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们三人刚刚成为老师门下的弟子,也只有他们三人才是老师的弟子。静水和卡梅隆早已相识,皆是天赋出众的孩子,而另一位看上去瘦弱内敛的小男孩,名叫鸦伡,年龄比她稍稍大六个月。
既然也是老师的弟子,那么也必定是个无比优秀的天才吧,她这么想。
“你好,我叫静水,是想要成为一名优秀巫师的人。”她主动伸手看着鸦伡。
男孩有些害羞,讪讪的握起她的小手便迅速放下,脸颊也迅速升起一层红晕。
“我叫鸦伡……我,我的梦想是……”
男孩吞吞吐吐起来,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只是有个人主动说出自己的梦想后,便觉得也要必须回礼以对。
“想不到的话就暂时不要想吧。反正人类的一生很漫长,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思考呢。”卡梅隆小时候便像个不正经的小大人,老师也被这番言论所打动,频频点头。
老师轻轻抚摸着鸦伡的小脑瓜,笑着对三人说:“从今以后你们三人便要在一起学习和修炼了,一起成长,然后代替我,成为静庭司的中流砥柱。”
“没有那种事!老师是最伟大的巫师,我们能够追随在老师的身边已经很满足了。”静水是发自心底的崇拜老师,正是这个人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并收养了流浪的自己。尤其是在之后发现老师的身份后,心中更有着无数憧憬。
这个被人们赞誉为神灵一样的伟大巫师,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拥有一张干净好看的脸,笑起来时更是清秀温柔,并不沾染这个世界上的半分尘埃。
【老师是解救我们的天使】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对此深信不疑。
春日的阳光明媚照耀在静庭司的每一寸红褐色土壤,空气中充满了湿润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杜鹃鸟在静庭司后院的大树上欢乐鸣叫,那个时候的静庭司不过只是一栋灰黄相间的大木屋,后院则是一片浅绿色的草地,面积并不大,也很少也野花,再前方便是哗啦啦流动着的一条小河。
老师的后背靠在大树下,阳光温柔的抚过层层绿叶,在他年轻干净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三个孩子围着他蹲坐在草地上,清风吹拂起绿色的波浪,也鼓起孩子们略微宽松的衣袖,卡梅隆甚至张开了细小的双臂感受这份微微的颤动;静水则用手死死的压住漂浮的袖口,认为这是一种并不优雅的行为,但齐肩的黑色发丝也在缓缓向上浮动,令她有些暗恼;鸦伡则稍稍闭上了双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耳畔传来老师的话:“在你们学习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们。”他顿了顿,温柔的目光扫视了孩子们一圈,“在你们获得力量之后,想要用它做什么呢?”
“帮助弱小,铲除邪恶,捍卫真理。”静水斩钉截铁的答道,她望着老师,想要得到他的肯定,就连呼吸也变的急促了些。
“很不错呢。”树下的青年微笑着,她的开心洋溢在脸上,随即老师又问她,“如果你在路上看见一个高壮的男子正在欺负一个瘦弱的男子,你会怎么做呢?”
“自然是帮助瘦弱的一方,打倒那个高壮的男子。”
“打倒也分很多种呢。将其杀死可称为打倒,简单的比试将其打败也可称为打倒;静水会怎么做呢?”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么就要看这个人犯下的罪过到底有多大了。如果只是轻微的欺负他,比如只是拽着弱者的衣领,或者只是稍微的推拉,那么我点到为止即可。但如果这个人十分凶狠,比如……”
“无妨,用你能够想到的最恶毒的事去猜测这个人。”老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静水又要怎么做呢?”
“我,我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更像是只有嘴唇的蠕动,双眼也不安的望向草地,不敢直视老师的目光。
“会杀了他么?”
她的身子一颤,接着是后知后觉的灵魂;内心某个不愿意揭开的一角仿佛已经要暴露出去,尽管心中有个声音一直鼓励她去面对,但她宁愿装作没有听到,但是现在这个角落已经被雷击中了,焦黑裸露的痕迹便再也不能当作不存在了。
“会的。”她自己也没有想过会这么淡定的说出来,并且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罪大恶极,我不惜杀死他。”
一旁的鸦伡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事实上,当他听到诸如“罪恶”、“凶狠”、“杀”这样的词语时便有些害怕,而卡梅隆则完全没当回事,甚至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然在感受风带来的乐趣。
“卡梅隆呢,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老师望向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弟子,但看起来也就比鸦伡大半岁而已。
男孩将双臂放了下来,嘻嘻一笑露出尚未长齐的白牙,“要我来说的话,可能会当作没看到,继续走自己的路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难道连一点正义感都没有么!”最先生气的是静水,小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别有一种美感。
老师则笑出了声,但不是那种哈哈大笑,而是那种轻柔温和的笑,就好像是一个儒雅的书生发出的笑声。
“卡梅隆为什么会这么做呢?而且是可能会这么做。”他问。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在世间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强大的人欺负弱者,虽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但却是一件正常的事。”他挠了挠头,“还有欺骗,烧杀,掠夺。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在白昼和黑夜里,在近处和远处,只要是在这个世间,那么便无时无刻不再发生着。紧紧凭借个人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微薄。”
“你这是什么话!”静水被朋友的话气到爆炸,“即便个人的力量再弱小,那么看见一次便帮助一次不是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么。如果一个人做不到,那么就呼吁同伴一起来做;如果一群人做不到,那么便书写下来,让后代的人帮我们做到;只有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们才会一点点的胜利啊。”
“欸,那这样的话不就改变了现有的一切了么?静水想要改变这种【自然】么?”卡梅隆有些不理解。
“你把‘欺压弱小’当作自然么!这算哪门子的自然,这明明是人类的陋习,需要我们去更正。”
“那么我问你,草原上的狮子要捕猎羚羊,你如果为此解救了羚羊,那么狮子便可能面临饿死的命运。这对狮子来说公平么?”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人类就是人类,哪有比作狮子和羚羊的道理呢。狮子吃羚羊是为了生存,这无可厚非;而人类欺压人类则是……则是……”
她一时回答不上来这个复杂的问题,“总之,这是不对的;所以需要改正。”
“鸦伡呢,你怎么想?”老师望着这个一直沉默的孩子。
被点到的鸦伡有些紧张,喉咙里挤出的话全塞在嘴中,无法轻易说出。“我……”
“没关系的,想说什么都可以。”老师微笑的鼓励他。
“是。”他重重的回答,“我……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可怕。”
静水朝着卡梅隆做了一个得意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看吧,就你是个奇葩。”而下一秒她就仿佛被石头砸中,呆滞而震惊。
鸦伡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我不敢向前阻拦,我怕自己也受到伤害。”说完他就脸红了,想要把自己的头埋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并非什么难以启齿之事”老师摸了摸他的头,“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也是勇者。”
这场提问老师并未给出任何答案,也并没有决定谁对谁错,即便静水在过去的一个月后问起老师,老师也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