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麻痒和刺痛,失去的意识渐渐在恢复,除了浑身的麻痒和刺痛外,强烈的虚弱感令得沐易连眼睛都无力睁开,只能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接着他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和一个清柔的女声略带焦急地道:“傅大夫,快来看看,他好像醒了!”
然后沐易感觉到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那里正好有个伤口,他感到一阵刺痛,又再次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沐易感觉到有人正把一口口极稀的米汤喂到他的嘴里,那温热的汤水顺着他的食道流入他的胃,滋润着他的身体,久违的舒适感再次降临,他终于有力气睁开了眼睛。
眼睛闭得太久了,睁开的刹那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他眨了几下眼调整了一下,一张秀丽无比,清新脱俗的俏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明亮的眼睛像天上的辰星,目光中的清澈让人怜惜,弯弯的秀眉宛如一轮新月,不浓不淡正相宜,鼻子挺秀而不失柔美,双唇娇小又充满诱惑力,雪白的皮肤和上乌黑的头发,对比异常强烈,但在她身上,却是如此完美和谐!
这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沐易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沐芝虽然也是美女,但和他眼前这个女孩子一比,却是犹如繁星与晧月的差别。
那个女孩子刚喂完一口米汤入他的口,见他张开了眼睛,顿时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沐易能够下床的时候,已经是在他醒来的三天后了,这期间,那个女孩子每天总会来看他两次,却再也没有喂他吃过东西。平时,是一个姓傅的大夫在为他治疗。
这位傅大夫60多岁,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不太爱说话,成天板着一张脸,沐易往往问他十几句,他才回答一句,而且还嫌沐易烦,不许他再说话,把沐易憋得难受之极。所以每次那个女孩子一来,他就拼命的找话和她说。
女孩名叫紫玲,沐易是她救回来的,她在和傅大夫学习医术,那天她去山里采药,正好发现了躺在山坡下的沐易,于是就叫了几个人帮忙把他抬回了村子。
沐易不敢把自己真实的名字告诉她,一是怕她知道自己是通缉犯,另外也怕给她惹麻烦,所以他告诉紫玲,他叫杨正,是玄武岭外正德行省一个小镇的行脚商人,这次进山是为了想抄近路去万事达城采购的,没想到忽然拉起了那致命的肚子来,如果不是紫玲,相信他已经被山里的野兽啃干净了,所以非常感谢紫玲的救命之恩。
紫玲并不是多话的人,她总是很安静的聆听沐易说话,当沐易偶尔说到好笑的事情时,她才会微微的一笑,她笑起来很好看,被沐易形容为仙女的微笑。
古怪的傅大夫似乎只将他的怪僻针对沐易,每次紫玲来的时候,他总是慈眉善目的,他面对紫玲时态度很特别,慈祥中隐隐含着一丝敬重,沐易虽然略感奇怪,但他不会去多问,他可不想惹人厌。
沐易足足休养了六天,才回复到了原来的状态。这天黄昏时,他在紫玲的陪伴下在她们村子里逛了一圈,她们的村子是这片玄武山脉里难得的一个好地方,因为正处于一个山间的盆地中,山风吹不进来,所以即使现在快要入冬了,村子里也不觉得很冷。
沐易大致的看了看,村里大约有几十户人家,由于正是快吃晚饭的时候,几乎家家的烟囱里,都升起了阵阵炊烟,一派和谐的世外桃源景象,这让他微微有点迷醉,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想投身于此,再不理事世的想法,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也有太多的人放不下。
他叹道:“紫玲,这里真的太美了,只有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才能生出你这样钟天地之灵秀的人呢。”
紫玲淡淡一笑道:“杨大哥你又来了,我没有你夸的那么好,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外面的女孩子,肯定是比我这个土包子好看多了。”
沐易道:“正因为我算是见过点世面,才这样说的,外面的女孩子,哪有你这样仙女般的容貌和气质。”
紫玲忽然有点忧郁地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丰富多彩啊?真想出去看看,可是几位长辈是不会同意的。”
沐易想起自己的事,叹道:“外面的世界并不美,有时候丑陋得令你无法想象,其实我觉得你的那些长辈并没有错,你这样的女孩子,到了外面,肯定会很吃亏的。”
紫玲叹了口气道:“也许吧,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从出生起就在这个村子,从未踏出过方圆百里的范围,而我们村子又不闭塞,一直有新的消息进来,每每听到这些消息,都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我真的很期待,有一天能走出这个村子。”
沐易看着她微皱的眉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疼惜,差点脱口而出让她跟自己一起走,但马上克制住了,他什么情况自己清楚,怎么能再拖紫玲下水。
紫玲毕竟是个思想单纯的少女,很快就放开了忧郁,说道:“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杨大哥,我觉得你是个好奇怪的人啊!”
