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内波涛汹涌，恶兽嘶鸣，泛起道道利剑般的蓝光。
透过渔网，瑾年看见一只凶残的蓝眼睛盯着自己，怪物通身墨蓝，张开饕餮巨嘴，一条肚肠通到底，如无底深渊，长矛般的獠牙撕咬着渔网，锋利的网线深深勒进仙鲲的牙龈里，鲜血激射而出，这更加激怒了它，疯狂地扭动身子，将雾海搅起万丈波涛。
瑾年紧攥着米纳斯剑的剑柄，退后几步，玄通眼弹出出一行字：
仙鲲。属性：天。魔源力：500万。攻：45万。防：45万。
瑾年倒吸一口凉气。一只小小的六爪陆龙就差点把自己整死，这家伙的魔源力足足是陆龙的五倍啊！
巨人们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才把这条百米长鲲拖上岸，一个留着朋克发型的风骚狼骑士尖叫一声，抛出一根猎鲲矛，嗖！精准地刺入它的心脏。天池外的温度滴水成冰，仙鲲的尸体登时被冻成冰块。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巨兽还在下面，而且更大，更多，更凶残。
渔汛已至，白色的雾海浩瀚无际，周围山峰林立，只露出山巅，犹如大海中的座座小岛。
仙鲲分为红蓝两色，在雾海里穿行怒吼，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忽然昂首摇尾，纵身一跃，飞入云霄不见，就像几百几千道擎天之柱，沟通天地。人类的词汇何其匮乏，虽千言万语也不能描摹此情此景之万一。
落网的仙鲲们挤满渔网，不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狼骑士的致命一击。侏儒、牛头人、地精、人类一拥而上切割鲲肉。
血水没过侏儒的腰，淹过牛头人的小腿，覆盖巨人的脚背。
山岩上挂下道道血红的瀑布，一落三千丈，激溅到山下的冰池里，轰轰隆隆，热气氤氲，犹如朱龙夭矫，火山喷发，闻之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瑾年以前常听水手们说起一句话：只有到了塞外，才算真正到了北方。现在，他算是见识到了北方大陆的荒蛮和气魄。
他心底涌起一种滚烫的热情，一股惊心动魄的冲动。他似乎发现了宇宙的灵魂，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在发现自己渺小的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强大——我，一个人，可以征服比我自身大千倍万倍的巨怪！可以征服这个世界！
“请给我一支矛！”瑾年对一个正准备把矛刺进仙鲲心脏的狼骑士说道。
狼骑士诧异地看看娇滴滴的狼妻，又看看狼主。狼主微笑点头，示意他照做。
“嘿！”
瑾年学着狼骑士的姿势掷出钢矛，没想到由于力度不够，第一矛射偏了，钢矛斜刺进仙鲲的嘴巴，疼得它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大家赶紧捂耳朵。
小北与瑾年的态度完全相反，他觉得仙鲲本就是濒危物种，这样肆无忌惮地杀戮实在太不应该了。急忙拉住瑾年的胳膊：
“放过它吧。”
“你别管，我还要试试。”瑾年又接过一根钢矛。
“你……你怎么这么残忍啊~”
“残忍？”萧戎戎接口道，“如果不杀它们，我们冬天就没肉吃，都会饿死的。”
“可它们是濒危物种啊，难道没有别的猎物？你们非要把它们赶尽杀绝吗？”
“怎么可能？你看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小北看见一条鲨鱼大小的小鲲，从网眼里挣脱出去，摇摇尾巴游上天空。
“网眼正好可以容三岁以下的小鲲通过，我们要是一次性把它们都杀光了，明年就没东西吃了。”萧戎戎说。
“再说了，它们可不是什么濒危物种，每年渔汛的时候天河开闸，游出的仙鲲何止千万？我们不杀它们，它们就要来吃我们的猎物、破坏我们的营地和牧场，是我们猎人的大害。
“这是个属于掠食者的世界，强者为刀俎，弱者为鱼肉。我们只不过是遵从白狼王的旨意行事而已。马克图布。”
萧戎戎双手合十，虔诚地对天祷告。
“马克图布？那是什么意思？”
“各安天命。”
这时瑾年发出一声欢呼，“耶！终于成功了！”他从仙鲲心脏拔出钢矛，鲜血溅了满身。魔源力激增600万点，魔法等级由上89品上升到中88品，美中不足是胸口的刺青又淡了一些。
萧戎戎朝小北笑笑，“看来你朋友的适应力更强，他已经发现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了。”
每当仙鲲死后，天空都会飘落一阵花雨，是桃花，花瓣随风飘落，似乎是某位善感的神在为逝者哭泣，花瓣融化在鲲血里，红色的血便变成晶莹的琥珀色，散发出花木清香。由瀑布流进河流，汇入大海。
