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圣女宫中入夜以后就只有陆姑姑与一名宫婢当差,只是二人此时都去为洛元柳与春玉收拾床褥了,应当不会回来的如此之早。
想来是她心中想得太多,要么便是入夜起了风,洛元柳安心下来以后又无所畏惧的向春玉嘀咕起来:“所以说呢,就算他主动认我,我也未必会认他,我也是脾气很大的。之所以非要来找他,我就是琢磨着用不用替他收尸。”
这大抵是洛元柳最敢说的时候,也是春玉最敢信的时候。春玉只怪此时自己两手边空无一物,竟然也没什么东西来记下自家小姐的名言警句,不由有些惋惜。
洛元柳被这一日的琐事折腾得精疲力尽,刚要起身去瞧两眼休息的地方,便被高大的人影吓怔在了原处……
她这人的反应十分奇怪,有些害怕的时候能从地上惊地跳起来,如今害怕到了极致……反倒是一动不动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祁承泠这一身装束也颇具有漠北人的特色,但脸色阴郁的程度还真是让洛元柳一如继往的熟悉。
“王、王爷……”
偏是此时让十分紧张的洛元柳回想起了初遇时的景象,彼时祁承泠想要自己的命,现在她是祁承泠的命。
“王妃还真体恤,竟还知道不远万里的来为本王收尸。”
洛元柳嘴角的笑意逐渐僵硬,毕竟祁承泠记仇的程度是决不能忽视的,正当她想与春玉“自抱自泣”之际,春玉已经陷入了对洛元柳与祁承泠久别重逢的感动之中。
又心想着不能打扰二人久别重逢,春玉十分体恤的自己就起了身,找了一听就不真切的借口:“小姐,奴婢有些困了,想去帮那位陆姑姑收拾一下住处,这样您住着也舒心!您先和王爷单独说两句话?”
洛元柳是万万没想到,春玉还能有这么卖队友的时候。她怂唧唧的扯了扯祁承泠的衣袖,低声道:“王爷,咱们另找一处说话?”
她知道祁承泠直得像块钢板,可不知祁承泠直得这么过分。
二人前脚才走出殿门,祁承泠便使了一个巧劲将自己拦腰抱到了怀中,三两下就跃上了殿檐之上。男人今日一改往常的清冷做派,竟在与她相视的一瞬便露出了笑意。
“你这女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连漠北城也敢擅闯?”祁承泠担忧的蹙起眉头,不由是嗔怪道:“你便不怕自己出事?”
洛元柳不肯服输的顺势做了一个鬼脸,逞强道:“自然是王爷教得好,毕竟我这个命硬的在您手里都没死成,他们哪能动得了我啊?反倒是这个路程太远,挺折磨人的,受不住。”
说笑才是洛元柳最常见的做派,可今日不知为何,洛元柳说着说着竟有些说不出来了。
祁承泠的身后阵列着像极棋盘的群星,连祁承泠都宛若棋盘中的一子,月色流光皎洁,正因此才有万千的不真实感。洛元柳怕极了眼前种种只是她白日里的一场梦,转瞬便会被巨石漾起的涟漪冲作浮夸的泡影,一汪春水都不让她捞见。
没出息的眼泪登时便涌了下来,洛元柳气鼓鼓的想与祁承泠翻起旧账,终究是未能忍心,只低声咕哝道:“谁让你莫名其妙失了消息,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不曾寄回来。要不是我命大,现在早就死了好些次了。”
祁承泠看似是淡泊一切所向披靡的神子,却于此时手忙脚乱地为洛元柳擦拭着眼角珠泪,他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才能哄出洛元柳一个笑脸,只知道该用心止住洛元柳的眼泪……
“抱歉。”他竟有些拘谨的垂下头,“是本王无能,未护好你,彼时不愿认下你,亦是担忧牵连于你……”
洛元柳不过是一时间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这便未忍住掉了几滴泪,哪曾想这竟还看到了祁承泠小心翼翼认错的模样。她一向见惯的是这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桀骜,可从未见过他如此委屈的时候。
祁承泠简直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在委屈唧唧的祈求她的原谅。
谁让她心软呢?
洛元柳反将祁承泠给拥进了怀中,低声细语的安慰着:“有些日子不见,王爷怎么反倒变得这么小心了?你这是怕些什么,怕我生气,还是怕我出事呀?”
她渐渐发现了欺负祁承泠的诀窍。
“皆有。”
祁承泠表达心意这一方面仍有些内敛,他自然是不擅长于这些的,只是在遇见洛元柳以后,一切似乎都自然而然的显露出了眉目,皆成了本能。他轻抵着洛元柳的肩膀,似是依赖上了此时的安稳。
“可我也很担心王爷的安危,所以就来了。”一叶扁舟似是顺着春水划了下去,“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我心里装着你,又十分想见你,所以就义无反顾的来见你了。其实我方才就想问,王爷有没有想我来着?”
洛元柳表达心意的方法自然比祁承泠要“招摇”了许多,如此挂念了数月,她恨不得揪起祁承泠的耳朵,然后在人耳旁大声提醒个千八百遍:“我喜欢你。”
现在怎么就没有个大喇叭什么的,好让她在祁承泠耳旁喊几句?
“想。”祁承泠说上这么一个想字几乎耗尽了他半生的勇气,“本王担心你一个人在京中傻得过分,再遭人欺负。”
开玩笑!她是那种会被人随便欺负的?
大皇子祁玄漠的脸她没打过?二皇子祁彦鸿她难道没命人抓过?连四皇子祁文晏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她难道还可能被人欺负?
反倒是祁承泠这男人极其难管教,说一句喜欢她难道就这般的难不成?
“你这般在意我被不被人欺负,莫不是喜欢我得很?还是王爷只是如同担忧旁人一般担心我而已?”洛元柳此时的笑意简直就像是在调戏祁承泠一般,“我倒是很好奇答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