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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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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飞扬起来,马的身子在我身下有规律的起伏,我眯起眼睛,白茫茫的雪地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大概就是雪盲症。不得不移开目光,盯着宇寒的后背发呆,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的腰,脸像发烧似的烫了一下——搞什么啊,慕汐——一个声音这么跟我说着,我试图想让自己放开手,但旋即意识到要让自己适应这种快速移动和起伏的马身是几乎不可能的。宇寒的身子帮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绝大多数寒风,我们快速的奔出了镇子,踏上了一条雪地森林中的小道。

宇寒一言不发的驾着马,我倒挺想看看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同时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宇寒:莫斯特族到底是什么?德柯剑士团是怎么灭绝的?更多的问题关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停留在中世纪的世界。

我猛地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自己校服的口袋,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随身听还躺在里面,但宇寒察觉到了我抽走了一只手,很细心的减缓了马的速度。我看着那个随身听,按下了开机键,随着熟悉的屏幕亮起,我以为这还能正常使用,于此同时,宇寒将马缓缓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我摆弄着随身听,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个是...你从你的世界带来的吗?”

“是的。”我简短的回应到,盯着随身听的屏幕,刚刚亮起来,我以为会熟悉的弹出那个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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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一个上述的字符跳出来,相反的,屏幕上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00:00:01

然后,最后面的“01”跳动了一下,变成了“02”,又过了一秒钟,变成了“03”。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直到数字从“09”跳到了“10”,我才明白过来——它是一块...表?

但旋即我就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我所知,这个随身听好像...从来都不具备这种功能啊。宇寒在一旁望着我死盯着这个小玩意儿,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我使劲晃了晃随身听,但依旧是那样,作为一块表继续工作着。我又试着把上面的按键全部都按了一遍,依旧没有反应,秒表继续像没事一样的跃动着。“看到了吗?”,宇寒轻声在我耳边说道——此刻秒表已经显示到了00:00:20,“这就是科技在我们的世界运转后的方式。”

“什么意思?”

宇寒打了个响指,“很简单,所有的东西,所有借由‘科技’带来的物品,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都会变了味,但最常规的就是表——”他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看到他这个手势我有点想笑,他脸上那份孩子气依旧没有消失,天真的有些可爱,“比方说一把枪,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仅仅不能发射,乃至于他的击锤会自动的击打,一下接一下,每两下的时间间隔刚好是一秒,而最后——”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落到我手中随身听的屏幕上,盯着上面的数字,数字已经跃动到了三十,而又跳动了四下,最后定格在了“00:00:34”。

然后,宇寒猛地把随身听从我手中夺过去,旋即奋力向外一丢,我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随身听当着我的面爆出一串电火花,再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如烟火一般的绽放开来,让我在一瞬间哆嗦了一下。

“——而最后,都会定格在三十四,然后像这样爆炸。”

宇寒缓缓的说完,回过身去提起马绳,我呆坐在哪里,直到他轻咳了一声才缓过神来,我有些不舍的望了随身听的残骸一眼,但更多的,我则被这一切深深的震撼到了。“现在你也看到了,所有的东西——起码是关于科技的,精密的科技产物在这里一概失效,而取而代之的是魔法——哦,你会看见的。”

宇寒说着,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马顺从的再次小跑起来。“那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要当...额...剑士的料?”我有些组织不好语言,手又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腰——这一次还是让我触电似地脸烫了一下,但随即我放松下来,宇寒总给人一种非常安稳的安全感,宇寒耸耸肩,回过头来,“不是我们知道,是克里斯知道——他是最厉害的巫师之一,他能够通过被他称为‘共振’的方法探测你那边拥有这种潜质的人,但毕竟属于不同世界,这种潜质必须非常非常的高才能被发现,也正因如此,你的存在才对我们如此的重要——你,慕汐,将成为另一名强大的剑士。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也不要推辞,你我都没有选择,你我都不愿战斗,但这是命定之责。”

命定之责。

我细细品味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着一块巧克力,苦涩又甜蜜,宇寒短短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退路全部切断——这是不是他所受的训练之一?大概是。

“请告诉我......请告诉我关于德柯剑士团的事情。”

