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背着叶嗔,闻着青草与泥土特有的芬芳,走过在晚风中飘摇的稻花田。
忽然几只喜鹊从身旁林间惊飞,飞向伴有七八个星点的天空。
没过多久,在池塘里一片蛙声的陪伴下,她踏过被淙淙溪水吹刷的鹅卵石后,便看到了转角处的茅屋。
那就是她的家了。
老板娘快步过去,蛮横地用脚一踹,门悲惨地吱呀一声哀叫,便开了。
她将叶嗔往小床上一扔,便要拿起竹筒,去溪边打点水来。
这一扔,让叶嗔醒了过来。
他摸着自己疼痛欲裂的头,迷迷糊糊地望向简陋的屋舍。
他看到那位绝艳的老板娘,便惊问道:“这是哪里?”叶嗔还感到昏沉,连话语都似在空气里飘飘摇摇。
老板娘转过头来,带着坏笑说道:“这里是我家啊!”
她突然装作一脸色相,遗憾道:“哎呀,你怎么醒了,我想着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儿,正好趁你醉了,取你贞操呢!”
叶嗔听见这话语,惊得酒劲消去了几分,赶紧捂住自己的衣领道:“你……你……”
他时常听到男的采花贼,可没听过有女的采花贼,而且还那么年轻漂亮。
老板娘忽然捂住嘴,“噗嗤”一笑,在这夜色里,如同一支艳动京城的牡丹花,在清凉的晚风里乱颤。
“逗你呢!”老板娘眼睛笑成了弯月,饶有趣味地看着叶嗔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叶嗔小脸一红,但又觉得,跟老板娘素不相识,不好意思打扰:“那个,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回家,在你这待久了,等你男人回来,那就说不清楚了。”
老板娘小脸立马一板,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自己一个人住!”
叶嗔瞪着双眼,异常惊奇地说:“什?什么?莫非你是寡妇?”
“呸!你才是寡妇呢!我看你是因为我这身打扮,认定我已成亲了吧?”
叶嗔点点头。
“在那茶亭里,总有一些登徒浪子过来骚扰我。所以呢,我就把头盘起来,装作已经成亲的样子。虽然还是有不少人色心不改,但也比以前稍微好了些。”
老板娘深深地叹了口气,似叹生活的辛酸。
叶嗔也十分理解,他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她。
忽然,老板娘警觉地将身子一转,目露惊诧地望着天空。
叶嗔好奇发生了什么,才起身,外面像是传来了凄凉的二胡声。
他赶紧拿起竹剑,跑出门,看了过去。
如同秋霜的月光下,在清风中摇摆的树梢上,盘坐着一位戴着斗笠的壮硕男人。
他左手持剑鞘,右手持寒剑,身子作拉二胡状,在这寂静空旷的村落,伴随着阵阵寒鸦的声音,划出一阵一阵凄婉的乐声。
这乐声将悲伤浸入寒凉的风里,吹向泠泠作响的小溪,吹向愁肠百结的胸腔里。
叶嗔心里顿时,又开始难过起来。但他赶紧摇头,将负面情绪压了下去,又直直地盯住那个男人。
这人,连乐声中都带着内力,看来是个高手!
老板娘看清他的样子后,反倒从容起来:“哟哟哟,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要喝茶,请天亮了,到那茶亭里去!”
老板娘明明是话里有话,叶嗔可听不明白,他见老板娘这样说,便认为,这又是想要轻薄她的登徒浪子。
“退后,有我在,不要怕!我来保护你!”叶嗔用极其小的声音,对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这次的惊诧,是给了叶嗔。
随即她便悄悄往后一退,露出笑容:“是吗?这辈子,可没有人要保护我啊!”
“你可让我好找啊!你是知道,这二胡音,代表着什么?”
