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第二天，邱子瑜起了个大早，聂容羲倒是还在沉睡中。她没打扰他，披了件衣服起身到客厅里。
刚开门，就看见邱志谦坐在沙发上吸烟，微微佝偻的身子僵硬的坐着，像是石化的雕塑，让她一下子愣在门口。
见她出来，邱志谦连忙将烟捻灭，起身将窗子开了一点缝，然后招呼着她坐下：“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不习惯吗？”
邱子瑜笑笑，刚睡醒的嗓子有些沙哑：“没有，住了二十年，怎么会不习惯。”
邱志谦低下头，又抬起来，粗糙的手攥紧又张开：“他连一个婚姻都不给你，你怎么这么傻？”
邱子瑜心募得一疼，低着头，说不出话。
“你才二十二，还有大好的青春，还有更多的选择，不仅仅只有聂容羲一个人啊。我想了一晚上，我不能逼你，不能替你决定你的人生，可是爸担心啊！聂容羲条件是好，可是，一个连婚姻都不愿意给你的人，你让爸怎么放得下心！无论他对我们做过什么，只要对你好我都无所谓，可是爸真的担心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也没地方诉苦，拼命地忍着听爸的话，再仔细考虑考虑好吗？”
饶是清楚地知道跟聂容羲不会有未来，现在从爸爸的口里听到，还是那么心痛。她第一次对自己当初拼死拼活的留下这个孩子产生了疑问，是真的对吗？昨天聂容羲还向她承诺给他一个未来，可是却跟邱志谦清楚地表达不愿意给他一个家。
她死死地抓住身下的大衣，不知道怎么回答邱志谦的话。她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还是我也在等聂容羲的答复？她说不出口，她怕看到邱志谦那失望的眼神，她怕他脸上的一条皱纹是因为她而加上去的。
可是，让她失去这个孩子，她却怎么都狠不下心，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每次在想吃一样东西时先考虑考虑对孩子好不好，每次做什么事情先想想会不会伤到孩子，那样的谨慎，那样的担忧，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生命中抹不去的一种习惯。
邱志谦搂着她颤抖的身子：“你要是想要这个孩子，那么爸爸养他，有什么事爸爸在。可是，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能因为聂容羲而伤害自己。”
邱子瑜趴在他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使劲点着头：“嗯。”
回到屋子，聂容羲已经醒来，揉着眉心处挣扎着起床，见她进来，又安心的躺下去，懒懒的问：“去哪了，怎么这么早？”
邱子瑜微低着头绕床走过，背对着他躺下，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却透露着决绝：“聂容羲，你真的会给他一个未来？”
将脸贴近她发丝，低喃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起床的含糊：“嗯。”
“聂容羲，你什么都可以骗我，这个，绝对不准骗我，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
聂容羲环住她身子的手僵硬了下，又紧了紧。
家里的习惯，大年三十晚上，全家人要在一起吃一顿大餐，然后在午夜时分，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包水饺，然后再吃一顿。
吃过全家宴，邱子瑜怕聂容羲在这里闷，就带着他和瑞瑞上了街。
虽然大街上冷冻如初，可是新年一到，全是大人小孩嬉闹的声音，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耳边响起，好不热闹。
瑞瑞换了一身新衣服，跑在她们前面找他的小玩伴去了。邱子瑜拉着聂容羲的手，在街道上慢慢的走着。
邱子瑜边走边向聂容羲介绍这里的一景一物，偶尔碰到熟人，开头就是一句“新年好。”
聂容羲看她雪白的脸颊上嫣红一片，停下脚步，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将她的衣领拉开，围了上去。
“我没事”
“别动。”他将围巾一层一层笼好，把邱子瑜半边脸颊遮住，又将露在下面的一点空隙拉好。
带着他温热气息的围巾一围上脖子，就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寒风，邱子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能将这种温馨的举动做的如此自然，享受的看着身前越来越细心，越来越顺手的人，灵动的大眼睛在帽子下眨巴眨巴笑弯：“谢谢。”
看着她像小猫一样柔顺的样子，他不禁也跟着笑起来，往常冷硬的轮廓瞬间化作一汪春水。
感受到他的喜悦，她抿了抿嘴，低声道：“要不要，给聂妈妈打个电话？”
明显的感到身边的人身子一僵，邱子瑜拽着他的手，“今天是大年三十，她应该惦记着你。”
聂容羲盯着前方，看着远处的一家三口，小男孩纠缠着父母要商品店里摆出来的大玩具，一副不给不罢休的样子。父母虽然一脸不耐，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宠溺。
他顿了顿，开口：“好。”
街道上的树全被一串串的小灯装饰成灯树，闪着莹亮的光，隔几棵还是五彩缤纷的样子。走在一旁，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邱子瑜看着身旁嘴角微勾，带着笑意的聂容羲，藏在围巾下的嘴角止不住飞扬起来。心里头，有个地方暖暖的，像火炉一样。
转完一条街，邱子瑜的兴头仍然不减，太久没回来，很多人快要不认识了，好在大过年，也没人计较这个。
走到街口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捧着一大束烟花冲过来，贴着聂容羲的身子跑过去。邱子瑜察觉到身边的人身子晃了晃，侧过脸问道：“怎么了？撞到你了吗？”
