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代价。他们付出过
“快点带我去!”她伸手拉着他发疯一样向山下跑,树枝划破衣服,裙子破破烂烂,露出一块一块皮肤被枝条划破。
夏一扬脑子里仍旧充斥着混乱,他的记忆还在阳台。所有的路都被堵了,只有阳台,只有阳台。那个阳台,是他害死哥哥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身后是康永里的声音,“一扬,舅舅多疼你,给你机会陪陪一楚。”
他站在那里,心急如焚。怎么办,怎么办,跳下去,跳下去,去救她们,去就她们!
于是,他跳下去了。
当年他推了一个人下去,今日,他自己跳了下去。
脚腕撕裂般的疼,他忍着,看一眼山上再看一眼山下,忽然间就做了决定。一扭头向山上冲去。
树枝划破脸颊,他的手就在小彩手里,暖暖的,有细密的汗。刚刚拥抱的温暖还在心口,可是世界忽然就静止了。
迎着风奔跑,小时候常常做的事。现在却成了煎熬,小水,小水啊。
城郊小山脚下,一座小小的房子,三层。
墙壁很有些旧了,脱皮的厉害,黄一块黑一块的。二楼阳台锈迹斑斑,整座小楼看起来,都是摇摇欲坠的。
“就是这里。”夏安梨抱着安源的手臂,微微有些发抖。
即便过了许多年,这里依旧让她害怕。
开门,冲进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从阳台上看远处,有两个身影飞奔而来。他凝神细看,是小彩和一扬。
经过小楼,她却像完全没有看见他一样飞奔而去,夏一扬在前,他在后。小水呢?他来不及思考,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着地,跟着他们。
几分钟的奔跑,却像是几个光年那样漫长。
墓园,墓园。
大声呼喊,没有回音。长安有些歇斯底里,四面八方的找,四面八方的呼喊。小水,小水,那声音开始带了哭腔。
没有人回答,竟然没有人回答。
守墓的老人走过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然后告诉他们,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整整一天,根本没有人来过。
长安不信,可是墓园一眼扫去尽收眼底。没有人,没有人。
电话响了,林吾飞越接听,脸色瞬间暗下来。上前一把抱住长安,狠狠地,紧紧地。他说,找到小水了。
长安一个转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的可是,就这样活生生憋死在舌尖。
她又一次飞奔而去,他拍拍夏一扬的肩膀,“谢谢你。”
谢他救了长安,谢他救了他的长安。
可是,可是。
远处,一声长嚎忽然响起,林吾飞越眼中是焦急是心疼,急急走了。
夏一扬蹲在原地,忽然就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小水,小水。
他不能不去救小彩,他不能不去啊。小彩是林吾飞越的,是他唯一好朋友的女人。他不能,不能不救。
小水,他不敢去见她,不敢知道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多少伤心和绝望。是他,让他陷入了绝望。
他的姐姐,他没有救;他的红颜,他不能救。
夏一扬,活着都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去向哥哥赔罪呢,为什么,为什么?
守墓的老人看着这个少年,叹了口气。年轻人啊,经历的还不够。那眼神竟然比他这个孤老头还绝望空洞。
“小伙子,你不去看看?”他想,那声嘶吼应该是他痛苦的源泉。
“小伙子啊,你想想,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或者,还有什么必须要做?蹲在这儿,可于事无补啊。”
夏一扬抬头,没有做?必须做?
小水,对不起。
他还没有向她道歉。
安宅很安静,死寂般的安静。
夏一扬坐在楼梯角,双手捂眼。眼前有黑影接近,他抬眼,是小彩。
长安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他。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为什么要去救她,为什么不去救小水?
她不会有事,可是小水呢?小水呢?
她一生的幸福,全部毁了。
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足够绝望,他的舍弃他的选择才是她心口上的黑洞。永远永远也好不了了。
夏一扬,何其残忍。可是,她怎么有资格怪他?没有,一点都没有。
是她家的事,连累了小水。是她没本事守护,害了小水。是她懦弱无能,救不了小水。
她伸出的手,将要扇上他脸的手,一个回转,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一下又一下,一巴掌又一巴掌,脸颊肿起来,眼泪顺势滚滚落下来。她像个疯子站在一隅,想要赎自己的罪。
夏一扬忽然伸手拉她的手,声音沙哑,“是我,不是你。”是我的错,我的罪,不是你的。
无关任何人,他的罪。
林吾飞越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他的小彩,满脸掌印,那么红,那么肿。一条一条打在他的心上,所谓林吾飞越,所谓暗堂,就这点出息!
保护不了她,保护不了小水!
夏安梨刚从楼上下来,对着长安摇摇头,不语。脸上表情更是自责,悲伤。一切的起因,都是她。
长安看她一眼,眼神微微动了。
“不是你的错,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起来。”
说完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一个转身冲上楼去。站在小水门前,徘徊,犹豫,右手拿起来又放下,拿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
“小水。”
无声,无声,毫无声息。
长安心里一阵害怕,一脚踹开房门。窗帘紧紧的拉着,屋子里全是灰暗。
小小的房间,大大的床,小小的人影,蜷缩在墙角。
小水,小水。
林吾飞越看见长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那人就那么两眼无神的站在他面前,不责怪,不怨恨。定定的站着,看着他。许久,才动了脚步。
几天了呢,小水一直蜷缩在那里,不动,不说话,无论屋子里有人没人。她好像,死了一样。
“飞越,我要找到他。”
平静的声音,平静的脸庞,平静的眼神。林吾飞越心间一紧,越平静,越难受。她要怪他就好好的看他一眼,狠狠的责怪啊。那样的眼神,算什么!