宇寒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个好看的酒窝在他右脸浮现,我很快意识到他的心一直都是憔悴不堪的——从他的语气中可以看出来,但是他从未表现出疲劳,而相反的,他在外表上依旧是那种丝毫不累的样子,而且他的笑容就像陷阱一样,我很难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笑的时候,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一丝丝的悲哀,但是可以看出来并不是苦涩的笑,他是真的在笑,而且笑的很好看。

我告诫自己不要再往下向了,告诫自己说他还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又告诫自己...自己观察的这么仔细绝对只是因为他很有礼貌,绝没有别的意思——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盯着他的脸已经长达三秒钟了,脸再一次的红起来,我急忙撇开了自己的目光,让雪地的空气帮我降温。

好吧...也许还是得把理由上加上“有点英俊”四个字。

他思考了半秒,然后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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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柯剑士团...你可以简明易懂的理解为皇家骑士团。德柯剑士团们履行的是治安官的职责——并不是军团的统帅,我们是整片中土上最精锐的剑士,散布在各个城市,维护着整片城市的和平,一骑当千,精准,残忍,但有效。”

他缓缓的说着,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哆嗦了一下——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寒冷,我不愿意去想——他仿佛在讲着一个古老的寓言,而且虽然提到了他自己,却不从流露出一点自己的情感。

“我们之所以强大,不仅仅是因为高超的剑术和刻苦的训练,我们其实是魔法师和战士的混合,我们运用魔法强化自己的能力——人们命名为:剑技,剑技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攻击而生,攻击,防御,灵敏,援助——这些都是剑技的用途。剑刃中往往有着一张‘牌’,那几乎就相当于法杖中的杖芯,更准确的讲,那是一把剑的心脏,这些被称作‘剑之牌’的物品其实是某种符文,但制作方法和原理早就失传了。剑之牌的作用就是完全的强化某一方面的剑技,每名德柯的剑士都配备了一张牌。我的,就是防御,象征防御的‘霜寒之牌’。“

他说着,目光撇开盯着雪地,我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令人惊奇一幕发生了:雪地上的积雪如喷泉一般上下翻腾着——就跟昨晚我在广场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如无数条蠕虫翻起泥土,慢慢的将雪花碾碎,将上面的一些小树枝,树叶埋在下面。我像着了魔似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宇寒的目光移开雪地——其实也就短短两三秒——回到前方的道路上,又踢了一脚身下的马,速度逐渐再次加快。

“这就是......”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宇寒以一种几乎是敬意语气说着,“当然了......这只是无数种魔法中微不足道的一种。我们这些剑士就是被训练来使用这些魔法,把它们加在自己的剑刃上——这就是德柯的剑士与别的剑士最大的不同之处。剑士团并非我们这一代的独有,而是王国之中一代代遗传下来的传统,但因为某些...某些原因,我们这一代还未作好准备,上一代的剑士团...就已经全部......全部战死了,只剩下了德柯一个人,他直到五十岁才开始授课,乃至于那场天杀的莫斯特战役开始的时候,我们大多数的剑士还没有成年。”

我意识到他一提到所谓的“莫斯特战役”,语气就不由自主地低下去,看起来像是在哀叹那些死者,一个问题再次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莫斯特到底是什么?”

宇寒撇开头,舌头在嘴里咂吧了两下,仿佛在回答一个两难的选择题,“...说实话,我有点不想谈他们——剑士们做好直面生与死的战斗往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但是你的情况很特殊...我不想让你刚刚到来就卷进这些斗争当中。”

我的心绪一下子又乱了起来,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是夹杂着仇恨的恐惧,哪怕是宇寒这样——我可不是在夸他——这样身手如此了得的人也会有恐惧的事物。而对于我来说,“我能做什么”,这个问题缠绕在我的心头,从宇寒的语气,莫斯特族的人应当不少,而且可以明显的体会到这个称呼中的不详成分——就像是这短短四个字是诅咒人一般。

“好吧,”他深呼吸一口气,“莫斯特族是人族中的一个分支,他们原本并非有太多意味,但是在上上届的剑士团中...有一个......一个剑士,他后来成为了德柯那一代剑士团的导师,但也就是他,在当时密谋掀起暴动,索性的是德柯等人顺利的发现了...那个剑士的阴谋,并当众挑战了自己的导师,最终挫败了自己导师的阴谋,但那一届的剑士团也因此死伤惨重,只剩下了德柯一个人;虽然德柯挫败了...自己导师的阴谋,但是莫斯特族依旧保持着分裂的倾向,到八年之前...他们还是发动了战争——虽然领导人变了。”

“...那个剑士——你导师的导师,他叫什么名字?”

