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后,从没谈过恋爱的陈锋开始追芍药。
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但芍药似乎并不中意于他,处处躲着他,不是推脱在看孩子,就是推脱要去买菜。我为此专门额外请了小时工,给芍药腾出时间让她去放飞,但是芍药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瞧着我,“姐,你不会是嫌弃我,想赶走我吧。”
当然是啊,但我得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我当然不会赶你,只是老刘说,你在这里,我们晚上很不方便。”我甩给芍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懂的,我们家隔音效果,总是不太好。”
芍药咬着嘴唇,似乎受到了侮辱。但我并没有侮辱她,我只是说着大实话。
为了尽快给芍药找到工作,我提前结束了假期回到公司,跟着Peter开完大会开小会,制定了年度工作计划还有落实方案。
Peter显得很高兴,“Linda,欢迎你回来,有你的协助,我们一定可以带领TY进入猎头圈的前三名。”
我相信Peter的能力和野心,虽然Peter的手段是老刘所不齿的。
老刘不喜欢Peter,是因为Peter善于心计,而且给老刘挖了坑。
老刘曾经是CH公司的CFO,在Peter的强烈建议下,跳槽去了RI公司,荣升CEO。
但是好景不长。RI公司人员勾心斗角、竞争混乱,每个人各谋出路,丝毫不顾及公司发展,RI市场份额萎缩、销量下降。RI需要的不是有勇有谋的CEO,而是背锅侠。猎头圈内没有人敢接这个单,只有Peter唬了毫无心机的老刘。
老刘被RI踢出公司,简历上多了难看的一笔。
此后一段时间老刘屡次上门质问Peter为什么给他挖坑?Peter说市场瞬息万变,竞争无处不在,况且乱世出英雄,老刘的失败只能归咎于他情商太低,毫无心机,才会成为RI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时我刚加入TY,还不会玩弄职场手段,只是觉得毫无心机的老刘有些可怜,于是我主动安抚老刘。谁知老刘口才了得,每天对着我长篇大论地抨击Peter是个卑鄙下流的无耻小人。
也许是抨击的次数多了,突然有一天老刘良心发现,他事业的滑铁卢不应该怪我这个刚入职的小姑娘,于是老刘问我,公司门口新开了一家茶餐厅,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我保持着服务行业应有的得体微笑,致力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和老刘去了新开的餐馆。菜品一般,但是我发现老刘除了口才了得,还有一肚子的才华,和世间少有的耿直天真。
于是我给老刘指了一条明道,他这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有实战经验的老手最适合去高校的财金学院,忽悠那群乳臭未干却满脑子年薪百万的学生,接受他们崇拜的目光,并且给他们深入剖析一下真实的职场。
没想到老刘真的去海外镀了金,然后高高兴兴投入了教书育人的高尚职业。老刘称我是他的贵人,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于是锲而不舍地对我展开了简单粗暴的追求。
偏偏我喜欢的,正是简单,粗暴,够直白。
这样算来,Peter应该是我和老刘的红娘。
Peter开玩笑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难道是不适应升职后的工作吗?”
“怎么会呢?毫无压力。”
Peter和我亦师亦友,工作上我们无话不谈,但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我从未和Peter聊过任何工作之外的话题,只是,我突然很想问:“你和你太太怎么样?讲清楚了吗?”
Peter摊了摊手,“无论我怎么和她解释、写保证书,她都不相信我和你是清白的。你们女人猜疑心都这么重吗?你也会怀疑老刘吗?”
我想到了老刘和芍药。但我不准备承认,“我从来不会怀疑老刘,我们之间充满信任。”
“是吗?你继续为我工作,老刘也没有为难你吧?”
我低头抿着咖啡,老刘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老刘不会怀疑你和我吧?”
咳咳,我心虚地回答:“不会,当然不会。”
“那就好,希望我太太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对了,上周你休假,续签的劳动合同已经快递给你了,你收到了吧?”
我并没有收到快递,也许是芍药帮忙签收了。我拿着手机正打算给芍药打电话,竟然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通知我去领老刘。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撂下工作连皮包都顾不上拿慌慌张张往外走,老刘怎么了?
