹豫片刻,低声道:“这件事情先压一压。”

“瞒着?”

“不,犯罪就是犯罪!只是暂时先紧着其他证据来,尽量别让警员们知道,免得影响大家情绪。”

陈海峰叹了口气,白岩松刚走,再闹一出同事涉嫌犯罪杀人未遂的丑闻,整个警局不知道要混乱成什么样子。

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黎明时分,陈武的尸体已经运回了警局,但是案情的进展却不容乐观。现场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冬天的土地冻得瓷实,凶手连一个完整的脚印都没有留下。

想要破案,必须从陈武生前联系过的可疑人物,或生活中的蛛丝马迹查起。工作量之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陈武临死前传递给陈海峰的讯息也被反复推敲,有人怀疑是摩斯密码,很可能那个时候陈武已经说不出话了,才想到用信号代码来传递文字。

但摩斯密码是由点(dot)和划(dash)两种符合组成,陈武只做出了“点”的敲击。

就算忽略这点,把敲击声变成短……长……短短……短短短……长……短短……短短……短长……短短……长短短……长短短短的节奏,最终翻译过来也只是“ETISTII”和“AIDB”这些根本拼不成单词的字母。

如果不是摩斯密码,那这些节奏又代表着什么呢?

接连不断的三个案子,让众人应接不暇。很多人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精神和心理都疲惫到了极点。

陈海峰看着熬得眼睛通红,面色苍白,却怀着悲痛心情拼命工作的警员们。不得不强制命令众人轮班休息,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三四个小时再来上班。

林科本想劝陈海峰也睡一会儿,后者却拿起外套,简单交代道:“我出去一趟,有事儿打电话。”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我……让我静一静,很快……很快就回来。”

陈海峰拒绝了林科的好意,他是真的累了。白岩松在的时候,仿佛整个队伍都有一根顶梁柱在撑着他们。

现下白岩松不在了,陈海峰才体会到作为队长的责任和压力。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高岭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孤儿院里的小女孩,那里仿佛是一方净土,洗涤着陈海峰这颗浸满了疲惫和哀痛的心。

就两个小时,陈海峰想着,就让我平静两个小时。

他独自驱车回了孤儿院,意外的是,里面竟然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还是做饭的大妈接待了他。

陈海峰谢绝了大妈邀请他进去坐坐的好意,皱眉道:“大家都去哪儿了?”

大妈叹了口气,心有不忍道:“唉,孩子们都以为院长病了,央求着阿姨带他们去教堂祈祷。”

“教堂?”

“啊,陈警官可能不知道。这附近有一所教堂,神父人很好,经常会给孩子们送些糖果,很多孩子刚来的时候阴沉抑郁,神父就会开导他们。托神父的福,孩子们都信教,长大了也会经常回孤儿院和教堂看看。”

大妈说着又摇了摇头,神色哀伤道:“前阵子神父还经常来找院长,怎么就没发现院长不对劲儿呢。

“对了陈警官,孩子们祈祷完该合唱了,你要不要去听听?”

陈海峰怔了一下,继而可有可无地点头道:“好,谢谢你。”

16

就如食堂大妈说的,教堂离孤儿院真的不远,开车不过是一脚油门的事儿。

陈海峰打量着眼前这座小而洁白的教堂,晨曦洒在屋顶的十字架上,仿佛镀了一层圣光。

里面隐约传出阵阵歌声,陈海峰深吸一口,推门走了进去。

孩子们站在木质的阶梯上,齐声唱着圣歌,神父穿着黑色常服背对着陈海峰在指挥。

陈海峰甚至认出了那个叫小贝的女孩,后者也看见了他,甚至还朝陈海峰笑了笑。

歌声在屋顶徘徊,缭绕耳畔,陈海峰在最后一排坐下,闭幕倾听。

一曲终了,神父清了清嗓子,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很好,接下来我们唱赞美诗第二十三首,赞美歌。”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孩子们稚嫩清脆的歌声缓缓响起。这一刻,陈海峰的内心是平静的,他忍不住闭上眼,轻轻敲击长凳打着节拍。

“赞美上帝,为我们完成了救赎,我众来到主面前献上礼物……”

片刻后陈海峰皱起眉,他猛然睁开眼,指尖战栗,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

歌词已经开始重复第二遍,陈海峰的眼神凝重起来,这一次他刻意跟紧节拍,指尖嗒嗒地敲着。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这……不就是陈武临死前在话筒中敲出的节奏吗!原来,陈武并不是想告诉他什么话,而是在敲一首歌!一首教堂的圣歌!

