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十点，我约了某科技公司的采购经理在世贸中心见面，来不及赶回公司去取文件了。”我编造着天衣无缝的借口。
吴帅最先妥协了，“好，那我先送小秋回家，再送你回公司去拿文件。”
黄小秋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哀怨地看了吴帅一眼。
吴帅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黄小秋住的地方，那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道路狭窄幽暗，小区居民的私家车把整条街道都堵住了。吴帅的车子开不进去，只好把她放在了路口。
黄小秋不情愿地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我装作关心地提醒道：“小秋你先等等，检查一下有没有落在车上什么东西。”我可不能让黄小秋故意把什么东西落在车上，再找借口跟吴帅见面。
我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吴帅，吴帅也解开了安全带，“你行李箱还在后备厢里。”说着就帮她去拎行李箱。
我也跟着下了车，笑着打趣吴帅：“吴总，你看幸好有我提醒吧？要不然你今天晚上还得再跑一趟，过来给小秋送洗漱用品、换洗的衣服。”
“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套换洗衣服。”黄小秋反驳道，但笑容却多少有点勉强。
吴帅却没有听出暗箭明枪，笑着递给我一个袋子，“是，多谢提醒。这是我从成都带回来的特产。”
“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旁人都有了？”我学着《红楼梦》里林黛玉的口气问他。
他也爱读《红楼梦》，笑着反问我：“单给你一个人怎样？旁人都有又怎样？”
“要是旁人都有，我就不要了！”
吴帅的笑声更愉悦了，把袋子往我身上一塞，拉起黄小秋的行李箱就往黑漆漆的小区里走，“你先到车上去等着，我送小秋进去。”
行李箱“骨碌碌”碾过地面的声音响起，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我心里说不出来地痛快。
吴帅很快就回来了，我们上了车，车子朝着公司的方向开去。我酝酿着如何表白，吴帅也没有说话，舒缓的音乐在车厢里静静流淌，就像是秋天里明朗的月光。
“你跟小秋还真不一样。”吴帅感慨道，“只要有她在，这车里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
“吴哥。”我叫了他一声。
“怎么不叫吴总了？”他调侃我。
我却并没有跟他继续开玩笑的心思，“你喜欢黄小秋吗？”
“嗯？”他好像是没有听清楚，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听清楚，还是故意想让我再问一遍。他的反应让我感到一种莫名沉重的压迫，我立即就后悔了。
可话题已经挑开，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你喜不喜欢黄小秋？”我问。
“夏钰，你最近很闲？”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跟我绕了一个圈，“手上的项目都忙完了？”
我却坚持想要问出答案，“你喜欢她是吗？”
“不是。”他终于妥协，正面回答了我这个问题，“小秋的确很可爱，可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我紧张得声音有些发抖。
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聪明的，温暖的。”
“那黄小秋是不够聪明，还是不够温暖？”我笑着追问道。
“嗯？”他一愣，立即又笑了，指控道，“你这反应够快啊！立即就抓住了我话里的漏洞。”
“常年跟在吴总身边，耳濡目染，怎么也学了点皮毛吧？”我笑着给他扣了顶高帽。
“别拍马屁！”他笑着呵斥我，“不管用！”
“管用的！”我一本正经地回答，气氛越来越轻松，我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话锋一转，又回到他身上，“怎么到现在你还没有女朋友？”
“你今天很好奇我的感情生活啊。”他说。
“难道我就不能好奇吗？”我口气认真起来。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想找个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找到了喜欢的，那也不是说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外界限制条件太多了。就说咱们公司不禁止办公室恋情吧，操蛋透了！办公室里怎么能谈恋爱呢？比如说，咱们销售一部跟别的销售部门谈恋爱，谁知道这一对情侣私下里会不会泄漏彼此部门之间的客户信息？也许今年咱们部门的客户，明年就被销售二部抢走了，这业绩当然还是公司的，可却不是咱们一部的了！”
吴帅显然是不赞成办公室恋情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再说部门内部谈恋爱。倘若我喜欢部门里的一个姑娘，这姑娘本身也很有能力，可如果我真的跟她在一起，你让其他同事怎么看那个姑娘？她所有的努力都会因为跟我谈恋爱而被抹杀。她拿下了某个项目，大家不会认为那是她有本事，而是觉得有我罩着她。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就是对部门里的其他同事，影响也是非常大的。大家肯定觉得因为恋爱关系，我会特别照顾这个姑娘，工作积极性肯定会大受影响，整个部门的风气就会受影响。我得避嫌，不能跟公司里的异性同事走太近。”
