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五分钟,广播再次响起,通告来宾国手挑战赛决赛的下半场开始了。
贾天让回到休息室后并没有呆太久,只是喝了口茶水便出来了,而后一直坐在决赛用的玻璃间内静候。
吕在扬却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出场,众人见他不禁起了嘘声,只道这吕半仙儿虽空有名气,但完全不是贾天让的对手。可见吕在扬却并不在意,一扫上半场结束时的狼狈,整个人满面红光自信满满的进了决赛场。
进了屋,吕在扬也不多话,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催促裁判开始。贾天让看着吕在扬,微微皱眉,只觉得他似乎有点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一时间却说不上来。只道自己管这猴子做什么,再赢一局就结束了。
第四局贾天让执红先行。
贾天让开局还是比较平稳的,巩固阵型的同时会试探性的进攻。可反复几次后竟然惊奇的发现,这吕在扬竟然将自己的飞刀一一破解,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他抬眼看了吕在扬一眼,只见这吕猴子似乎都没有在思考,仿佛直接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不论自己出什么招,都能立刻精准应对。
又行十几个回合,进入中盘。贾天让暗道:吕猴子中盘实力远不如我,许是刚才三局适应了我的棋路,布局阶段拼了个不相上下,但也不打紧,此时才是我发力的时间点。
在台上解说的应龙一边打谱一边也是惊疑不定的瞟向吕在扬,心道:“贾天让进入中盘以来,连出三手飞刀,其进攻路线之隐秘,除非是像我这种对他非常了解的人才能窥得一二,但以吕猴子前三局的水平来看,根本防范不住的。怎的这盘居然事事料敌在先,连我都是打了他的棋招后才看出贾天让的意图。奇哉怪哉!”
虽是疑惑不解,但也不能忘了解说的任务。应龙打完谱便将场中局势一一解说给台下观众,直听的众人惊叹连连。连应龙都不得不承认,若是没见吕在扬出的后手,只怕自己也没法把贾天让的棋路完全说透,只是现在却少了许多解说的乐趣,就好像拿着参考答案在做题一样。
复行二十几招,双方已然杀至残局,棋谱传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女主持人不时的问些问题,虽然大部分都很不专业,但应龙依然耐心解答,只是尽管他百般不情愿,也只得照实而说:“吕在扬现在已经占得主动,第四十六招炮五进四就是反先的妙手,不仅遏制了红棋的进攻路线,还为自己打开了局面,这招确实是半仙儿的妙手!”
台下的墙头草又是一阵惊呼议论,有声音道:“不愧是半仙儿,可能刚才是不在状态,现在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覃仕鹏与包磊对视一眼,道:“包老爷子,你看我们家老七现在胜算有几成啊?”
包磊皱眉摇头,道:“如果这盘是我执红棋,早二十手之前就认输了,可要是放在小贾的身上,就不得而知了。”包磊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但恐怕……胜算不到三成。”
覃仕鹏捏紧两个大拳头焦急不已,小声骂道:“老七啊,只有一局了,你他妈赶紧给我赢了这吕猴子啊。”
贾天让又何尝不想赢呢,可比起求胜心,他现在更胜一筹的是好奇心。按理说刚才已经对弈了三局,他对吕猴子的实力大体有了了解,应当算特级大师中的顶尖好手了,可惜若是对上自己只怕还欠些火候。不料下半场第一局,竟犹如神助一般,对自己的惯用飞刀竟然了如指掌,接连破招。光这还不算,居然在中盘时,接二连三的使出妙手,逼的自己难以招架。
未几,吕在扬又出一手马四进三,跃马腾飞。贾天让无力抵挡,不得不投子认负。
应龙在外面拿到棋谱时,也是摇头叹气,无奈的宣布了结果。台下一众人立时又开始鼓掌,他们可不在乎神州第一国手到底是谁,能见得精彩对局就是最大的乐趣。
吕在扬一边捡棋子,一边得意道:“姓贾的,现在知道我半仙儿的厉害了没?”
贾天让微微一笑,道:“我只要在赢一场就结束了,可半仙儿的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贾天让一句话似乎是刺到吕在扬的痛处,只见吕猴子抓耳挠腮的还要说什么,忽的眼珠一转,收了脾气。贾天让瞪他一眼,便开始了第五局。
应龙在解说台上不无担忧的看着贾天让,心道:“吕半仙儿到底吃了什么药,怎的突然爆发了?”正想的出神,却见第五局的棋谱已经出来了,立刻转身打谱,顺便得了空闲时再与观众解说。
且说这第五局战至中盘就结束了,贾天让投子认输。
攻势瞬间翻转,这戏剧性的发展更让台下记者兴奋,趁着间隙时又纷纷提问。应龙却是兴致缺缺,随口应付几句便不再理会了。
贾天让摆好棋子,深深地看了吕在扬一眼。吕在扬被贾天让瞅的心里发毛,似乎要把自己看穿一般,一时紧张的不行。为了缓解尴尬,他不自觉的就用手抠了抠右耳附近,不料抓的用力,牵动了宁静留下的伤口,登时疼的龇牙咧嘴。
贾天让见状虽心中好奇,只道这中场休息时,吕猴子发生了什么状况竟弄的自己破了相?可裁判已然宣布可以开始,他也懒得多问,当即开始布局。
第六局又轮到贾天让执红先行,却见他一改往常风格,走子十分缓慢。一般来说,中国象棋的开局棋谱多如牛毛,随意为之都不会有什么漏洞,否则怎么还能称为棋谱呢?故多数棋手,哪怕是大师级棋手也多是行谱招,以此节约时间,为后面中盘时的搏杀留出足够的思考空间。
吕在扬冷笑一声,心道:“谅你是棋神转世,在我面前也难逃一死,何况我有‘法宝’助阵!现在在这里磨洋工,只怕是惧了我吧,哈哈!”