突然,陈海峰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下意识接起电话,林科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队长,我们发现陈武在你们出发去律师事务所抓捕孙永的时候,给那个没登记过的黑号发过讯息!是他暴露了警方的行动,才让孙永提前跑掉!”

“陈武是内奸!”

陈海峰身子晃了晃,挂断电话。无数线索在脑中快速汇聚,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王长明和他不止一次怀疑过,有人在背后教唆高岭;半年来,三起案件的凶手都曾经在孤儿院生活过,而这些人小时候很可能都和教堂沾染了关系。

还有陈武究竟联系了谁?这个人一定是横在他和孙永之间的联系人,而孙永的案子又带着鲜明的宗教色彩,以及陈武临死前敲出的圣歌。

最后,食堂大妈刚和他提过,林淑芬在死前,神父曾多次来找过她。

如果,真的有人隐藏在幕后教唆了高岭……不,不只是高岭!蜜渍尸案的凶手郭达,错杀了妹妹的纪清敏,把自己当成驱魔人的孙永,还有老院长林淑芬,假如这些人都是受人教唆才起了杀心……

陈海峰死死盯着神父的背影,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质问、求证,甚至把人缉拿归案。但是不行,教堂里还有很多孩子,他必须要忍耐。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陈海峰煎熬地等待着,愤怒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终于,孩子们结束了最后的祷告,排着队离开。

17

空荡的教堂内只剩下神父和陈海峰两人,他站起来,咬着牙快步走向神父。

离得近了,陈海峰才看清神父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似乎只有四十出头。后者朝他点了点头,露出和蔼的笑:“您也是主的信徒吗?”

陈海峰攥紧了拳头,冷冷地盯着神父。理智告诉他,应该把人带回警局再审问,但只要一想到高岭、陈武和白岩松的死,陈海峰就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恨意。

“给孙永传递消息的人是不是你?陈武是不是你杀的!”

神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陈海峰做好了这人矢口否认甚至是暴起反抗的准备,岂料神父突然转过身,朝着耶稣的神像画了个十字架。

“是,因为他的内心不再坚定。”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的回答,陈海峰不敢置信地看着神父的背影:“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陈武把你们队长的死归结在主身上,妄图以报仇的名义攻击主的仆人。是我,在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前拯救了他。”

“那高岭呢?孤儿院的孩子们呢?还有孙永和林淑芬!是不是你在教唆他们杀人!”

“这是他们的使命。”

“阿门。”

神父回过头,坦然地看着陈海峰,“你相信主的存在吗?”

陈海峰胸口剧烈起伏,下一秒突然掏出手枪,枪口对准了神父怒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神父淡然地瞥了眼陈海峰的手枪,眼神中毫无畏惧。他甚至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下去:“耶稣甘愿被钉在十字架上,替世人赎罪,但谁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痛苦的呢?罪恶永远存在,所以耶稣被钉了上千年。

“世人皆有罪,有些人罪大恶极,堕落成了魔鬼。主要我们学会原谅,调整心态,但不包括魔鬼,这些肮脏的东西必须驱逐回地狱。否则它们会在世间散播邪恶,玷污纯洁的灵魂,催生罪恶。

“孙永是个勇敢的战士,他分辨出了魔鬼,自愿成为主的利刃。”

神父激动地向前一步,眼神中透露着疯狂:“而你们,这些所谓正义之士,永远在悲剧发生后才会站出来,但是善良无辜的人早已死去。”

“汪宝儿死了,你们又做了什么?高岭死了,顾思明仍旧逍遥法外。如果不是我们,邪恶的魔鬼还在人间游荡。”

陈海峰听出了言外之意,蹙眉道:“你们?难怪林淑芬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能制服顾思明,原来当时你也在场!”

神父不屑一顾地笑了笑,坦然道:“是又如何,主说过,我们应当彼此相爱,遵循公义。”

“放屁!”陈海峰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几次都差点儿开枪,“别说你那套神棍的言论,你的主要你教唆别人杀人了吗!”

