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洛阡境·边陲·寂城小境】
夜幕降临,冷雾侵袭,千家万户门窗紧闭,檐上积雪厚重,街灯零星数盏,整个寂城小境笼罩在雪后的清寂与空旷中,没有风却阴寒刺骨。这种寒不仅仅来自于冬雪,似乎还有比雪更冷的某种东西借着暮色的掩护悄然逼近。
“南宫焕,这就是寂城吗?”北堂盈葵不禁打了个寒噤,她的手被绳子束缚,好在脚可以自由走动,“可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热闹啊!”
天阙古域的东北边境与风寰领域、云窟领域接壤,云窟地小,但盛产奇珍异宝,自歇战以来与天阙建立了较为良好的邦交,互通商贸,而寂城是天阙的一大关隘,是云窟通往天阙各地的必经之路。数十年来,往来商贾络绎不绝,有的为求好价钱不远万里去往帝都,有的为图方便就近交易,给这个冷清的边陲小境带来了鲜活气息,白天热闹非凡,夜晚街灯如昼。因此盈葵以为寂城虽然不及帝都繁华,虽然冬天少人走动,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阴冷空荡!
“因为近年来恶灵伤人,越发频繁,所以寂城的百姓在夜间都闭户不出,在门上贴满了驱魔的符咒。”南宫焕望着乌云笼罩的上空,他对寂城是熟悉的,不单是寂城,还有洛阡境的各个小境。
他十二岁编入银麟军,跟随长兄南宫煦来到洛阡驻守边境,血战沙场,建功立业,用无数鲜血和汗水换来一方安稳,百姓们见到银麟军,见到南宫王族凯旋而归的旌旗无不欢呼雀跃,无不俯首感激。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外敌,还有冥魂沼泽蠢蠢欲动的恶灵,每年都有不少银麟军死于恶灵侵蚀,以致人员不足,才让各地流犯来填补这个空缺。
“这些符咒管用吗?”盈葵问。
“对恶灵管用,但对有的怪物就不管用。”
“什么怪物?”
“和恶灵一起出现的怪物。”
盈葵冷得瑟瑟发抖,转头嚷道:“为什么我们不白天进城?巩统领,你不是说有人来接应的吗?怎么进城那么久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巩统领仰头喝下一口烈酒驱寒。一路上,这个不安分的郡主可没让他省心,奈何人家身份尊贵又没犯下大错,不能拿她怎样,只好束住她的双手,盼着早点交差,到那时就算她真的为了南宫焕闹出什么事来也与他无关。想想,这应该是他有史以来行动速度最快、也最提心吊胆的一次押运了。虽然他心中不悦,却依旧笑脸相迎,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异动。
像脚步声,又像马蹄声,从前方传来,隔着暮色,轻而迟缓。空气中的寒意越发浓重,隐隐带着沼泽深处独有的糜烂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南宫焕精神紧绷,一股寒意从脚底钻入心脏,这种气息他最熟悉不过了。
夜色之中,浓雾之后,缓缓走出一匹战马,借着昏黄的街灯隐约可见残破的头盔,死灰色的眼睛,杂乱的鬃毛上滴着粘稠的泥水,接着两匹、三匹……越来越多的战马从浓雾中浮现出来,步步走近,而马背上的人——那不应该被称作人,就像是被操纵的死尸,刚从泥沼中挖出来,有的残缺,有的完好,有的皮肉腐烂,身上似乎带着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铠甲早已失去了原来的色泽,手中的兵器也是参差不齐。一个个狰狞可怖,肮脏不堪。
“这……这就是恶灵?”巩统领僵直了身子,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他身边的护境军下意识地往后退,而那些被押送的犯人无不瑟瑟发抖,有几个当场晕厥,魂飞魄散。
南宫焕仰望着上方:“那些才是恶灵。”
阴暗的天空被兴起的云雾迅速覆盖,有什么东西藏在云雾背后忽隐忽现,在夜色中分辨不出形态,依稀可见黑影幢幢,簇拥成团,大片大片漫过头顶。
巩统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是在寂墟境,他有一百种对付魔人的法子,然而面对从未遇到过的危险,他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北堂盈葵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本想躲到囚车后面,一抬头看见南宫焕时,又壮胆挡在前头:“南宫焕,你别怕,我来对付他们……”
“放我出来!”南宫焕对巩凛说,眼睛却盯着前方慢慢逼近的人马,“还有我的刀。”
巩统领愣了愣,南宫焕刀锋般的目光斜射过来:“如果不想成为新的恶灵、或者变成像他们那样的怪物的话,就放我出来!”