应龙在外等着棋谱,好半天才来了几招,但也聊胜于无,立刻打谱。不料刚打了几招,就惊呼出声,原来是贾天让开局不到三手就脱谱,甚至可以说是走的散手棋,根本无谱可循!
所谓散手棋,泛指没有固定谱招和套路的开局棋。这种开局的特点就是开局没几步就形成无谱可依的局面,对局双方全拼内功,拼谁的中残实力更强。
贾天让这般一慢,吕猴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直至中盘之后,竟然走棋速度比贾天让还慢。只见吕在扬不停的挠抓右耳,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贾天让本身并不以残局见长,所以进入残局以来,总是思虑的比较久,可拼杀到这会,比赛用时已经不多了。虽然局势方面自己小优,但奈何裁判已经举手示意,他知道这局结束了,自己超时判负。
贾天让理了理思路,只道这吕猴子完全不会应付散手棋,自己似乎找到了取胜的办法,心情登时好了许多。现在前六局已毕,按照规则还有一次后场休息,贾天让正要起身回去喝口茶,却见对面的吕在扬惊慌失措的站起,连自己的椅子都碰倒了,单手颤巍巍的指着贾天让,结巴道:“你,你,你不是人,你,这不可能的!”言罢,吕在扬转头透过玻璃窗望向观众席,也不知道在找谁,而脸上的恐慌之色则是尽显无遗。
宁静躲在大厅一处阴暗处,对前台附近的情况一览无遗,只见她一怒之下捏碎了手里的两个核桃,低声怒道:“没用的东西!”而后又是身子一闪,消失不见了。
贾天让见吕在扬这幅模样也不知如何应对,低声道:“多谢半仙儿夸奖。”便径自回了休息室。吕在扬看着观众席中一双双疑惑的眼神,亦知自己失态,连忙整理了一下心绪,急忙的走了。
贾天让这次没有急于回场,只见他喝了口茶水,而后坐在沙发上闭目凝神,在脑中反复模拟对局。待广播响起时,他自信一笑,这才大步出了休息室。
这休息室通往大厅的走廊上,不知为何廊灯居然灭了。四下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出口的一方亮光。贾天让本就是近视,而且还带着不轻不重的夜盲,此时摸黑前行,简直如履薄冰一般。
离得走廊出口还有几步时,突然阴影中窜出一人。那人身子背光,看不清面容,可身材轮廓却是凹凸有致,性感间不失妩媚,一头长发无风自动,还隐隐有香气传来。
来者正是宁静!
只听宁静细声道:“贾先生留步!”
贾天让不曾算到这一出,心中一惊的同时不免一个身子不稳,好在急忙扶住墙壁。他扶正了金丝眼镜,疑惑道:“小姐找我有事?”
宁静道:“没错。”
贾天让又问:“你我素不相识,不知道贾某有什么能效劳的?”
宁静略一沉吟,郑重道:“我想请贾先生等下决赛时弃权认输。”
“什么?”贾天让不想会人有对自己提这等无理要求,虽惊呼出声,但他心如磐石,略一平了情绪,缓缓道:“神州第一国手我志在必得,小姐刚才说的什么弃权认输,恐怕恕难从命!”言罢头也不回,绕过宁静就朝出口走去。
宁静微叹口气,转身娇声道:“贾先生如若不从,我到是无所谓,但就怕贵夫人要吃些苦头了。”
贾天让听了猛一转身,浑身上下散发出迫人的气势。宁静被他吓得不由自主的小退半步,暗道:“这贾天让就是一个下棋的,怎么气势这般惊人!”尽管如此,宁静自恃论身手,十个贾天让也不放在眼里,稳住身形后,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机,拨通后与另一头的人小声交谈几句,便将手机递到贾天让的面前。
贾天让大口喘气,胸口起伏不定,曾几何时自己居然又像现在这般六神无主?只见他缓缓踏前一步,接过手机,慢慢的凑近耳边,却是听到一个做梦都期盼能听到的声音。只是这魂牵梦萦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极是焦急,且好似在电话那头被人胁迫着,只听她道:
“天让!你不要管我!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