“天呐,慕汐......”宇寒咽了口唾沫,这句话就好像一阵寒风一样掠过他的心头,他哆嗦了一下,“我们很少提他的名字——因为他曾经一个人...杀光了一个军团,甚至在那之后还斩杀了三名自己的徒弟,他曾经是个正义之士...他的名字是...伊...是...”

宇寒逐渐开始语无伦次,他又哆嗦了一下,我有些意外的看到他如此的害怕,而且几乎是完完全全的表达了出来,仿佛正面对着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额...也许你可以...把他的名字分开来讲?”

“好吧——”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连身子底下的马也似乎恐惧着这个名字,越跑越快,“他的名字叫...叫伊姆斯·莫斯特。”他最后打了个寒战,语速逐渐加快起来,被寒风吹的有些断断续续,“这个剑士,他最后被自己的徒弟德柯所亲手斩杀,就在同一天,其他的剑士们也分别斩杀了与他同样试图谋反的人,但最终,只有德柯一人活了下来。”

讲完这番话,我们两个都沉默下去。马匹依旧在奋力的奔跑着,我的手也逐渐麻木起来,风打在身体的两侧,灰色的斗篷掀起一角,雪花随着马蹄疯狂的飞溅,宇寒依旧尽职尽责的看着前方的道路,我们已经离开了欧克镇,正沿着一条雪地上的路径飞驰,不时也有小山丘和小城镇从我们声旁掠过,但都比不上欧克镇的规模,大约这么奔腾了半个小时,他才又一次的开口道,“苏锋——他是与我一样在莫斯特战役中侥幸存活的剑士,他临走之际让我去找克里斯(我才想起来当时苏锋对宇寒最后说的三个字,记忆中模糊的音节与这个名字重叠起来),但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去取一把适合你的武器——”他说完这句话,又一次的陷入更长的沉默,我发现他的语气中并不会出现严肃,但是他骑马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陷入一种没理由的冷静——冷峻的让人有些惧怕,他仿佛永远在思索着什么,明明他非常的年轻,但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之感。

——还是说,他让你感觉安全,慕汐?

我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心脏在一刹那间加速了些许,但在那之后,则又是漫长而乏味的沉默,他依旧是那样,一言不发,尽管他在与我交谈时表现的是一种——怎么说呢...拿流行的词汇来讲——有些天然呆,但这只是表面,或者说,这只是他的一部分,他有很多事情被他藏在心中,他有好多秘密一直遮盖着——连自己也不愿意去想,乃至于他有好多往事是那么的令他......痛苦不堪,在他内心的深处,他似乎一直是一个孤独的人。但却不是百分百的孤独,可以体会出来,他曾经也是活泼过,直到某些事情......

无非是我自己的妄想——我如是警告自己。

就在这份寒冷的沉默中,两三个钟头过去了,我的手算是彻底的麻木下去,脸也是,眼睛被雪地的反光刺的看物都有些模糊,意识跟随着视界也有些混乱:想起我班上那些冷眼看我的同学,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所谓的“朋友”,我的父母(被莫斯特族杀害的,我依赖着却未表现出来的父母),恍惚中,我又看见刚刚那块随身听,数字在幻觉中飞快地跳跃,仅仅在半秒内就从一跳到三十四,再度归零,跳起近乎疯狂的舞蹈,红色的数字重重叠叠,但唯一不变的只有一点:

三十四。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我的心中一个小声音对我呐喊——三十四。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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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