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幢幢黑影猛然炸开,如同撕裂的云团,朝着灯火通明处俯冲而下,冲入千家万户。
顿时呼救声起,万家灯灭,屋内的人拼命抵住门窗,防止恶灵侵袭,把孩童藏着最隐秘的角落里。
屋外马背上的骑士伸出一只惨不忍睹的手撕下贴在门上的符咒,数不清的恶灵争先恐后破门而入,令人心悸的惨叫声刺穿了夜幕,被吞噬的人成为了新的恶灵。
……
南宫焕挥动【喋隼刀】,狭长而锋利的刀夹带着细丝般的红光在骑士与马匹间穿梭,手起刀落,骑士和马匹如同散架的木偶,跌碎在地上。前方一批又一批的骑士从浓雾中走出,恶灵在他们头顶盘旋,又惧于【喋隼刀】的威力,只能瑟缩着叫嚣着。
“这些人不怕痛,不怕死,有伤口却不流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北堂盈葵握着一把精致的匕首,紧挨着他。
“他们是没有真正死去的人。”南宫焕一边护住她,一边解释,“冥魂沼泽地处三个领域之间,以往连年交战,成片的尸骨都是草率处理,有的甚至直接丢进似乎永远都填不满的冥魂沼泽中,任其在沼泽深处腐烂,其中有一些处于假死状态还残存一线生机的将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浸染了,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被人称为‘死亡骑士’……”
“实在是太恐怖了,”盈葵往他身边挪了挪,“他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冥魂沼泽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
“那里已经成了禁区,没有人知道沼泽深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原本保家卫民的战士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千百年的战争,数不清的尸骨,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
“所以你说符咒对他们是不管用的?”
“嗯,符咒只能挡住低级的恶灵。”南宫焕心生疑惑,按理说往年虽有恶灵作祟,但有银麟军镇压在外,护境军防守在内,死亡骑士很少出动,也不会飞天遁地,根本进不来天阙,就算有几个恶灵侥幸逃进寂城也不足为惧,它们害怕符咒,伤不到人。难道现在这些怪物多到挡都挡不住了吗?还是说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恶灵侵袭,银麟军在哪?寂城的护境军又在哪?
……
“你们两个去境主府求援,你们几个看住犯人,袁副统领你带人和南宫焕一起守住前方入口,剩余的随我一起对付这些怪物!”恢复理性的巩统领一边吩咐,一边挥刀劈开扑来的恶灵,领着一众护境军冲入街巷,分头行动解救百姓。
杀掉这些死亡骑士就能有效地阻止恶灵入户伤人,然而偌大一个寂城,数不清的恶灵,这些怪物又不惧疼痛不怕死,光凭他们几十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但愿能抵挡一阵子,等来援兵。
死亡骑士的攻势算不上迅猛,也没有章法可言,就像没有意识的傀儡见人就攻击,但是他们在数量上占优势,手中奇形怪状的兵器带着沼泽深处的腥臭味,刺进人体后会导致伤口迅速腐烂,疼痛难忍直至死亡。
袁副统领第一次面对这些怪物,心中的恐惧使得他失去了作为一等护境军副统领该有的冷静和理智,应对起来也没有南宫焕那样灵活矫健,好几次险些丢了小命。
南宫焕一个翻滚躲开了死亡骑士的攻击,顺手劈断马腿,一跃而起削掉了骑士的头颅,腹部因拉扯而产生的剧痛使得他瞬间攻势大减,另一个骑士的兵器迎面刺来。
北堂盈葵眼疾手快把他拉开,一手捂住他腹部,急得不知所措:“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一路遥迢颠簸,他身上的旧伤新伤愈了又裂,就没好过,刚一动真气伤口迸裂又血流不止。
“盈葵,这里太危险,你先离开!”南宫焕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我不走。”北堂盈葵倔强地偏过头去。
“出了这条街,向北,去境主府或者银麟军军营……”
“要走一起走!”以她的轻功和身手要逃出去并不难,可是北堂盈葵知道南宫焕——这个曾经的银麟军的将领,肩负着守护天阙的使命,是宁愿战死也不会轻易逃跑的。而她,也决不会弃他不顾。
只是这黑压压的恶灵,这不断从浓雾中走出的死亡骑士,令她越来越恐慌,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和他们一起作战的护境军只剩袁副统领抵死反抗,如果他们守不住这道关口,如果援兵还不到,那整个寂城又将会有多少人丧命,又会诞生多少新的恶灵?到那时寂城怕会成为真正的死寂之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