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疏狠狠地瞪了金重水一眼,冲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刚想着转身朝屋内解释一番,扭头便撞上了一只浑身溜圆的物件。
待她还未瞧个真切,耳边便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小疏,小疏,小疏。”
“嗯?小狮驼?”龙疏将面前生生拱到我怀里的庞然大物看了个真切,又摸了摸狮驼右耳处,那自小便带着的大红铃铛,才将这快要高出自己许多的狮驼抱进怀里。
边摸着手下那柔顺的长毛边道:“唉,这多些天没见,我们家狮驼都长这么大了,还俊俏了不少,大哥将你喂养的真好。”
这怀里的狮子闻言翻了翻白眼,喉咙里深浅的冒出几句低吼,嗷嗷呜呜的,像是委屈坏了的模样。这小狮驼自幼在龙疏身旁长大,但后来有一回醉酒,让她硬生生给绑了个大红蝴蝶结,去送给大哥当生日礼物了。
为此她还苦恼了许久,但无奈送出去的狮驼泼出去的水,反正她与大哥同在龙宫,便也能日日见着他。直到后来,她这作天作地的几次逃出龙宫,才与他分离开。
龙疏一脸疑惑,且又问他,“大哥来了有段时日了,你怎么才来我这,方才去做什么了?”
龙恪的声音在后响起,“他啊,方才驮我在云头时,瞧着那御膳房里的点心香甜可口,便直接丢下我去霍乱御膳房了,怕是此番吃饱了才想起来他还有个主人。”
狮驼理都不理后头说话的那人,兀自的抬起厚软的大爪子,拉着龙疏的手朝身上落下,龙疏顺着他的毛乎乎的大爪子朝他身上看去,这小狮驼穿着的鞍衣上的两边口袋都鼓鼓囊囊的,龙疏便伸手拿过来,狮驼与她道:“小疏,这些点心都是我带给你的,你吃。”
龙恪在后嘲讽道:“哟,还没忘给小疏带着。”
小狮驼在龙疏怀里恨恨的扭过头去,抬头便对身后的龙恪道:“你看我像是想理你的样子吗?”
龙恪:“……”这个见色忘义,忘恩负义,见利忘义,无情无义,见昔日主任忘了现在主人的孽畜!!!
皇宫三十里外,东郊小路。
龙疏骑在止安亲自为她挑选的雪白骏马之上,颇为无奈的对身旁同是一驹白马的金重水:“金大人,从皇宫里到现在,你已经盯着我家大哥看了有半个时辰了,怎么?你看他长得俊俏,要委身与他吗?”
“去去去!”
龙疏笑道:“那你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干嘛?”
金大人十分惊恐的往她这边歪歪头,低声下气道:“纵使我身为大理寺卿的这些年,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案子见过那么多,可这……会开口说话的狮子,你告诉我是品种的缘故,我好歹有个接受的过程。”
“哦。那你慢慢缓和。”龙疏心想,反正之前她与宇文止安初相识那会儿,就是这样同他解释的。
这会儿路程才过半,龙疏坐在马上往前侧了侧身子,又顺手将怀里的手绢拿过来半遮在脸上,才勉强舒服了些。
此番路程的第一站为,顺着东郊这条路到尽头的那座在半山腰的寺庙,名唤菩音寺,是先帝在世时建成的,这些年在希珏有了几分地位,香火甚旺,且来往上香供奉的宾客络绎不绝。
若那白小舟喜欢之人,果真是这座寺庙的和尚,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此处千百年来受皇恩庇护,这寺庙又设在天子脚下,如此一来,她们仰仗着宇文止安王爷的身份查案,过程就变得顺畅了些。
小狮驼在东郊时就隐匿于丛林间了,没有跟着人们过来,所以龙疏和自家大哥同骑一乘,他勒着缰绳,龙疏在他身后,自打她来到龙宫起,她打自家大哥的注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果然很耐看,人长得又俊俏。
龙疏坐在后面,心思开始慢慢飘散。突得一个声音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垂涎长兄,这罪名可不轻。”
龙疏转头朝头顶看去,果然,那尊神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云端,歪着头看自己。
她恭敬的朝上递了个话:“神尊,你能告诉我为何我都能发现你,我大哥却半分都无察觉吗?”
