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尔听明白了“神仙”的怒火,他跪着挪动几步。
“上仙,弟子到底做什么了?请上仙明示啊!”
大理寺卿指尖敲打着一枚泛着黄的铜钱,沉着声道。
“你欺瞒他人,附炎趋势,你那三女,到底是什么来历?”
大理寺卿的嗓音原本就比他人还要低沉一些,一旦用了四方铜钱扩音,那声音便偏薄,像是漂浮在天空中虚无缥缈的云朵。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字字清晰。
欧阳尔一听“神仙”还知道他这么隐秘的事情,更加对“神仙显灵”一事深信不疑。
欧阳尔趴在地上想了一想,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踟蹰,西夏皇帝几次三番对他下了严命禁令,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三女儿的详细细节。
这么一想,欧阳尔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夹缝中。
“神仙”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迟迟没有等到欧阳尔的回复,怒火又被加入一把柴。
大理寺卿稍微提高了音量,透着不怒自威的力道。
“若你执迷不悟,下一世便托生为猪罢!”
晴天霹雳!
如果说什么惩罚对于欧阳尔最为致命,那就是拿他下辈子来开玩笑!
欧阳尔害怕到眼皮抽搐,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的哭嚎。
“不……不!”
欧阳尔最害怕的人不是白丞相,也不是皇帝,而是那从来不为人知,神秘古老的神灵。
好不容易,殴阳尔勉强咽回去口腔疯狂分泌的口水,他的眼泪吧嗒吧嗒狂掉。
“求求您别这样,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大理寺卿当然知道殴阳尔素来最迷信神神道道,但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一句话就能把他吓到屁滚尿流。
不过显然,这个效果是大家所有人都愿意见到的。
大理寺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沉默着听欧阳尔哭叫求饶,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的三女儿,究竟是什么来历?”
欧阳尔不明白为什么“神仙”总是追问他的三女儿,但是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口询问。
而且,而且三女儿的确是欧阳尔最大的秘密。
欧阳尔害怕一句话没说对,就要遭到下辈子当猪的可怕惩罚,于是欧阳尔在脑海中组织自己这辈子全部最好的词汇,力求让神仙耳目一新。
“回禀仙上,其实三女儿不是弟子的亲生女儿,她是西夏太子养的,养的情人!不过是不是情人,这也是弟子道听途说,拿不准主意的,在今年之前,弟子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个什么三女儿,是今年才发生的事。”
欧阳尔深深吸气吐气,和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灵讲话,让他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的乱跳不停。
过一会儿就要歇会儿气,让自己的心脏能够平复一下。
“今年白丞相突然找到弟子,要求弟子收一个陌生女人当三女儿,其实弟子在此之前是有一个亲生的三女儿,只是今年受了病突然夭折,连葬礼都来不及办,白丞相就又重新塞给弟子一个三女儿。”
欧阳尔顿了顿,提到那个已经死去的亲生女儿,他的语气不可避免的染上一丝悲伤之情,尽管欧阳尔一生痴迷于炼丹之术,可那女儿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花样年华突然病死,为人父母,又怎会不心痛呢?
“弟子当时是想反对的,我的女儿已经死了,怎么能再收一个孩子当女儿,可是白丞相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死了女儿,这样大的好事也不可能落到我头上。弟子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违抗白丞相的权势,更何况白丞相身后站着的是整个西夏皇室。”
大理寺卿攥紧了手。
原来如此,当初欧阳尔的孩子还来不及发丧,没有人知道他女儿已经病死了,所以他们才查不到新月的半点破绽。
从头至尾,新月的身份就是假的,而且假的很完整。
欧阳尔似乎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他的眼睛空洞洞的,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怜我女儿,不能风风光光的大葬,只能拉去乱葬岗,胡乱掩埋,是我对不住她啊!如果神仙您见到了我女儿,请务必让她下辈子一定要投生个好人家!”
大殿内空空荡荡的,偶尔夜风拂过,留下的也只有让人不安的过分静谧。
欧阳尔等不到神仙的回复,他一下子就慌了,生怕神仙已经走了,费力的爬起来想要追查神仙的下落,这样的显灵想要等到下一次,可不知是在猴年马月呢!
大理寺卿现在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和他的预感一样,新月的的确确不是什么正经官家的女子,而且极有可能和白丞相有关。
欧阳尔人微言轻,只是充当了工具的作用,对于其中的秘密,那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大理寺卿最后出于善良还是回应了一句。
“你女儿年轻,阳寿未尽,你此生需得福泽万民,兢兢业业,才可以积攒阴德,让你女儿早日投胎。”
这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融化于风中,欧阳尔仓促之间鼓起全部的勇气想抬头去看,那菩萨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好像慈和的拂过了他的发顶,留下了淡淡的光芒。
不再是那永远遥不可及的眺望。
欧阳尔本来感到脑门子上一层冷汗,吓的双腿打抖,此时此刻却觉得周身被一阵神秘的温暖所包裹,让他几乎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欧阳尔哽咽不止,不再害怕。
大理寺卿不明所以,他们只是借菩萨威严质问欧阳尔,其它的没有动过手脚。
而刚刚欧阳尔抬头的眼神,好像看到了穷尽此生也没有办法忘却的奇迹景观,让他哭的犹如孩童失态,却又酣畅淋漓。
“弟子这一生,必会勤勤恳恳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再不沉沦奢侈好淫,只求,只求国泰民安。”
没有人知道欧阳尔见到了什么,连欧阳尔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神灵,可那眼神又好像确确实实曾经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