猎人们说，花雨里飘逝的，是仙鲲的魂，等到来年桃花开放的时节，它们又会在海洋深处重生，开启下一段轮回。
***
“不行。”
听到瑾年提出要回云州的请求，萧戎戎拒绝了，那种傲慢的神情让瑾年非常生气。
他从浴池里站起身，大声道，“你没听明白吗？人们吃了鲛人肉都会变成僵尸的！我必须回去阻止这一切！”
对面，和他泡鸳鸯浴的萧戎戎嘴角上扬，浮上一个挑衅的微笑：
“别逗了，你根本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这点我们都很清楚，何必要伪装呢？彼此坦诚一点，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瑾年愣了愣。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个屁！”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了，担心触怒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狼主将湿漉漉的红发甩到脑后，水珠流进她销魂的锁骨。
“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看见你明明害怕却仍要装出镇定的眼睛，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踩着别人的尸体也毫无愧疚的那类人。”
“胡扯！”
“真希望我在胡扯。可是你的脸已经红了，别告诉我是因为水太热……”
瑾年急于叉开这个话题，道：
“那你为什么娶小北？”
“他很好看，不是吗？”
“你……你这……”
“是的，我是个色鬼，遇见好看的男孩子就一定要娶回家，不然我会馋死的。”
瑾年哭笑不得，“原来你是馋我的身子，真下贱~”
“呵呵~你也太自恋了吧？你长得是不错，这我承认，可是真正吸引我的是你这个人本身。”
“我？”
“是的，你。”
“你是说……一见钟情？”
“与其说爱情倒不如说友情。”
瑾年沉默了。
萧戎戎喝了口酒，血红的酒汁顺着嘴角流进浴池里：“人生难得一知己。我说过我们是一类人，信不信由你，事实就是这样。”
瑾年呵呵一笑，为了缓解尴尬：“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似的？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天。”
“你之所以急着回云州，是担心你老爸吃了鲛人肉，感染尸毒死掉对吧？这样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又要变成穷光蛋了……”
“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是死了，我就是饕餮侯……”瑾年话未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对方的圈套。
萧戎戎朝他耸耸肩，“看，这才是你的真心。”接着，开始阅读一本低俗小说。
气死我了！瑾年心里堵得要死，他是个渣男，经手的对象都能组建一个独立团了，但无一例外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从没像今天这么被动过。
忽然，瑾年感觉到一只脚掌轻轻压住自己的脚背，他一惊，看看萧戎戎，她的脸埋在书后，似乎毫不知情，但是，那只脚仍然一点点向上移动，移动……像是一条柔软的水蛇，缠上自己的小腿，膝盖，大腿，然后……瑾年的身体开始发烫。
砰！
浴室门轰然撞开，一个狼战士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不、不好了……他、他、萧魔天回来了！”
五分钟后。
瑾年和萧戎戎登上箭塔。
围墙之外：
长矛、战斧、钉头锤、三叉戟……如同冷兵器的海洋，从围墙以外一千五百米处为起点，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外。
那是一支兽人大军，最前面是一排手拿战锤的攻城巨人，之后是地精弓兵、剃着毛寸的狼骑士以及牛头人步兵，空中盘旋着无数蝙蝠骑士，那些蝙蝠的翼展差不多有三米长，残破丑陋的肉翼遮蔽了天日，嘶嘶悲鸣带来乌云和绝望。
旗手打起一面白狼战旗。
战旗下，一个穿着皮甲的老人骑着一头白狼，在营地前来回溜达，非常之嘚瑟。
老头忽而尖叫道，“戎戎吾爱，听说你今儿猎到不少仙鲲，能分我一点吗？”他的声音刺耳极了，就像一个狐假虎威的死太监。
“他什么人啊？”瑾年问。
半晌沉默过后。
“他是我的叔叔……也是我的丈夫。曾经是的。”萧戎戎说完，转头对自己的人民高呼道：
“准备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