松尧道:“因为修为不够。”
这半死不活的语气,让人听着很是来气。龙疏仰头又递上去一句话:“神尊,你突然现身于此,可是有什么事要嘱托?”
“嗯,确实有事。”
她静静的等他下文,只听那神尊道:“那和尚法号渡明,原先是个正殿里念经打坐的小和尚,但犯了戒律,被寺庙里的长老赶到后院挑水浇地了。”
“哦?”龙疏瞬间来了精神,问道:“那渡明和尚可是白小舟思慕的人?”
却没料想这神往云头倚了倚,声音慵懒道:“本尊并非闲人。”言下之意便是,我已经告诉了你线索,剩下的事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声音落下,云头转瞬间便消匿在朗朗晴空。
留龙疏自己一个人在这颠簸的马背上,做鹌鹑状。她往前伸了伸脖子,拽着龙恪的衣角问道:“大哥,昭星一品的神仙平日里很辛劳吗?”
龙恪道:“昭星一品的神仙就那三位,大梵佛祖每年都要在西方圣地开坛讲经,南海仙翁她老人家两耳不闻外事,除了几个亲传弟子外,别的仙家很难见到,而七城的松尧神尊,纵使在三位神仙权势最大,但身处凡尘间,无心管旁事,身旁还有魔君鬼帝两位帮扶,许是三位神仙里最是逍遥自在的一位神仙了。”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松尧那样整日恨不得闲毛病来的品性,他会忙碌?真是笑死神仙了。
菩音寺外,往来的人果真不少,寺外又不少装饰华丽的马车停驻,像是官家子女或是夫人,绫罗绸缎的穿在身上,临走也会留下不少香油钱。
龙疏啧舌,不得不说,那神尊的话确实为他们剩下不少麻烦。她直接领着金重水去了寺庙后院的田园处,金重水见惯了在龙疏身边发生的蹊跷事,干脆也不问了,直接走在龙疏前头,比她这唯一知情人走的还要快上几步。
院子不小,长着些绿油油的小菜,看样子,渡明和尚将它们照顾的很好。园子旁边有两座茅草屋,一座破乱,一座工整,屋子旁边还放着些农具,两张扁担,四个木桶。
金重水还未将这四下的环境看得透彻,那院子依着红墙的拐角处,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随后,那声音越来越近……
“好啊,渡明,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不是主持师兄,平白受你蒙惑……”
这番话极有意思,像是在引着旁人去探究这两三句话背后的意思一样。龙疏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前殿方丈打扮的半老和尚,身后跟着三个拿着长棍的小和尚。
他们瞧见了龙疏等人,龙疏四人自然也瞧见了他们。待金重水想要上前时,他们却有几分想要后退的意思。
“你,你们是何人?!”
龙疏笑着上前,反问他:“你们又是何人?”
那人还未开口,身后的一个小和尚率先张了嘴:“放肆,不得对净空方丈无礼!此乃我佛门净地,你们这些外人快快离去。”
龙疏嘴角扬了扬:关键时候,要的就是这些蠢笨到自报家门之人。
龙恪上前走了两步,将前头的龙疏拽了回来,颇有礼貌道:“净空方丈见谅,家妹还小。我们此番是来找一个法号叫渡明的小师父,方才听方丈所言,好像认得这位小师父?”
净空一听这话倒是少了些惧怕,皱着眉头朝龙恪问道:“你们找渡明那个孽障所为何事?”
“孽障?”金重水问道:“为何要如此称他?”
“哼,你们是不知道,这人将我菩音寺的脸面都丢干净了不说,之前还整日跪在大殿前求主持的原谅,让前来进香的宾客看了不少笑话,我们净空方丈顾忌寺里的名声,便吩咐将其打发来了这院子里干苦力,也好借此减去自己的罪行。谁知道,他这来了还未半个月,就不见了人影。先前有寺里的师兄在山下见着他时,竟见他怀里揽着位女子,还吃花酒。”
龙疏上前又是一问:“是哪位师傅见着了他?”
