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和祖母单独住在一起,不单不用看虞盛京和史瑾瑜的脸色,而且想歪着就歪着,想躺着就躺着,自由自在的,可以随心随性地过日子。
在北院有祖母护着,生活很惬意。雪姬见了虞盛京就躲,不招不惹,和墨玉、千歌她们玩不到一起。每日不是和孙妈学学刺绣,就是和祖母下下棋,闲暇之余就看看书,写写字,反正没有功名的负担,活得轻松自在的。
这次得知母亲留下的遗产被变卖,让雪姬的内心触动很大。她觉得她的那一方天地正在慢慢变小,再不争取,或许就要变为零。那时,她将一无所有。
第二天在学堂上,雪姬早早就到了。她跟庄鸿儒请了安,然后回到自己平日的位置上。
昨夜没有睡好,雪姬的眼皮发肿,浑身疲惫。昨晚不知道是哪个婆子妈妈值的夜,把炕头烧得贼热,弄得她浑身冒汗,难以入眠。
楚文寒见状,在雪姬面前放了一个玉脂圆球,道:“此玉冰凉,消肿正好,你试一下。”
雪姬把玉拿起来转着圈看了几遍,只见玉球晶莹剔透,放在眼袋上滚了几圈,果然冰凉舒适。于是闭着眼睛说道:“等下再还你。”
楚文寒笑道:“你若不嫌弃,就留着吧,我家里还有。”
坐在一旁的墨玉冷冷的,表情有些复杂。昨日她算是和雪姬交手两次,今天依然是心怀芥蒂。墨玉这人人格有多面,下人觉得她颇难伺候,同龄人觉得她孤芳自赏,难以相处。在长辈面前,她又是乖得不得了,聪明伶俐又孝顺。
像楚文寒这些人,是入不了墨玉的眼的。
如今虞盛京在朝廷当差,墨玉觉得凭她的容貌,才气,必须得进宫去,才不算辜负了她的花容月貌。
兴许是墨玉和史子娴说了昨日下午的事,她向雪姬投来了难以读懂的眼光。只见史子娴瞳孔微聚,带着敌意。雪姬很想对她说:“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如果将来雪姬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的功课也是很重要的,该饱读诗书还得饱读诗书,书中自有黄金屋。
而且史子娴他们,和雪姬一点干系都没有,虽然按道理来说,她们或许沾亲带故,可是终究是不想干。
重要的是,最近陡然发现,祖母不在,北院的伙食差了许多。吴妈早上就生气地说:“这明月轩的人也太欺负人了,每天送来的都是歪瓜裂枣,连肉都没有。”
祖母不能陪雪姬一辈子,只能趁她还在,多给自己争取一点吧。末了,女孩子家,有个好归宿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里,雪姬心情舒畅许多,拿起书本专心看了起来。
墨玉见母亲的手被划伤了,心中有气,也想给雪姬寻些麻烦。可如果在家里许多人都在,弄不好会适得其反。且她是极重视自己在父亲眼里的态度的。在虞府,虞盛京作为一家之主,掌握着生杀大权,墨玉想要过得舒服,必须博得他的好感,才能扮猪吃老虎。
墨玉最讨厌吃亏,而且是吃的雪姬的亏,在她眼里,雪姬和千歌一样,都是庶女。在学堂吃过中饭后,有一段休息的时间,雪姬正拿着楚文寒给的玉球在敷眼睛,墨玉和子娴正在说悄悄话,她们面对面的分坐在两边,把脸凑到一起,大眼瞪小眼,宛如王八和绿豆。
千歌觉得好玩,也想加入她们,她走了过来,笑道:“两位姐姐好,你们在说什么体己话呢,带上我好不好?”一边说,一边默默地坐到墨玉旁边。
等千歌一来,墨玉和史子娴就散开来了她们不想和千歌分享这个小世界。
千歌今天穿了一件曲裙宽袖袍服,中间束了腰带,她站起来,得意道:“二位姐姐,我娘给我新做的衣服,好看吗?”