警察局里,老刘和芍药坐在一起,老刘嘴角淌着血,眼角青了一块,芍药正心疼地用纸巾帮老刘擦着嘴角。
我抢过芍药手里的纸巾,我的男人我自己来心疼。每擦一下,老刘就龇牙咧嘴乱叫一通,我又心疼又生气,边擦边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芍药眼泪说掉就掉下来,“姐,都怪我,要不是我,刘大哥也不会受伤。”
“我才没受伤,那小子被我打掉两颗牙。”
从小到大没动过手的老刘竟然打架了?我看向老刘,“发生什么了?”
我问的是老刘,回答我的却是芍药。
“姐,我买完菜回家的路上被一个男人纠缠住,恰好遇见刘大哥,他见那个男人对我拉拉扯扯,两个人说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我盯着老刘,我要他亲自解释给我。
“那人在大马路上拉着芍药就走,我还以为是人贩子呢!”
“姐,我不认识那男人。”芍药向我投来了楚楚可怜的眼神。
我的头嗡嗡作响,为什么偏偏是芍药呢?大马路上那么多年轻女孩子,为什么偏偏是芍药被男人拉扯?又这么恰巧被老刘看到?
我窝着火从警察局领走老刘和芍药。
回到家,关上房门,我来回踱着步。我了解老刘,他是文人,是君子,但凡能动口的绝对不会动手,当初和Peter旷日之久的争执,也从来没有想过用武力解决问题。
从来没有打过架的老刘,竟然为芍药动手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终于开口了,问了一个我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要动手?!”
“因为那个人是芍药啊,我一着急,就动手了。”
因为那个人是芍药。
哼,我冷笑着。终于说出心里话了,终于被我找到证据了,芍药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我二话不说拉开柜子就找行李箱。
“媳妇儿,你干啥呀?你找行李箱干啥?媳妇儿,你别走呀!”
“我当然不走,要走的人是芍药。”我一把推开老刘,他撞在跛脚的柜子上,撞得柜子咣当响,上面的摆设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芍药闻声赶来,门也不敲,看见老刘被我欺负的场景,满脸都写着心疼,“姐,你和刘大哥有啥事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们两夫妻吵架没有你插嘴的份儿!”我把行李箱扔在芍药的面前,“收拾你的东西,走吧。”
芍药又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站在那里。
“媳妇儿,大晚上你让她去哪儿啊?!”
“去哪里都可以,宾馆酒店招待所,总之我不想再看见她。”我双手抱于胸前,母夜叉的形象暴露无遗。
老刘看我的眼神冰冷、陌生,就好像那天Peter看着他发疯的太太,也许此时此刻的我真的很像Peter的太太,因为猜疑,失了风度。
“她不走,就是我走。”我坚持道。
芍药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哀怨无助地看着老刘,“刘大哥。”她的声音永远是这样酥酥糯糯,怪不得会让男人上钩。
老刘捡起行李箱,看了看楚楚可怜的芍药,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我,“今天天晚了,明天再走吧。”
芍药的脸唰地僵硬了,她可能以为老刘会据理力争。她当然不知道,我和老刘约定过,当我双手抱于胸前发号施令时,我正在表示,这是我不能退步的底线。
感谢老刘,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给予了我支持。虽然他百般不情愿,并且把芍药送回小屋后,开始和我冷战。
晚上我和老刘背对背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却假装熟睡。
我在心里默数着,1000,2000,50000,100000,究竟谁会先崩不住服软求和。我咬着牙坚持着,我不能低头,因为我必须要赶走芍药。
终于,夜半三更,老刘的爪子伸了过来,“媳妇儿,你,是不是,对芍药有意见?”低情商的老刘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是不是不喜欢芍药?”
我背对着老刘,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若不喜欢芍药,为什么还让她留下来?”