树梢的男人,停止了拉划,悲伤的乐声也停止了。
老板娘哪能不知?面前的男人,乃是陈音绝。
他经常对别人说,当你听到这二胡音的时候,那就是我送你的最后一程。
陈音绝,跃起身来,如同一只飞鸦,在清冷的月光下,带着凛冽的杀气,只一瞬便来至他们身前,挥横出一道银光。
叶嗔赶紧刺出竹剑,巧妙地避开锋利的剑刃,精准地顶在剑身的正中心。
他的竹剑可不是什么神奇的材质,就只是一把普通的竹剑,碰到真剑的锋刃,可吃不消的。
陈音绝的剑被停住了,他有些吃惊,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精妙的剑法!
这就如同拿弓箭去射正在移动的靶子,能射中,是不稀奇,可直接能标中红心,那可是非常了不得的身手。
老板娘看在眼里,便也在心里说道:“怪不得这个小子,敢狂言要保护自己。”
陈音绝将剑一收,他本想杀的人,是那个女人。可如今一个毛头小鬼,竟然胆敢挡在身前。他立马出现了火气,誓要立马将这个碍事的人杀了!
他又再次毫无留情挥剑,砍向叶嗔的脖颈。
这一砍,内劲十足!
明明还未袭到叶嗔,就已经是扬起漫漫的风尘。
叶嗔心惊地,脚步向后一撤,将这辽阔的一砍,惊险地躲过。
陈音绝砍空了的剑,划向茅屋的房顶。
瞬间,无数的枯草,被剑上的气力,扬得是漫天飞舞。
陈音绝火气立马上来了,他身体如在海浪里翻腾,极其飘逸地调转身姿,右脚借力点在一根枯草上,将手中的剑,如同密集的雨点,刺向叶嗔。
叶嗔光是面临着这滔滔的杀气,就已经是满身大汗了。
要知道,他在武院,一直是与人用竹剑比试,并且也不会面临招招致命的杀招。
这就是,武院与武林的区别。
叶嗔在慌乱中,用竹剑,也是拼命地抵挡着。
老板娘在一旁观看,心里不住地赞叹:“这小子,不单单是挡住了陈音绝的剑,而且还是在这么密集的攻击下,每一次都避开陈音绝的剑刃,将自己的剑尖刺在陈音绝的剑身上,以作抵挡。”
叶嗔的竹剑,一直没有断,足以说明了一切。
“莫非这小子使用的是……”
“落木剑法!”
老板娘还未将那几个说出,陈音绝就已经大吼了出来。
他说罢,对着叶嗔的竹剑使劲一拍,自己便找机会脱身,再次立在了明月下的树梢上。
叶嗔拿着竹剑,也在心里暗叹,这些人,竟然只是凭借稍稍的交手,就能认出是何剑法了,这江湖中的人,真都是高深莫测啊!
“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有如此耐心,去练落木剑法。”
落木剑法,是极其重视基本功的剑法,集攻击与防御于一身。在练成之后,就可将剑使用得出神入化,指哪刺哪,想防哪便防哪,让人难以防御,异常精准。
在武院中,叶嗔的师兄弟们,不是不想练,但都太浮躁,认为这剑法太死板,太无趣,都放弃了,反倒是练出了其他好几种刀剑之术。
唯独叶嗔一人,愿意踏实地将基本功练上十年,但到最后,他也只练成了这一套剑法。
陈音绝眯缝着双眼,站在天边,不甘地说道:“好家伙,论剑法,我竟然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老板娘站在一旁,立马提醒叶嗔:“小心,他擅长的可不是剑法,是暗器!”