“所以，这就是你跟我保持距离的原因吗？”我问他，忍不住再次紧张起来。
他没有回答。
“咱们部门真的有你喜欢的姑娘吗？”我继续追问。
吴帅依然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却不冷漠，车厢里蓦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温情，也许是因为他的神色变得柔和，也许是凭着我多年来对他的了解，总之，我知道他的确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我。
我继续说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坦白吗？两个人在一起想办法总好过一个人。”
“能有什么办法呢？”吴帅的声音依然凝重，“如果真的坦白了，为了消除影响，必须得有一个人离开公司。我正在职业上升期，她的发展也不错，不管我们谁离开都是一种牺牲。”
“职业和爱情，如果不能两全，非得选择一个的话，大部分姑娘都会选择爱情，也更愿意为了两个人的未来牺牲。”我回道。
吴帅没有接话，车子已经开进了公司楼下的地下车库，“到了。”
他想终结这个话题，可我却不想，今晚这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抚慰了我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迫不及待想求一个答案，“吴哥，你真不打算说吗？”
他看了我一眼，回道：“等航空公司的招标结束之后再说吧。”
“好。”
漫长的等待忽然有了期限，我欣喜不已。
过去我以为他不喜欢我，这才对我保持着距离，但我从来没想过，他只是在避嫌而已。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有了这次谈话，我彻底安心了，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下一年某航空公司的广告投放招标上。我和吴帅为了拿下这个客户，没日没夜地加班，一遍遍梳理竞选方案，我们一起出差去见客户，有时候还需要轮流去见合作伙伴，各家媒体广告公司。
吴帅跟我说要避嫌，在航空公司这个项目上我更加注意避嫌。
公司的销售平时大部分都是自己寻找客户，寻找项目，偶尔领导也会把他手上忙不完的一些项目交给下属的各个项目组组长来做，这个航空公司的客户最初的确是吴帅介绍给我的。不过当时是我们和某航空公司合作的第一年，由于彼此都不了解，我们只接了他们的几个小单子。
后期在我们的不断努力，以及我日常的客户维护中，彼此越来越熟悉，他们也开始信赖我们，放心让我们做更大的项目。
如果说当初我从吴帅手中接下航空公司几十万的小项目，同事们都没有放在心上的话，那明年这几千万的大项目，肯定有人会眼红了。在这节骨眼上，如果我跟吴帅表现出很亲密，只怕真的会在同事当中掀起轩然大波。我跟吴帅心照不宣地彼此保持着距离。
可我依然很快乐，因为工作，也因为我知道吴帅是喜欢我的。
他说过，他不坦白是因为对我们的影响不好，其实在我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最大的代价不过就是我离职。可工作和吴帅比起来，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吴帅。
某航空公司正式招标了，我和吴帅已经往某航空公司所在的H市跑了很多次，所有出现的问题早就都解决了，一切都在计划当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正好此时我手头上的另一个项目也要开标，我便没有陪吴帅去H市，而是去苏州出差了。
中标那天，吴帅在现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拿下了。”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我却感受到了他的欢乐。那时候我正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忍不住给他打过去电话。他很快就接通了，我们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快乐就像是风，狂乱地飞舞。
“苏州下雨了。”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等我一下。”他那头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噪音，过了三四分钟之后，他才又气喘吁吁地开口了，“会议室里太吵了，我现在出来了。”
“雨不大，不过落在小河里却非常好看，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簇簇白色的箭。”我继续说。
“你那边什么时候忙完？”他问。
“周四的机票。”
“我也是周四回去。”
“那我们周四见。”
“好。”
话说完了，却谁也舍不得先挂断电话，我们各自在不同的城市沉默着，也快乐着。
过了许久许久，吴帅才再次开口道：“我这边有电话打进来，可能是找我晚上庆功会的事。”
“好，再见。”我挂断电话，却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笑容就像是水中的气泡，咕噜咕噜往外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