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牙山谷
沈让他们被托奎交接给了一个叫土库的荒人。土库带着他们走了十四个夜晚十三个白昼,最后穿过一片幽深的密林,穿过一个冗长而昏暗的山洞后,又走了一天,来到了一片宽阔的谷地,谷地上古木参天,绿草连绵,一条不算宽大的河流,从谷底流过,这里是断牙山谷。
山谷的崖壁之上分布着许多洞穴,就像蜂巢一般,这些洞穴之间,许多之间是连起来的,几个小洞穴连成一个大的洞穴,沈让他们一行二十七人和另外一队九人,一共三十六人,被安排在其中一个洞穴里。进出洞穴依靠从山崖上垂下来的绳梯,绳梯晚间被收起来,整个山崖就无法攀援,都不需要守卫,从不担心逃跑的问题。
这是进入断牙山谷的第一夜,这个大洞穴有五个小洞穴,每个洞穴里有极简陋的床铺,不过是些干草和树枝,洞穴很宽敞,容纳百十个人不成问题,中间洞穴的石盆上燃烧着木头。
“你们从哪里来的?”问话的叫魏石,是沈让他们一队中年级最大的,也是最沉稳,实力最强的一人,荒原之上,临近虎跃之地,单人独骑斩杀了一头孤狼。那颗狼牙此时挂在他的脖子上。
魏石连同沈让等四个人和另外一队五个人睡在一处洞穴里。
“我们是石鹫城的,你们呢?”另一队里领头的叫王铁,粗壮的块头,看着比魏石还要壮实。
“云雾城。”魏石并不知道石鹫城在哪里,荒原南域这类小城太多了,只有像天水城、大炎城、离罪城这类南域大城,人们才听过。
王铁看起来十六七岁,黑黝黝的脸庞,一双眼睛很明亮,:“云雾城,我知道,离我们五六百里,我爷爷是行商,贩铁器和皮货,经常往来两地,云雾城产云雾茶,卖的价钱可不便宜。”
几个少年听起来,心思活络起来,一下子亲近了几分。
“你们谁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们?”魏石问道,:“我看这类洞穴这么多,肯定不止我们这些人?”
沈让原本闭着眼睛休息,此刻睁开眼睛。
王铁脸色一黯,粗犷的脸庞映着跳跃的火光,像一面雕塑,“寻常年月,荒人只有到冬日里才开始劫掠,也主要是抢牛羊和粮食。最近这几年,才传出来荒人抢咱们孩童,没人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不直接杀我们,也不拿我们去要挟攻城,我猜有可能是把我们变成奴隶兵!”说话的是石鹫城一伙一个极为瘦高的少年,马昆,十四五岁,虽然瘦弱,眼神却极为灵动。
几个人相互交流着消息,当说到两队都遭遇的被铁骑追亡的一节,两边人都沉默了,石鹫城一伙原本有二十三个人,如今只剩了九个。
第一夜很快过去。沈让疲倦至极,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不知不觉间又回想起荒人屠刀高举的可怖景象,眉头不自觉间皱成一团,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眼见即将惊醒,忽然识海深处一股异样的波动如潮水流过沙滩一般,一瞬间抹平了思绪,梦境迅速转换,一个几乎透明的身影,或坐或站,双手不住变换,更奇怪的是几乎透明的身体上又一条一条脉络亮起来,就像河流入海一样,汇聚到某处。这个梦这几个月几乎都有几天再做,一模一样。沈让在半梦半醒之间,心里都已经知道透明身体下一步动作,早已十分熟稔,他想想过来,可是浑身完全不听使唤,意识控制不了身体,沈让心里略有些着急,好在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就听之任之,慢慢调整呼吸,催着自己再次入睡了。
沈让一行,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叫到山谷一处偌大的空地,如校场一般。一刻钟的功夫,校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粗略估计也有千多人。
这些人里有南人,也有荒人,但是他们都是孩童和少年。
校场下面站着手握长刀的荒人带甲兵士,凶神恶煞般,气势远远超过护送沈让他们来的荒人。
一名身穿奇异兽皮甲胄的高大荒人登上了高台,冷冽的眼神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顿时脊背一寒,乱糟糟的校场,一时鸦雀无声。
:“你们能活着来到这里,不一定能活着出去。我们需要的,是最强、最勇敢的战士!”