“奇怪?”沐易被呛了一下,“紫玲妹妹,这可不是一句夸人的话哦!”
“真的很奇怪!”紫玲认真地道,“有时我觉得你满口胡柴,胡说八道,没有一句正经的,可有时又感觉你像是我那几个长辈一样,说出的话有很深的道理,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沐易做出一副深沉的表情,手拿八字托着下巴道:“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是一个高人!很多时候,我只是在掩饰自己。”
紫玲用她那杀伤力很强的大眼睛从头到脚的打量着他,喃喃道:“可是你不高呀,我三叔,五叔应该都比你高吧!”
沐易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跟头,看得紫玲开心的笑了起来。沐易苦着脸道:“紫玲妹妹,你这是打击人知道吗?我指的是智慧高!智慧!!”
“你智慧高吗?那帮我解一道算术题吧!”
“没问题,我可不是盖的。”
“我每天应该采50株草药交给傅大夫的,可我实际每天采了56株,这样,我提前3天完成了傅大夫给我的采药任务,而且还多采了120株,请问,我实际采了多少株草药?”
“……”
五分钟后,沐易叫道:“大姐,你这是玩我吧,这题是人做的吗!”
紫玲笑道:“当然了,我就做出来了,不过答案我可不会告诉你,呵呵!”
沐易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笑脸,顿时心生一种被打败的感觉,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的实力并不行,我是个纯偶像派!”
紫玲又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很无辜地问道:“杨大哥,我听三叔说过,外面有一种人叫自恋狂,指的应该就是你这样的吧?”
“噗!”沐易一口鲜血洒在这个美丽的小山村。
谈笑间,不知不觉的太阳就要落山了,紫玲有些痴迷的看着那抹艳红的夕阳,轻声问道:“杨大哥,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沐易的语声中带着点淡淡的伤感:“我已经全好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也该离开了。”
紫玲仍望着夕阳,缓缓问道:“那你会不会记得生命里有我这个人出现过?”
沐易道:“当然,救命之恩,永不敢忘,更何况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紫玲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中,带着不应属于她的一种伤感,轻声道:“相遇是有缘,离别是无份,有缘已是福,何必叹无份!杨大哥,我也不会忘记你,也许有一天,我终于能离开这里了,我一定会去找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沐易咳嗽了声道:“小姐,你这话说的太过暧昧了,我差点以为你对我表白了!”
紫玲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道:“大哥,你想太多了!”
太阳终于落下了西山,月亮缓缓的挂起,紫玲道:“我们该回去了,傅大夫一定等着你吃饭呢,对了,这是你前几天托我找的报纸,我拿来了。我们这里毕竟与外面沟通不便,这是昨天五叔刚从外面回来带来的。”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份报纸给沐易。
借着微弱的月光,沐易很随意的瞄了一眼,只见第一张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西北帅星陨落,元帅王征遇害!
“噗!”这次是一口真正的鲜血,喷在了报纸上,沐易的双手紧紧抓着报纸,视线一片模糊,巨烈的心痛让他无法呼吸,一口钢牙紧咬,鲜血源源不绝的从他口中流出,吓得一旁的紫玲慌了神,抓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喊道:“杨大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二)
沐易一把把她推开,力气大到直接把紫玲推倒在了5米远的地上,紫玲看着他布满血丝,通红的双眼,吓得不知所措,连摔倒的疼痛也没有感觉出来,连声叫道:“杨大哥,你冷静点,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紫玲身后的树林里忽然窜出来几个人,其中赫然就有傅大夫,傅大夫忙扶起紫玲,紫玲焦急的对傅大夫道:“傅大夫,你快看看,杨大哥到底怎么了?”
傅大夫沉声道:“急怒攻心,他这样子很危险,老四,动手。”
他话音刚落,一道矮小的身影如闪电般窜向沐易,沐易此时神智还未清,当然无法察觉,被那道身影轻易的在后颈处一拍,晕了过去。
“老头子!”伴随着一声狂吼,沐易醒了过来,他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傅大夫家里,头脑清醒了很多,但心里阵阵的绞疼,仍让他无法呼吸。
房里除了傅大夫,还有另一个老人,那老人虽然穿着普通,但看上去却是相当的有威严,气势上甚至不输王征。
老人见沐易醒过来了,向傅大夫使了个眼色,傅大夫会意,对着沐易道:“小子,你应该清醒了吧,你包里的那块麝香可是个好东西,用来保护心脉是最好的了。”
沐易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心痛,拱手道:“谢谢傅大夫,您又救了我一次!”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种嘶哑让他听来自己都觉得好陌生。
傅大夫似乎已经料到了他必定声带受损,也没有在意,指了指那位老人道:“这是我们的村长田先生,他有话要对你说。”
沐易转头望向田村长,静等着他说话,并非他不懂礼数,只是他现在一开口,喉咙就会像针刺一样的疼。
田村长缓缓道:“这位小哥,你在我们村里也有些日子了,身体应该没事了吧,刚才虽然有些损伤,但你是个练家子,这些小问题应该难不倒你,我们村与世隔绝,紫玲又是未经尘世,我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你还是走吧。”
沐易没想到第一次见到田村长,就被他下了逐客令,他尴尬地道:“我从没想过要伤害紫玲,我的命是她救的,我怎么会伤害她,不过,我的确是该走了。”
“哼!”田村长冷哼了一声道,“不想伤害她?你对她说的没有一句是实话,她不谙世事,才会被你骗,我们可不傻,要不是确定你没有恶意,你以为你能轻易的走得了吗!”