我搓着手心,因为她是你的小妹,是你想要留下来,我也想要爱屋及乌。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芍药并不是那么简单。
老刘把我的身体扳过来,“媳妇儿,你不喜欢她,让她走就是了。我们别吵架了。”
老刘不喜欢吵架,结婚第一天我们就约定,夫妻没有隔夜仇,不准带着坏脾气睡觉。我摸了摸老刘的头,在黑暗中抱住了他。我也不想做这样不讲理的坏女人。但是我得保护老刘,保护我们的婚姻。
我没有告诉老刘,和他打架的那个男人不是人贩子,而是被骗了彩礼钱。在警察局工作的老同学廖凡告诉我,不久前那名男子通过相亲认识了一名女子,交往一个月后两人决定结婚,四金彩礼都给齐了才发现,对方消失了。那个男子以为芍药是那个骗子,才会不由分说纠缠着芍药。
经警方核实,芍药和诈骗女子长相酷似,但由于双方的身份证信息不同,芍药被释放。
我问了老同学,有没有可能,诈骗女子当初给男子提供的身份证信息是假的。
老同学不置可否。
我抱着老刘,天真善良的老刘一定不会相信他亲爱的芍药也许是个诈骗犯,而我也不愿冒着这样的风险留芍药在家中。
作为吵架和好的必做功课滚床单,我和老刘很有默契地粘在了一起,欢愉之际,我在床头柜上摸索着避孕套。
然而盒子空了。
我的脑袋嗡一声,把老刘从身上推下去,并不是我担心会怀孕,而是我清楚地记得,上次做完,还剩一个。
我拧开台灯,在床头柜上翻着,又跳下床,趴在地上摸来摸去。
我生怕误会了老刘,然而,一无所获。最后的一个避孕套不翼而飞。
我黑着脸看向老刘,老刘不明所以。
“为什么少了一个?”
“什么少了一个?”老刘满脸不知内情的样子。
我把避孕套的盒子甩在老刘身上,空荡荡的盒子轻飘飘地从老刘身上滚到地上。
“我说为什么少了一个?!”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听上去像在咆哮。
“少了一个?”老刘似乎被我问懵了,然后捡起盒子看了看,“也许是上次用完了?”
我仔细地看着老刘的脸,他向来不擅长撒谎,他的眼神很淡定,表情很真挚。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老刘的脑回路确实比较长,愣了半天才发现问题的关键,“你怀疑我和谁啊?总得有个对象吧?”
我冷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的吗。
“媳妇儿,你不会怀疑我和芍药吧?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突然想起了Peter的太太,当她指着我的鼻子撒泼时,我的反应也是无稽之谈。我该相信老刘吗?可是为什么避孕套偏偏会少了一个呢?
“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就亲自去问芍药!”
我转身开门,老刘在身后喊着,“你背着我和Peter续签了合同,你根本没有离开Peter的公司,可是我选择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芍药告诉你的?”
不善于掩饰的老刘点了点头。老刘光着屁股下床来拉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避孕套会少一个,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猜疑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和芍药是清白的。就像我相信你和Peter是清白的。”
我僵在原地,我以为老刘知道我骗了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如此安静自若地选择了相信我。可是我却在模模糊糊不甚明了的证据前,屡次怀疑他。
老刘抱着我,温热的感觉顺着皮肤在全身蔓延。
也许我也应该相信老刘。
芍药离开之后,我和老刘度过了第七个结婚纪念日。
房子里摆满了蜡烛,房顶上还飘着气球,只是有几个气球耷拉着脑袋,庆祝标语被贴得歪歪斜斜,老刘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是和芍药商量好一起布置房间,给你个惊喜,但芍药走了,我一个人就只能搞成这样了。”
所以,当初我在厨房门口听到的“不要让姐知道”是指结婚纪念日的布置?
我吃着老刘亲自煎制的黑焦焦的牛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怪了芍药。
老刘张罗着要重新找一个保姆来照顾宝宝,我只有一个要求,对方要年过半百长相粗陋。
老刘有些着急,“媳妇儿,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笑而不语。猜疑是女人的天性,这种事情总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引狼入室。
新保姆是一个干活麻利的蹩脚老太太,满脸的麻子,笑起来一口豁牙。虽然做的饭有点难吃,说话嗓门也很大,经常上厕所忘了关门,但相比于芍药我满意很多。
老太太住进来不多久,从次卧床下扫出来一个拆了封的避孕套包装袋,和我缺少的那一款,一模一样。
我拿着包装袋想了很久很久,这是捉奸的证据,还是芍药故意留给我的挑衅?
老刘在客厅抱着宝宝咿咿呀呀做游戏,丝毫不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正波涛汹涌。
为什么只有包装袋?里面的避孕套去了哪里?是被用过了小心地丢掉,还是根本没有派上过用场?
如果连避孕套都被小心处理掉,又怎么会留下包装袋?是芍药的把戏吗?
我想起来我问过芍药,“陈锋年轻有为,家里条件也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芍药眼睛里冒着光,“我想嫁给像刘大哥一样的人。”
我当然不会给芍药这样的机会。我把避孕套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坐到老刘身旁,靠在老刘的肩膀上,看着老刘把宝宝举高高,屋子里荡漾着宝宝咯咯嘎嘎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