宇寒的一句话将我从“三十四”的魔咒中解脱出来,我眨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睡着了,宇寒将马停在一处驿站的边缘,他先是翻身下马,进去和里面的人谈了几句,旋即走了出来,将手上一块手帕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新的,白色),腰间还多了一个如茄子一般的水袋,我犹豫着要不要翻身下马,宇寒已经伸出手,我几乎想也没想的抓住他的手顺势越下马背,他依旧是很拘谨的立刻松开了手。旋即一个年轻人走来牵走了这匹马,我才开始环视周遭:熙熙攘攘的街道,路人的喧嚣声即刻间混杂着冲入我的耳朵——几乎可以与我之前所在的城市媲美,但唯一不同的是少了汽车驶过的声音和滴滴答答的电子声,取而代之的是鸟不时的鸣叫和马匹的叫声。他在原地张望了一下,走到两个房子的空隙处,紧接着便示意我跟上他。

“这里就是彻暮城吗,”我随口问了一句,路上的积雪已经很浅了,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噢!这个地方如果是彻暮城就好了——这只是边境最大的军备城,名字很干脆,就叫兵战城,”像是印证这句话一般,大约将近一百名士兵从大道上快速的跑过,在他们背后背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跟在步兵后面的是马拉的战车——那种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木制的,依靠马来前行的战车,而最后则是一头令人望而生畏的战象,上面的骑手手持着一把比我都高的长枪,这列队伍气势磅礴的从街上走过,我们和路人们纷纷躲到一边让路,战象每走动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颤抖三分,直到那阵颤动远去,宇寒才接着顺着大街前行。

路上的行人交谈声不时传入我的耳朵,很惊奇的是,我差不多都能听懂,语言大概是中文以及英文的混合——也有别的语言,可是发音几乎被这两种同化,而且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是中文和英文道出的。我听到有人在谈论麦子的收成,军备的调度,还有人甚至在谈论族类之间的关系,但没有一个人提到莫斯特族,仿佛莫斯特族消失了一般。

我加快步伐小跑着追上宇寒,宇寒依旧是那样,沉默着如同在思考事情,他的目光刚好处于既能看清路也能将脸埋在阴影中的角度,我们只走了十来分钟——都没有我家到学校的距离长,宇寒就停下了脚步,我这才看清这是什么: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一座金字塔状的建筑,但很矮,墙壁被做成了阶梯,顶端是一个平面,上面有一块方形的石碑,整个建筑大约一百来平方米,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这周遭的路人都绕开了这栋建筑,没有一个人登上去,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些许寒意,宇寒带着我慢慢走了上去。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我才看清上方平台的全貌:方形的石碑静静的矗立在中央,上面刻着复杂的,细小的花纹,让人头晕目眩,整个石碑散发着一种古典神秘的气质,而且材质很特殊,几乎是黑色的,十分厚实。平台的地面上画着直线,四角分别连起了对角线,在这两条对角线分成的四个区域中也刻着繁多复杂的花纹,但神奇的是那些花纹就如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光,四个区域中的花纹以让人叹为观止的精妙手法雕刻出了几乎让人感到诡异的对称性——你能想象一个东西以诡异的角度与三个东西对称吗?

这些花纹看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我移开目光,宇寒已经走近了那块石碑,他把手放在上面,伸出另一只手,“过来,”他以一种特有的平缓语调对我说道,我迟疑的走近他,“拉住我的手,”他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愣了半秒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牵起他的手,但旋即我意识到我几乎是贪婪的享受着他手掌带来的温暖——哪怕是...如此...如此的陌生。“抓紧!”宇寒突然几乎是严厉的叮嘱我,“如果出了问题是很危险的。”这句话起到了作用,我先是被吓得一缩,旋即立刻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他这才放心的缓缓吐出一口气(奇怪,他是在担心我吗),然后仰起头,凝视着天空,以严肃的语调喊了一句:“彻暮城!”