沐易本想反驳,不过仔细一想,他的确是骗了紫玲很多,于是他叹道:“村长,不管您信不信,我有我的苦衷,我向紫玲隐瞒,也是为了不让她受我连累,您放心,我今晚就走。”
田村长似乎感觉出了沐易的真诚,态度也略微缓和了点,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实话告诉你,我们避世,就是怕受到外面世事纷争的连累,所以,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不好意思,我们要蒙上你的双眼,我们的人会把你送到能走出去的地方。”
“好!”没有一点犹豫,沐易一口答应,他深信村里的人不会害他,人家要保守秘密,也是份属应当。
田村长见他答应的那么爽快,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还不错,至少不造作,我会为你准备点食物和水,你放心吧。”
“等等……田村长。”沐易有点吃力的叫道,“能否把刚才那几张报纸给我,我还想看看。”
田村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刚才的报纸被你喷了口血,又一撕,已经烂了,不能看了,不过我已经看过了,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可以了。”
沐易颤声道:“我只想知道关于王征元帅的消息!”
田村长平淡地道:“西北集团军司令,帝国元帅王征,于10月22日在赶往首都率然城的途中,遭遇山贼偷袭,随行50人全部遇难,摄政王佘敬明下令全国降半旗致哀,西北集团军司令由军务部总长,原北方集团军司令,帝国元帅卓四海接任,北方集团军司令由崔一斐接任。”
沐易听完后紧紧抓着床单,手指指节都已经泛白了,这次他没有急怒攻心的激动,但深切的悲哀却令他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掉了下来。他赶紧擦了擦,向着田村长点头道:“谢谢!”
田村长若有所思的道:“不用谢,还有一条新闻,也是和你有关的,你要不要听听?”
沐易在悲痛中脑子远没有平时利索,他也没想到要问什么叫和他有关的,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
田村长道:“还有一条是10月26日的新闻,摄政王佘敬明于10月25日在率然城帝国殡仪馆为元帅王征举行规模盛大的追悼会,与会人员超过3000人,殡仪馆门前更是聚集了近十万的民众为王征元帅送行,值得一提的是,王征元帅膝下并无亲生子女,只有一对义子义女,乃是当年沐国公的遗孤。
义子名沐易,是原西北集团军团长,义女名沐芝,但两人皆未到场,沐易先前因私吞战利品一案,已畏罪潜逃。其人私吞战利品,对国不忠;至亲死而不送葬,对父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望各地军民团结合作,早日将这等无人性之暴徒绳之以法!”
沐易听到最后一句,忽然意识到了身份已被田村长识破,条件反射的把手伸向胸口,想要去拔寒露,但胸前空空如也。
田村长笑道:“不用找了,沐团长。”说着一翻手,寒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一边抛给沐易,一边道,“要对付你,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沐易接过寒露,歉然地对田村长道:“既然已被田村长发现了,我也不再隐瞒了,是的,我就是沐易,那个不忠不孝之人,如果村长要将我交给检察部,我不会反抗的。”
田村长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潜逃?”
沐易眼中泛起了一阵怒火,愤然道:“我不反抗,是因为我的命是紫玲和村子救的,我逃,是因为那本就是一个阴谋,我是被陷害的!”
傅大夫在一旁忽然插口道:“我倒是相信他的,这小子太不会骗人了,他说的谎话只能骗骗紫玲,哪个商人会为了赶路走到深山里来。何况他的随身水壶,是军队专用的制式,民间根本不会有。”
田村长笑道:“我也相信你,倒不是因为傅大夫说的原因,只是因为,佘敬明要搞政变,必须要除掉的就是王征和你。”
沐易虽在悲痛中,仍是吃惊道:“田村长您知道是佘敬明在搞政变?他除掉我义父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我只是个小人物,他为何要如此对付我,难道就是因为红胡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