那人声音如炸雷般,在校场上滚滚传开,人群肃静异常。
“哪些懦弱的,卑贱的渣滓,就是兽奴的粮食!”
“一共一千零八人,三十六个人一队,每队都会有一名巴格西教你们,你们唯一能做的用所学保命。”
巴格西是荒人语言里师父的意思。
“荒人信奉长生天,我们作为战士除了拜祭长生天,同样敬畏杀伐之神--苏勒德,巴格西会教你们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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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校场集结,整整两个时辰,那名荒人将军讲了多,所有人可能都没记住全部的内容,但是所有人都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生死锤炼。通过锤炼的有活命的机会,而通不过的,连尸体都保留不住。
经历了三个月的路途训练,活下来的少年心里都坚强到了一定程度,都分外明了恐惧,害怕这些救不了他们,能救他们自己的只有自救。
“早上教你们第一课,--令行禁止,任何时候听到牛角号,都要在自己指定区域列好队,三声号响毕,不就位者,杀!,记住,任何时候!“
“每一队提前已经分好,你们自选出正副队正各一人,看到前方黑色的旗帜了吧,那是计时用的,当前旗杆的影子指向了正西方,等到影子偏出寸草高的时候,在各自区域完成列队。没完成的,全队十鞭!”
,这个时间大概不到半柱香,所有孩童心中,一哆嗦,荒人粗大的赶兽鞭子,十鞭下去,基本可以打死人,校场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开始列队!”
沈让一行,几乎没有什么争执,王铁和魏石一正一副,两人按照高矮和要求,不过片刻就完成了列队。
约莫一小截香,不到半刻钟,牛角号低沉的音调,响彻校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很好,所有队都整列完成。”高大的荒人,面色冷峻,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时间充足,早上再教你们第二课,
节制!任何事情都要学会适可而止!”
“在旗杆的影子偏离一鞭长的时候,你们需要吃完第一顿,就是早饭,各位巴格西带队吃饭!”
校场的孩童们,一阵雀跃,偏移一鞭长度,这个时间足够吃饭,大概一柱半香,半个时辰的样子。
这群孩童,前面三个月,几乎没有吃饱过,每日好的时候,能吃点肉干,绝大多数都是粟饼,稞麦饼子,比石头都硬;
断牙山谷的早饭,让所有孩童激动无比,各种各样的烤肉,肉干堆满了石台,校场对面就是露天的餐场,几十口硕大的石锅,冒着腾腾的热气,肉香飘到几里开外,上百处篝火熊熊的燃烧着。
沈让一行人,心里腾腾跳的厉害,哈喇子像泉水一样,直接流淌出来,要是没有巴格西的约束,他们肯定能像饿虎一样扑到肉山上,
其他队里,有不少按捺不住诱惑的,脱队狂奔,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鞭子放到,紧接着,一鞭又一鞭,直到抽到没有动静,其他队伍的人瞬间老实下来。巴格西边走边说着吃饭的规矩,他带着王铁和魏石一行人走到了划定的区域,
才冷哼一声,眼里满是嘲弄的神情:“可以吃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王铁他们瞬间冲到肉山旁,各自使劲抱了一抱到一处石锅旁,所有人,如饿狼一般,大口啃起来。
沈让抱着一只肥硕的山鸡,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战斗,正想着再去拿一些肉,忽然间,胃里,一阵翻腾,
沈让冷静下来,平常自己一个人怎么也吃不下这么大一只鸡,现在身体应该还没反应过来,他左右环顾了一些,餐场一片火热,王铁,典虎,魏石等人双手抱着各种肉块,正啃的欢快,肚腹已经开始隆起,只有马昆在慢条斯理的扯着几块兔肉细嚼慢咽,沈让走到马昆身边,正声道:“不能让他们再吃了,会撑死人。”马昆是牙疼,根本没办法吃太快,眼里看着肉,嘴里不争气,此刻正在感叹没口福,听到沈让说完,不禁一凛,扔了手中的肉,跑到王铁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肉,扔在一旁,王铁愣神了一瞬,端着两只手,砸吧着嘴,马昆大声道:“铁哥,不能再吃了,小心撑死!”