一团绚丽的光彩模糊了我的视界,整个人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压成一团无限小的点,五脏六腑都难受的快要吐了出来,整个世界在黑与白中癫狂着跳跃,几千几万个谈话的声音冲进脑袋,无数的气味混成一团塞进意识中,然后而来的是窒息感,如同溺水者在水面下无助的挣扎,我几乎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在无形的水波中缓缓飘远,痛苦,恶心,还有一股无理由的深深绝望感,但在这极端到极点的眩晕中唯一真实的是我的左手,牵着宇寒右手的左手,那几乎是整个消失的世界中唯一真实的存在,那阵狂风吹走了我身边一切的一切,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整个世界,唯一有力的只有宇寒的手——哪怕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依旧能体会到他的手。而就在最后的最后,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失重的坠落感在一瞬间出现又消失,世界伴随着一声巨响出现在我的眼前。也就是在这一刻,五脏六腑才算是彻底支撑不住,我猛地弯腰想呕吐,但宇寒强拉着我走下了阶梯后,我才能彻底的呕吐出来,肠胃似乎都拧成了一团,咽喉处如同被鱼钩钩住一般的干渴,但好在那些幻觉终于消失了。一阵阵的呕吐持续了三次,最后终于停歇了下来,我想找一张纸擦一下自己的嘴,宇寒已经把那块他刚刚得到的手帕递给了我。我拘谨的后退几步离开自己的呕吐物,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旋即而来的是嗓子快要哑掉的干咳,没等我咳嗽几声,宇寒又将自己腰间的水袋递给了我,我连道谢都没有就放下手帕,仰头开始贪婪的喝下这些水,一直到水袋干瘪下去,嗓子才算湿润起来,充血的味道没有了。

“天呐...”我几乎想也没想就感叹了一句,“刚刚......”

“刚刚你跨越了将近二分之一个中土,从边境山脉到达了彻暮城,”宇寒平淡的说着,“你已经很优秀了,很多人第一次都昏过去了。”

“欢迎来到彻暮堡,”他这才转过身微笑着对我说道,他在微笑,的确在,但眼眸中只有浓浓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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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午饭吃的是米饭,坐在一个小餐厅内,人不算多,宇寒试图说服我把斗篷脱下来——因为彻暮堡的阳光实在是太狠了,没一会儿就把我从寒冷拉到了炽热。但是我觉得这些...居民的衣服都与我的衣服格格不入,我不大想引来别人的目光。食物的味道很不错,尤其是在刚刚呕吐过后肠胃空空如也的状态下,诚然,其实只是两碗米饭,一盘茄子(可能是吧,反正味道很像,但是颜色比紫色更深一点),还有一盘豇豆炒肉(肉的味道很像牛肉,但是却是肥瘦相间的)。这两盘菜宇寒一筷子也没吃——饭店里的桌子上既摆着筷子也摆着刀叉,毫无违和感的放在一起,只是我和宇寒都下意识地用的是筷子——他依旧是那样,沉默着,就像是从一幅画卷中走出的那种老牌主角,他没有吃我面前的盘子,像是在顾忌我的感受一般,不说话,乃至于不看我一眼,但是他总是给我一种没理由的熟悉感(熟悉吗...可能是温暖吧)。午饭也是在沉默中过去的,他吃完碗中的饭后又去要了一碗,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当他吃完以后他就用自己的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接着静静的沉默着等我吃完。虽说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最后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吃完这顿饭。当最后一口食物下肚,一股愧疚感油然从心底冒出来了——宇寒还是个陌生人,但是已经...算是请吧,请我吃了两顿饭。

他接着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处结账,他很快收好了零钱,在他与店主谈话的时候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脸庞正对过来才慌忙移开目光。“走了,”他对我说道,我也起身跟随着他,阳光再一次的洒在身上,街上的人比欧克镇和兵战城都要多,几乎挤满了整个街道,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大多数的人都矮的出奇——根据宇寒所言,他们就是所谓的“矮人”——身材厚实,胳膊上的肌肉五大三粗,虽然给人有点野蛮的感觉,但并没有动不动就大声叫骂出来,经常有两人撞肩而过,但双方未动怒,整个城市给人一种忙碌的感觉——一是炎热,二是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大多数人扛着那种长柄的锤子亦或者十字镐,也有别的人快速的走过,街道相较于欧克镇都算是狭窄的了,最宽的地方也就够五六个人并排走过,我不经意间从余光中看到一个暗红色衣服的男人在一家店门口甩着匕首的刀花,旁边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则一小口一小口拘谨的喝着木杯中的饮料,直觉让我在意了这两个人一秒,灰色衣服的男人淡褐色的眼眸有些无神,头发乱糟糟的,暗红色衣服的男人则让匕首在指尖来回跳跃,像是在跳舞,他的手臂上有几道伤疤和纹身。但宇寒没有在意他们,他张望了一下,我顺着目光望了过去,才注意到矗立在房群之中的那座堡垒——

一座几乎堪称摄人心魄的烟灰色的石砖所建的堡垒,哪怕是在下午的阳光下也依旧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神秘气息,塔顶是许许多多重重叠叠的塔楼,木制的尖顶反射出柔和而刺眼的光芒。就在这一刹那,一股游离于世界外的虚幻感袭击了我,周遭的一切都漂远了——大概是中暑加上劳累导致的,在那一瞬间又回复了原状,但我非常确定一个事实: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我,它已经进入了我直觉的一部分——就像是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跑向自己的家门一般,这就是......