墨玉当即冷笑一声:“千歌妹妹的娘风流妩媚,自然是哄得爹爹团团转,要什么没有?哪像我娘,笨嘴拙舌的,只有挨骂的份。”说完,恶狠狠地盯了雪姬一眼。
千歌理了理衣服的腰带,重新把它扎成蝴蝶结。她虽小小年纪,却能消化下墨玉的恶言恶语,慢条斯理的,还不发火,道:“墨玉姐姐好大的火气,这不知情的,以为姐姐没得新衣服一样。哪回做衣服,大娘子不是先紧着你?我还好,还能落着点好东西,可是雪姬姐姐就不一样了,每回都是故意把她给忘记的。”
史子娴睁大了一双眼睛,转脸看着虞千歌,满眼都是不敢相信和疑惑。那边的雪姬却想发笑,李秋娘好快的速度,这就让千歌倒戈向她了。以前的虞千歌,可是很愿意做虞墨玉的跟屁虫的。
墨玉目光陡然锐利,然后歪嘴笑道:“哟,我听张妈妈说昨天你娘和虞雪姬在正堂后面的过道上说了好久的话,看来是已经统一战线了。行,一个没娘的,加一个庶女,沆瀣一气,也是绝配了。”
雪姬心里暗笑,往日的姐妹情深,一下子就瓦解了。墨兰果然是个戏精,表演型人格,在父亲面前何等的照顾妹妹,把雪姬衬托得一文不值,惹虞盛京厌烦。
雪姬浅笑:“你们姐妹二人斗嘴,千万别捎带上我。回头把状告到父亲哪里,你们都相安无事,受责罚的肯定是我。”
墨玉假笑,父亲不喜欢雪姬,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她看着雪姬面前的红丝石砚台,很是喜欢,于是使唤道:“诶,把你的砚台给我使使,正好我想写几个字。”
雪姬按住那砚台,道:“这是祖母特意给我的,凭什么要给你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李秋娘传给千歌的理念。以前她和墨玉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如今李秋娘和雪姬联手了,千歌帮腔道:“没见过这么蛮横的,明着抢,真是有辱斯文。”
史子娴骂道:“你这棵墙头草,如今是倒向那边了。”
千歌找到了盟友,跑到雪姬身边坐下,拉着雪姬说东说西的,一会儿说云翠阁新进的牛肉干特别香,回头让春华送些给雪姬。一会儿又说她新得了一本《张生与崔莺莺传》,要和雪姬一起看。
雪姬道:“书就免了,我稀罕的是牛肉干。最近祖母不在,北院的伙食清汤寡水的,比猪吃得还差。”
“那晚上我让春华给你送点过去,给你打打牙祭。”千歌笑起来眼睛好像天上的明月,她粘着雪姬道:“我挺羡慕雪姬姐姐的,独来独往,跟女侠一样。一直都想和你亲近,要是咱们住一块儿就好了。”
千歌帮雪姬护住了砚台,雪姬多少有些感激,戏谑道:“千歌妹妹真说笑了。祖母不在,北院成了虞府的冷宫。千歌妹妹在云翠阁跟香的喝辣的,享受着呢,来北院做甚?唉——说起来,我就是个命苦的,爹爹对我,非打即骂,妹妹比我强的多了,起码还有娘。”
千歌道:“雪姬姐姐你别难过了,你虽没娘,可是祖母把你当宝贝。我也是开玩笑的,我和娘还有青松住云翠阁挺好的,若是突然离开他们,还真是舍不得。而且祖母是你的,我们抢不走。”
雪姬听到千歌说祖母是她的,扑哧笑出来:“想不到千歌妹妹小小年纪,倒是大孝顺,这么看重李姨娘和青松弟弟。”
这时,庄鸿儒要开课了。千歌随即松手,忙不迭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下学后,雪姬有句诗文不大明白,请教了庄鸿儒,耽搁了一会儿。等收拾妥当,来接她的妈妈已经领着其他人走了。
雪姬沿着昨天走过的路往回走,刚出私塾,就看到墨玉在湖边等她。雪姬看她的神色,觉得她肚子里憋着坏水。于是不理她,低头往前走。
墨玉拦住雪姬,面露凶光,一字一句道:“把你的砚台给我!”
雪姬护住布袋,义正言辞道:“怎么?人前无比高贵的墨玉姑娘,如今也要干这腌臜事,讨不到就硬抢?”
墨玉冷笑道:“你一个不祥之人,在虞府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用这么好的砚台!给我!”
“不给。”雪姬瞪着墨玉,秀目大睁。这是属于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但凡今日雪姬向墨玉示弱,那以后就得日日被欺负。她此刻就是要把这口气提起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虽然娘亲护着,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雪姬和墨玉目光对峙着,空中火光四溢,墨玉大是兴奋,两眼发光,扑上来就要抢砚台。雪姬轻轻别过,墨玉扑了个空。
墨玉本可以停下的,可是她一直往前跑,然后往前摔,掉到了湖里。
雪姬先是一惊,本能地想去救她,可是发现墨玉只是掉到了浅水处,只见她扑腾了几下,就站起来了。
墨玉哭道:“虞雪姬,你好狠毒的心,竟然想谋杀我。”
雪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是想抢砚台,而是想给我下套,好让父亲罚我。”
墨玉从湖里走上来,浑身湿透了,春天的湖水还是很冷的。她嘴唇乌清,狠狠地说道:“你就等着挨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