神父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陈海峰:“他们是在驱逐邪恶的魔鬼,就像耶稣一样伟大。至于你,已经被邪恶蒙蔽了双眼。”

陈海峰毫不退让地与神父对视,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冷声道:“这个世上没有魔鬼,只有丑陋病态的人心。人类社会之所以文明有序,是靠千万年演变而来的法律戒条,而不是私刑。或许他们有罪,但绝不该由你定夺。”

陈海峰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才是个魔鬼,该下十八层地狱!”

二人在原地对峙,这场谈话到此已经结束了。神父无法让陈海峰相信主的存在,陈海峰也无法改变神父扭曲的观念和信仰。

片刻后神父倏然张开双手,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蔑视着陈海峰:“既然你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那么,你要杀了我吗?神的信徒从不畏惧死亡。”

这一刻陈海峰动了杀心,教堂外骄阳冲破层层阴霾照亮大地,阳光穿透教堂的玻璃投洒下来,恍惚间,陈海峰好像看到了白岩松模糊的身影。

蓦地,他脑海中响起了白岩松的声音。

“帮我……守护这座城市!”

陈海峰突然笑了,他缓缓放下枪:“不……我不杀你。”

“你想通了?”

陈海峰冷笑一声,他粗暴地扭住神父的手臂,把冰冷的手铐扣在他腕上:“你不配!杀你,脏了我的枪。这里没有主,只有法律,你的罪行将被法律审判!”

18

春节的前一天气温骤降,天空飘起了雪花。似乎已经有很多年南安市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天地间盖上了一层银白。

过节的气氛感染着整座城市,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天结束了工作,忙着赶回家陪亲人吃一顿除夕的年夜饭。

五陵墓园内,松柏屹立在墓碑之间,绿色的枝叶给灰暗的四周增添了几分生气,空荡的园内仅有一个年轻人静静伫立在大雪中。

陈海峰抱着一束白菊,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墓碑。碑上贴着一个女孩子的照片,尽管只是黑白色的遗像,仍掩饰不住她的美丽。

陈海峰笑了笑,弯腰把花放在墓碑前。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后才开口道:“高岭,以前就想说了,你真漂亮。我有点儿后悔,大学的时候就应该追你的。”

女孩也看着他笑,只是无法再开口说话。

“算了,你这么优秀,不管在哪里都有大批的追求者,我已经没机会了。对了,前两天我去看你父亲了,陪他喝了两杯。叔叔喝多了,一直讲你小时候的事情,想不到你这么女神,也有不少黑历史。

“放心吧,你父亲身体很好,以后逢年过节,我就替你去看看他。

“你……”

陈海峰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抹去眼泪:“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就给我一次机会。”

说罢,陈海峰不再停留,转身向墓园更深的地方走去。片刻后,他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驻足。

这里摆满了鲜花,只是大多已经枯萎了。

“队长,我来了。”

陈海峰伸出手,把墓碑上落的积雪擦干净。继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燃两根。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碑前的石台上,把其中一根插在香炉里,嘴里念叨着:“没烟抽憋坏了吧,特地买了一百多一盒的孝敬你。

“孙永死了,原来他背后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当初高岭也是被他教唆犯罪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人抓起来了,法官给这畜生判了死刑……

“对了,林科这小子又被家里逼着相亲了,这回据说是个大美女,而且还看上他了。”

陈海峰慢慢讲述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却没有提陈武的死。白岩松已经走了,有些糟心的事情就不需要让他知道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白雪。不知过了多久,陈海峰伸了伸有些发麻的双腿。

“队长,还有一件事情,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说过让我帮你守护这座城市,但是我做不到。调任通知已经下来了,你放心,换一个城市我还穿这身警服,还去抓罪犯。

“只是这里有太多回忆,有太多遗忘不掉的人,一时半会儿真的走不出来。就让我……当一回逃兵吧。”

陈海峰苦笑着站起身,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太敢看白岩松的遗像。只是低垂着视线,绷直身子啪地敬了个礼。

“我走了队长,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假如有一天我的内心足够坚强了……一定会回来,一定!”

暮色中,陈海峰向墓园的大门走去。他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冰凉而刺骨。

再见了,我爱的人们,再见了,南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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