“这……”
净空主持上前说了句:“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打听渡明的事?”
龙疏朝后面的金重水摆了摆手,这人两步上前,自腰间掏出了块墨色的腰牌,抬手摆正了放到拿群和尚面前:“在下大理寺卿金重水,那渡明与我们所调查的一桩案件有关,例行公事,还请各位师父们,见谅。”
方才还一副不阴不阳的净空方丈,瞬间来了精神,朝着金重水便是璀璨一笑:“原来是金大人,贫僧有失远迎,诸位前殿请,贫道去请主持师兄。”
龙疏笑着跟在自家大哥身后朝前殿走去,心下想着:许是自己道行还浅,印象里见到的和尚,都是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无论官位高低,身份卑贱,他们皆同一对待。
可净空方丈这幅信手拈来的谄媚姿态,着实有些意思。佛祖说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世间万物可大可小,在这样的和尚嘴里对渡明的评判,绝不会是他身后之人所说的那样简单。
果真,菩音寺大殿后。
一个小和尚将四杯温热的清水端了上来,龙疏不想劳烦那位小师父,便直接伸手,自己端了来。可她这手还未接利索,那小师父的手就松开了,端水的盘子一抖,杯子里的水尽数洒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对不起……”
龙疏不是那般好摆架子的人,更何况这水也不热,她便大大方方的摆了摆手,对那小师父说了句:“无事。”
止安没说半句,只是在怀里掏出了块手帕塞给了身旁人。
龙疏复又冲他笑笑。自然,也没忽略一旁自家那大哥快要绷不住的嘴角。龙疏朝自家大哥眨眨眼,本意是叫他收了那瘆人的笑意,谁知道他会错了什么意,又冲自己眨了回来。
主持方丈一脸歉意对桌上一众人道:“抱歉,这位女施主。渡元这孩子是刚被差来做这端茶送水的活,之前这事都是渡明在做。”
龙疏点头,又道了句:“主持您言重了,我无事。”既然我又问道,“您可否跟我们说说关于渡明小师父的事,越详细越好。”
主持朝外望去,眼里有些失望,还有些遗憾:“五年前,渡明那孩子,和渡元,渡凡,渡川一同来到我们菩音寺。渡明这孩子生性聪慧,心地又万般善良,老衲便将他唤了来,带到身边,每日许他进殿颂念佛教。这五年过去了,渡明也变得越发顺我心意了,老衲便有意在我圆寂之时将这主持之位传与他。”
龙疏作疑问道:“那寺里的几位方丈定有怨言吧?”
主持点点头,“净空他第一个出来反对,说我被渡明的伪善蒙蔽了双眼,在寺内处处找寻渡明的麻烦,老衲都看在眼里。再后来,渡明不知为何,莫名的失踪了一段时日,老衲派人寻遍了寺内外,都没有寻到。后来一天晨起,他回来了,身上带着些伤痕,看着很吓人,我将他交到房中,问他发生了何事,但他闭口不言,只是说自己在下山的时候失足,滚落崖底,后来得有心人搭救,这才勉强捡回了条命。
他执这样的说辞,老衲虽不信但也依了他,没再将此事过问下去。可好景不长,寺内有弟子回来告诉我,所是在山下见渡明与一女子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还要我前去,将他逐出寺门。老衲赶到下山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渡明愣愣的站在那山门旁,两只手被净空派去的人死死的锢在身后。
老衲问他,可与那女子有所牵扯,他道,并无。可这寺规严明,我便将他遣去藏经阁抄录佛经十天。可这十天期限未到,便又有前院的弟子前来禀报,说是在山下的长亭里看见了渡明,他衣衫尽开,仰躺在长亭处,怀里揽着位衣着鲜丽的女子,一旁的桌上还放了两坛子美酒,四碟肉肴。
菩音寺明律禁止的五条戒律他犯了四条,杀生,饮酒,邪淫,私逃出门。如此一来饶是老衲再想保他也无济于事,可偏偏这孩子闭口没有解释,自始至终只是说一句,弟子没有。我本想将他逐出山门,也好省了那一百三十棍的惩戒。可这孩子在寺前足足跪了五日,求我不要将他逐出菩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