聂容羲摇摇头，冲她笑笑：“没事。”
邱子瑜看他苍白的脸孔，刚想说什么，瑞瑞抱着聂容羲送给他的冲锋枪跑过来，献宝似的将口袋往前一送：“看，全都是我拜年人家给的糖块零食，姐姐，哥哥，你们吃不吃？”
邱子瑜摸摸他的头，看聂容羲一眼：“我们这么大了，你自己留着就好了。天冷，我们回家吧。”
瑞瑞冲聂容羲做了个鬼脸，拉着邱子瑜的手往回走。
回到家，邱志谦早出去串门子了，黄晓娟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们回来，连忙招呼，那女人许是大街那头的，平日里见不着面，也不怎么亲近。
邱子瑜看了聂容羲一眼，跟她们说了几句就和他进了屋。她知道，聂容羲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
脱下一层又一层的包裹，邱子瑜将桌上的手机递给聂容羲：“打吧。待会估计聂妈妈会睡觉的。”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可是既然答应也没有能不做的道理。聂容羲看她一眼，拨了号。
邱子瑜刚想要不要偷听一下，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廖萌萌。
她一乐，忘了偷听的事，拿起电话就走了出去。那头的廖萌萌估计是爱情圆满，张口闭嘴的就是“呵呵”，引得她也止不住笑起来。互问了新年好，又各自说了近况，引得对方一片唏嘘，终于了事。
挂上电话，她走进屋，聂容羲已经坐在了床上，半低着头，背后微微僵硬。
邱子瑜慢慢上前：“怎么了？”
聂容羲抬起头，苍白的脸有些冷硬，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没什么。”
邱子瑜坐在他旁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两手把着他的左手臂：“不准不高兴，不准伤感，大过年的，不能耍脾气。”像是跟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聂容羲看着孩子一样的她，知道她是怕自己惹的家里人难过。不免有些好笑，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些，左手揽过她：“我没不高兴，就是，觉得对不起她。”
她伏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却足够能传到他耳朵里：“如果你想她了，过完年之后我们去看她好不好？我陪你。”
手紧了紧，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呼吸着她头发中的清香，望向窗外莹亮的一片：“好，你陪我。”
十一点多的时候，黄晓娟就在厨房里包起了饺子。邱子瑜看着黄晓娟的背影，抿了抿嘴。
自从她来到这个家，她看到最多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穿着围裙，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忙活。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她每到过年都会在九点之前睡下，这还是第一次吃年夜饭。
她走向前，在黄晓娟身边站定：“我也帮忙吧。”
黄晓娟一愣：“这里怪味的，待会又该不舒服了，你去里面待着就行。马上就好。”从知道她怀孕之后，黄晓娟就把她当神供着，什么都不让她做，只管吃，只管玩，要不是总是反胃想吐，估计自己现在早就成大胖子了。
她嘟嘴：“现在好多了，不怎么吐了，就让我帮你吧，闲着没事做。”
黄晓娟无奈的笑笑：“你呀，好吧。我擀皮，你包，把这些钱放进去，图个喜庆。”
她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拿过筷子。
有些事，有些改变，谁都清楚，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安静，祥和的在一起，那些让人心碎的往事又何必再提。
人，贵在惜福。
十二点很快就到了，邱子瑜和黄晓娟端上饺子，一人一碗。
瑞瑞本来睡着了，可是又被黄晓娟叫醒，此刻也渐渐清醒了些，理理衣服，在邱志谦面前来了个端端正正的跪拜礼，然后立刻起身，两手伸向邱志谦：“爸，过年好，压岁钱！”
众人被他的样子逗乐，邱志谦乐呵呵的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乖，好好读书！”
大家笑起来，邱子瑜也可怜兮兮的伸出手：“爸，过年好”
邱志谦呵呵一笑，掏出两个红包，一个放到邱子瑜手里：“少不了你的！”另一个递给聂容羲：“图个吉利。”
聂容羲一愣，看着也是诧异的邱子瑜，伸出手接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
都领了红包，大家乐呵呵的吃起水饺来，比赛谁先吃到硬币，谁吃的硬币多，一片祥和。
大年初一，各家各户的人都串起了门子，互相道贺，结伴出去挨家挨户的逛着。
邱子瑜懒洋洋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摇摇身边的人：“起来了。”
聂容羲揉揉眉头，看着笑意盈盈的人，身子往她靠了靠，缓缓闭上眼睛：“怎么这么早？”
“还早？都十点了好不好？你从来没睡到这么晚的，怎么到我家之后都起这么晚，不会是老了，不行了吧？”
聂容羲闭上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渐渐地眯成一条缝，嘴里透漏出警告：“是吗？”
邱子瑜抿嘴笑笑：“不知道呀？”说完，起身下了床。
聂容羲扬起嘴角：“带我出去逛逛吧，我还没怎么逛过这里呢！”
邱子瑜回头：“好吧，带你去我的母校看看，那里景色可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