命运。

宇寒伸手指了指那座堡垒,“那就是我们的目标,彻暮堡,那也就是存放‘圣剑’的地方,现在的民众普遍几乎把我们的武器——乃至于我们本身,德柯剑士团的成员,他们把两者都近乎神化了......”他苦笑了一下,“那也是因为我们几乎消失了,实际上呢,我在名单上也是已死之人...是的,我在记载上应该已经死了。”

“啊?!”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我跟上他,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但旋即他释然的摇了摇头,带着我走向城堡的门口,守卫们紧盯着人群的一举一动,通过石砖的走廊后就进入了彻暮堡的内层,这里就如同那些高楼大厦的购物中心,无数嘈杂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第一层中布满店铺,卖水的,卖矿物(大概是吧...那些矿物都像宝石一样,见都没见过),还有一些摆着武器的摊位——很多摊位都拿“德柯剑士团”做噱头,我不禁心想如果他们直到宇寒是德柯剑士团的一员——起码他自称——会怎么想。正如宇寒所说,这种对德柯剑士团的崇敬近乎是...病态的,从宇寒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他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其实很容易理解,如果普通的民众几乎将德柯剑士团当作无所不能的神人,那也就能说明压在宇寒他们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最狠的不是一开始就让你感觉绝望,而是先给予你一个希望,然后再无情的击碎他——而不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已经给了民众这样一个希望,除了维护好别无选择。

“我要见伯恩·萨克拉曼。”

宇寒停在一个守卫的面前,行了个屈膝礼,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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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布卡和卢克能摸到一张工匠凭证的原因:

“不是苏锋!你跟我说一个人拿着宇寒那小鬼的圣剑,又跟我说不是苏锋!?我怎么教你的!判断是不是我打造的圣剑先看烙印,如果烙印对了,再去看剑刃的长度——多长我不是让你练到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吗?!这种江湖骗子——”

伯恩·萨克拉曼是一名精壮的矮人,他的身高在矮人族中属于很高的了,手臂上的肌肉称粗壮的一块一块,两鬓的胡须有些灰白,他脾气略微有些暴躁,偏偏他的助手还比较胆小,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罕见——有的时候助手拿错了工具伯恩也会大发雷霆,但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的生气了:江湖骗子很常见,但这个诈骗师一是公然跑到自己的地盘行骗,二是竟然侮辱宇寒那小鬼的名头,他们就不知道尊敬死者吗?!伯恩越想越气,苏锋曾跟他说过,在那一天,宇寒和他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宇寒为了制造冰墙保护身后的战士们,在抵挡住最后那一波箭雨后就倒在了地上——过度消耗生命活生生的猝死的,宇寒在最后一刻仍然想的是兰,他最后一句话就是拜托苏锋一定要把兰活着从佐普手里救过来,很遗憾...苏锋两个都没保住。

苏锋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哽咽的说不出话,而伯恩的心头回想起这一幕也愤怒至极,这个诈骗师,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需要钱,也不应该侮辱死去的人,宇寒是作为一个英雄死在战场上的,他的举动拯救了后方的将士们,乃至于最后的抵抗成功摧毁了大半的莫斯特军队;而这个诈骗师的出现,将象征宇寒荣誉的圣剑作为自己牟利的工具——怎么想都让伯恩愤怒不已,这是真真切切的愤怒,而且几乎夹杂着仇恨。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伯恩心想着,几乎是一脚踢开了接客房的门,丝毫不顾助手害怕的目光和门精致而昂贵的材质。他几乎是吼叫着出来:“来啊!把你的剑!——”