可她未说完,陈音绝手中,在几颗星点的夜空里,就射出一道极速的流星。
这速度,与刚刚的挥剑速度相比,可是天差地别。
叶嗔心里一紧,他虽知道往哪里躲,可以他的身手,根本没有移开的时间。
他便在流星即将射穿心脏之时,拼命地将竹剑一挥!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竹剑在流星仅离心脏一寸的地方,猛烈挥打,改变了它的方向。
竹剑,却也非常脆弱的,一折两半,一半掉在荒草里。随后,一只星状的银镖,深深地插在了土地里。
叶嗔惊惧地看着自己断裂的竹剑,在心里暗道:“看来这人的内力,在我之上。”
武学者的力道,除了靠身上的外力,还靠体内贮藏的内力。
内力有九阶,三阶小成,可出山闯荡;六阶大成,可开宗立派;九阶,巅峰强者,人间活神仙。现如今,除了已逝去的古人,是没有任何人达到九阶的。
而叶嗔,是三阶小成者了。但陈音绝,却是已经达到四阶很久的强者了。
光从这一镖,就可以看出两人的差距。
陈音绝见竹剑已断,放声一笑:“没了剑,我看你还拿什么挡?”
说罢,他又射出两道流星镖。
这两道飞镖,带着刺耳的嘶鸣,无情地朝着叶嗔射杀而来。
叶嗔是没有能避开此镖的身手的,他站在月夜下,如同一只活靶子。
在陈音绝认为叶嗔必命丧黄泉之时。
“铛”!
两声在空中震颤的声音,合作一声,响了出来。
陈音绝异常吃惊地望过去,却发现,自己的两刃流星镖,被两颗小石子,砸得改变方向。
一颗落在了小溪里,砸碎了明月在水里的倒影,溅起了无数水花。一颗落在了树林里,竟将一颗大树,直接划断了一根,无力地倒去。
习武之人,几乎每人手上都要拿着一把让人看见的兵器,称为明兵。而他们衣服内,也都会藏着让人看不见的武器,名为暗器。
陈音绝是如此,叶嗔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备的,是一些石子罢了。
陈音绝越来越恼怒,他气愤自己连杀一个毛头小子,都是如此的费事。
他将身上的流星镖,尽数拿出。
他像一只飞在天空中,发狂的猛兽,撕裂着嗓音吼道:“去死吧!”
说罢,将它们尽数扔下。
只见漆黑的夜空,烟花在明月下绽放,它们在与天盈尺的极端,只只带着寒鸦般的嘶鸣声,向叶嗔落去。
叶嗔见着这天上的奇景,听见这震耳欲聋的嘶鸣声,感受着那仿佛要将自己射得千疮百孔的杀意,他顿时已经手足无措了。
他毕竟只是一个,刚从武院出来,没有经历过实战的少年。
叶嗔心如死灰地扬着头,看见这绚丽的招式,在心里默念,难道刚刚出师,就要命丧黄泉了?
就在此时,他身旁的茅屋瞬时炸裂开来。在枯草纷飞里,惊现出一位艳绝天下的美人,持着一把重剑。
她冲着那如同流星雨般的暗器,猛烈一挥,嘴里大喊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天地间,如同有一只大鹏鸟,拍动它遮天蔽日的翅膀,立马扇出一阵毁天灭地的狂风,冲着众多的流星镖,就蛮横地撞去。
流星镖虽多,可在此力量面前,显得渺小无比,一只只反被狂风,吹向了陈音绝。
陈音绝哪里预料得到?
他在慌乱中,急忙躲避。
夜很快安静了下来,蛙声又声声入了耳朵。
狂风也停了下来,叶嗔吃惊地看着周围,月光下的树木,全部都秃了,被吹散的绿叶,在空中如一只只蝴蝶翩翩纷飞着。
天空里,乌云也都被吹散。本来七八个星点的夜空,此时已经是星罗棋布。
而陈音绝,全身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处处是伤痕,处处是血迹。
他见那女人不再出手,吓得如一只老鼠,仓皇地逃走了。
老板娘也不想杀他,便没有追去。
她将重剑轻松地抗在肩头,转头带着俏皮的笑容对叶嗔说道:“喂,还要保护我吗?”
叶嗔连忙摇头,他惊问道:“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