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胡启东问出一句:“喜欢网游公司吗?”
林叶子哽咽着说:“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我小不拉子一个,有的选吗?你不想看见我,我只能躲得远一点,不让给你惹麻烦,可是——”
她下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吞不下,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霎时间纸巾全部湿透。
胡启东索性把整个纸巾袋全拿到中间,林叶子伸手去抽,便抓在他的手背上。
手指上全是泪,湿湿的凉凉的,染湿了胡启东的心情。
他辩解:“你多心了,我怎么会不想看见你?”
林叶子打断他说:“你就是不想看见我,你处处躲着我,好像我染上了传染病。我真希望我有父母在身后做后盾,辞职了也不愁吃喝。可是我就是孤儿一个,饭碗丢了只能喝西北风,没志气自毁长城,只能为五斗米折腰,跑到网游公司去做个小打杂。那个公司以游戏为主,我这个搞网络的只能打打杂。”
胡启东被她一番话说得惭愧有加,内疚无比,全无招架之力,只是说:“说什么呢!你做得好好的辞什么职啊?”
林叶子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是不辞职,我要是不走,你太太给你施加压力,让你左右为难。那祸是我闯的,当然要我承担责任,我怎么能让你难做人呢?”
胡启东说:“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整天胡思乱想的。”顿了顿他转移话题,“怎么想着去读雅思了?”
林叶子说:“不读书怎么办呢?小不拉子要往上爬,做个网管能爬到哪里去?你不是说让我跟着迦荑姐混吗?当然要英语学好才混得上去。以后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要等人家来炒我,我自己底气足,或者跳槽或者移民,跑得远远的总可以吧?我想一个不该想的人,控制不住自己,跑到天尽头去总可以吧?”
胡启东的脑子嗡的一声,突然出了一身汗。他口干舌燥,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到处找水,却连一瓶水都没找到。
林叶子接着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想打电话给他,可是又怕他知道是我,嘲笑我,再想办法躲着我甚至让迦荑姐炒了我,只好买张电话卡找只公用电话打,听到他的声音又不敢出声,但是就是想听,就是想听。”
胡启东汗越出越多,有种要虚脱的感觉。他坐正身子去推手刹,说:“你渴不渴?车里没水了,我们开回去喝杯咖啡吧。”
林叶子忽然侧身抓住他的手,伏在他的胳膊上哭:“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我嘴巴不渴,心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胡启东结结巴巴地说:“叶子,我可能真的要补充水分了,否则等下你要打110拖我去医院了——”
林叶子立刻从座位下面的地板上拿起自己随身背的大包,取出一瓶水,里面已经喝了一半,还有半瓶。她递给他说:“喏,你喝吧。”
胡启东狼狈不堪。犹豫了一会儿,他接过瓶子,拧开瓶盖,喝下一半,心里顿时感觉清凉,头脑有些清醒。他说:“叶子,在网游公司有不少男孩子吧?你一定有不好追求者。上次在环球吃饭,我看殷勤对你挺不错的。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家世好工作好,为人也不错——”
林叶子说:“他傻乎乎的除了游戏什么都不懂。我才不喜欢这种青涩的小男孩呢。我喜欢成熟的男人。他们知识丰富,有生活智慧,成熟,可以带着我走。这些年我一个人走得好辛苦,就想找个宽厚的肩膀靠一靠。有时候一些问题要我一个人面对,我真觉得活着好累,人生为什么这么漫长,漫长得没有尽头。”
还有嫌时间过得慢的!胡启东的印象里,他好像只有小学初中的时候怨恨时间过得慢,一天天的功课,一天天的作业,一天天的考试没完没了。等到上了大学,进入职场,特别是三十一过,日历简直像翻斗车一样地翻转着,时光不留情地溜走。
可是眼前却有个青春无敌的小女孩说日子漫长得没有尽头!他啼笑皆非之后,心中又感到深深的怜惜。
一个深得父母宠爱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他试着拍拍她的脑袋,安慰说:“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等你找到男朋友了,恋爱了,你再回头想想今天说的话,会觉得好笑的。”
林叶子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她看着他,眼泪又像泉水一样涌出。她泪眼朦胧地问:“我怎么感觉已经曾经沧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谁了,因为我心里有个爱人,我——”
胡启东再一次汗如泉涌,浑身燥热。
林叶子抓住他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的每一根手指跟他的每一根手指对接,然后从指缝里滑下去,紧紧地攥在一起。她一只对站着,一只腿半跪在座位上,居高临下地俯身过去,松开了手,却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说:“抱抱我好吗?我真的很孤单很孤单。抱抱我好吗?”
祈求的语气令人心软,令人心碎。
胡启东犹豫着,终于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