林吾飞越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眼神灼灼。
“要收拾他,不要脏了你的手。还有,不要再有这样的眼神,我不喜欢。”那种眼神,不针对他,只是一种心境。
可是,他就是该死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林吾飞越,我不怪你。康永里既然敢来正面面对安家,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还有,上一次他出现所有的小动作都是你动用了暗堂的力量。爸爸告诉我了,你,还疼吗?”一双手覆上他的背,温暖轻柔。从肩膀到腰间,细细的,一寸一寸的抚摸。那双手,瞬间带了魔力,燃烧在林吾飞越的全身。
“小彩……”
她想做什么?该死的!
“林吾飞越,你要了我吧。”那声音,依旧软糯,却满是冰冷。
林吾飞越一个激灵,全身暖意散去,徒留愤怒。双拳握紧,手心月牙般的伤口又多了几条。他忽然一掌扇出,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你给我醒醒,好好给我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谁!你怜惜她心疼她,就这样想感同身受,就这样来糟蹋我糟蹋你自己!”他的愤怒,隐含着深深的悲哀。
“林吾飞越,我救不了她。”
“救不了她,就要跟她一样?”他狠狠地质问。这么多年,不管她怎样对他,他都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也没有过这样的悲伤。
忽然间,他一个拥抱狠狠地拥住她。她在他怀里,耳边就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有力。带来所有的安全感,这些天来所有的难过所有的疼痛忽然间烟消云散。
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泛出来,落在他的胸膛,消散在两人之间。
“小彩,你也垮了,就没有人能救她了。”小水现在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想活的样子。
“嗯,我们,回去看她。”
隔壁的隔壁,就是安家,林吾飞越一个低身,将长安抱进怀里。长安窝在他胸口,数着步子。忽然想起安源对她说的那句对不起,对不起,和夏安梨对她说的那句,和她自己对小水说的那句,多么相似。
安宅里只有夏一扬陪着小水,安源和夏安梨去了安家主宅。林吾飞越和长安进门没看见夏一扬就知道他在房里陪小水,一前一后的也上楼去。
林吾飞越忽然停在门口几步之远,不再向前走。
几秒之后,脸色瞬间古怪起来。有疼惜,有苦恼,也有几分不知所措。只是转头拉着长安往楼下走,不言不语。
长安有些不解,问他。
“恐怕,现在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这般的,无法控制。
小水醒了,在不生不死三天之后。
以一种难堪的,不解的状态,醒了。鼻息之间,是某个人熟悉的气息,身体,酸涩难忍。湿湿糯糯的吻,落在她的身上。
那么,恶心。
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心头,她终是忍不住,一个俯身呕吐起来。三天,什么都不吃,什么都吐不出来。
夏一扬浑身僵硬,呼吸一滞。手臂紧紧的抱着那人,口中喃喃。
“小水,小水……”
忽然间,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个人,那天的阳光。啊,那天有没有阳光呢,怎么想起来都是一片灰暗呢。
揉揉眉心,她,已经这样了啊。
忽然惊觉,夏一扬!他在做什么?
“小水……”呢喃声又起,细细的,充满了温柔。
小水忽然间笑起来,这算什么?怜悯,他要为她后半生负责,还是,年少冲动。可是,这个时间,对着她这个人,他怎么会这么委屈自己呢?
“一扬,不要可怜我好不好?我活得下去,我没想过要死。”她只是觉得,有点脏,要好好洗。仅此而已。
“小水,我爱你。”忽然间耳边响起一声惊雷,震得心肺剧裂。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人。什么都不对,什么都错了。这句话,更像火焰,烧灼的她理智全无。
“夏一扬,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是,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一直喜欢。即便你喜欢舒唯,你喜欢小彩,你放弃我,我都不怪你。这一次,我甚至庆幸你选择了小彩,如果是她一定连活着都不愿意。不像我,不像我,反正都这样了,反正,都这样了……”她忽然间语无伦次,本来想要破口大骂,骂醒他,可是,越说越没有气力,好像一切,都成了禁忌。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敢说那一刻她不怨吗?她敢说这几天下意识不想醒来不是为了逃避吗?她敢说她真的不怪他?
不敢。她不怪他,可是,真的,会怨啊。
“小水,对不起。”一瞬间认真起来的语气,夏一扬眼神中掠过光亮。“小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像是情绪失控,嘶吼起来。
“你不知道,你总是觉得我喜欢别人。你看,舒唯对我,像不像我对你?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舍不得,是你。离开舒唯,离开安小彩,我或许会觉得有些难受,可是离开你,我会痛,会痛死。”拉起她的手放在左胸,那里有他的心跳。“我知道,你一旦醒来肯定要离开我,我那么了解你,比我自己都了解。你要走,就带我走。从今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是情话,他从不会说情话。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从他做了选择那一刻起他的心就跟着碎了。他只是,去救应该救的人,然后,陪着她一起到生死。哪怕是,一起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