王铁感觉自己只吃了七分饱,好一会才回过神,此刻反应过来,拉着魏石,逐个喊醒众人,队里所有人逐步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放缓了手里动作,一堆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聊了起来,
“妈的,这里吃的倒是比家里好太多了!”石鹫城一名叫典虎的高大少年,大口扯下一块兔腿肉,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哼,虎子,只有第一天才会供应充足的食物,从明天开始都是限量,想吃就得自己去猎!”王铁这会,手上只拿了一只山鸡腿,慢慢啃着。
“打猎,不一定能猎到,我们可以抢。”魏石手里只剩一堆看不出什么的骨头。
沈让静静听着他们谈论,没有说话,
“其他队的想法,恐怕跟你一样,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得准备随时跟人拼命.”
马昆横了沈让一眼,这个瘦小的家伙,年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怎么就能忍得住呢。
典虎看着瘦弱的沈让,有些不以为然,“太弱的话,再怎么准备也不行。”
几个人正聊的起劲,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哎呦,哎呦”喊叫起来,接着人就倒在地上不断抽搐挣扎着,
,不一会,又有人也痛苦的叫了起来,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折腾了一刻钟,终于没有声息,竟是陆续有人被撑死了,
“抬出去喂兽”领队的巴格西,脸上挂着嘲弄的神情,似乎早就在意料之中。
王铁和魏石,各自摸了一把汗,心理不禁砰砰直跳,若不是及时停下来,说不定此时躺那的就有自己。
马昆也是心有余悸的多看了几眼沈让,这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实在看不出来有太出奇的地方;
又过了小半各时辰,低沉的牛角号,在空旷的校场响了起来,
“快,快,都停下来,集合列队”
“快,快到校场”
“你他妈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蠢货!”
....叫骂声此起彼伏,餐场一片乱糟糟.
王铁和魏石早已在第一声号角结束前,赶到了校场区域,列队完成,他们的巴各西,看着这帮人,竟然一个人都没事,不禁略感诧异。
第三声号角,终于响彻,有一个小队没有整结完成,所有人被荒人刑罚者,抽了十鞭子,两个稍微瘦弱点的,当场被抽毙,然后尸体被拖走,喂了凶兽,淋漓的鲜血,染出了一条了长长的血路。
校场之上,除了凶兽啃食的声音,再无其他。所有人心里都是战兢;
高台之上,高大威猛的荒人,早已司空见惯,
“今天,还有最后一课,你们以前都见过,就是,奔逃”荒人顿了顿,阴鸷的眼神扫了一圈,
“规矩有些变化,你们先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刑罚人开始纵马追赶,谁被追上”,
荒人拿着鞭子轻轻砸在手心里,厉声道:“谁就死!”
王铁手心握出了汗,队里其他人脑门上也都是冷汗,沈让面无表情的看着高台上的荒人,眼里恨意一闪既消逝了。
一炷香后,开始了百里奔逃,这群少年奴隶先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荒人开始纵马追赶,凡是被追赶上的,踩踏而过,兽奴负责啃食。
到晚饭的时候,这一天折损了,六十多个人。沈让他们一队有三个人。
少年们在沉重的压力下,拖着疲惫的身躯,晚饭草草吃了几口,就爬回洞穴,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