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那张脸庞他太熟悉了,蓝色的眼眸,黑色的能在微风中飞杨起鬓角的头发,虽说抹去了伯恩熟悉的笑容,多了几分憔悴和成稳,这张脸庞应该如苏锋的描述一样倒在血泊里,在后来的混战中尸体连同圣剑一并消失。但此时此刻脸庞的主人正拘谨的坐在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以既好奇又羞涩的目光打量着房间的女孩。伯恩可没空思考那个陌生的女孩到底是谁,他此刻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中,像卡了鱼刺一般嘶嘶哑哑,直到那脸庞的主人微笑了一下,举起一只手,“好久不见啊...伯恩·萨克拉曼。”

(于此同时两位盗贼已经走到了彻暮堡的第三层,正抽着烟草。)

伯恩终于放弃了想要说出正常话语的尝试,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然后猛地朝着宇寒冲了过去,伸手抓住宇寒的双肩——“啊啊啊啊!宇寒!你还活着!我!——”

然后伯恩的声音顿了一下,千言万语想在一刹那间脱口而出,最后只是近乎哀怨的摇着宇寒的双肩,“啊啊啊!你把我当时的眼泪还回来!你这个自私自利不为别人着想的小鬼头混账!你还回来啊!”

“这么说你为我哭了?”宇寒一句话打趣似的说道,但让伯恩立刻松开了手,后退几步,瘫倒在宇寒对面的沙发上,“怎么会!才没有!”伯恩粗声大气的说着,甩甩手,从两个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摸了一些烟草,正想卷支烟平复一下心情,却敏锐的发觉宇寒旁边的女孩看见烟草后不自觉地撇过了头,于是有些尴尬的询问宇寒,“...这位是?...”

“慕汐,她来自我的那个世界,而且她是被带来参加剑士团的,”宇寒简明扼要的说道,“关于苏锋最近的报道你有看见吗?”

“等等,”伯恩有些跟不上宇寒的思维速度,宇寒叹了口气,“没事,苏锋他...去了一趟边境山脉,在那边,他发现莫斯特族还没有灭绝。”

“什么?!”

“是的...”宇寒犹豫了一下,旋即接着道:“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正在准备卷土重来——而现在的局势你很清楚,我们这边几乎没有迎战的准备,甚至组织不起有效的军队,这几年来,不是一把圣剑都没打造出来吗?”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伯恩的痛处,伯恩无不担忧的表示赞同,“是的...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但你——”

“我应该死了,但是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宇寒打断伯恩的话,“无论苏锋对你说了什么,那全是编的,至于为什么要骗你——我可以说是德柯剑士团的机密吗?无论如何,我的同伴——”他侧头看了看慕汐,慕汐依旧是有些不敢抬头,看着地板上的纹路发呆,听到这句话,慕汐的头稍稍抬起了一些,看着伯恩,“她需要一把圣剑...就地打造肯定不可能,铸造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也无法给她‘抽牌’,我们只能选一把与她共鸣最强的,这样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战争。”

伯恩·萨克拉曼沉思了不到三秒钟,以矮人族特有的爽快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可以!德柯的弟子给我提的要求我从来来者不拒!”宇寒和伯恩几乎同时起身,慕汐也跟着站了起来,伯恩瞥了一眼慕汐,旋即宇寒便行了个屈膝礼,“祝食足,衣暖。”

“是啊,”伯恩没有按照标准的下一句回答,他站立的身高比慕汐高了三分之一个头,他一挥手,向着门走去,正当宇寒准备迈开步伐时,慕汐轻轻拉了一下他,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询问:“为什么他们以为你死了啊...?”

宇寒没有回答,他叹息了一声,走向房门,又回到了那层沉默的外壳中,“我倒是宁愿那样。”

-31-

伯恩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凭证不知道放哪里了,我沉默的看着宇寒和伯恩谈着话,他们一直是英文和中文相间着进行谈话的——其实是有规律的在两者之间切换,当宇寒跟伯恩说话时他使用的英语,而伯恩对宇寒则用的是中文。伯恩的口音略有些明显,但宇寒的英文...可以说是教科书级的,你很难想象这么一张东方面孔能吐出那种标准的仿佛磁带一般的英语。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交流方式,其实还算容易理解,就跟待客之道一样,伯恩对宇寒这个东方人用中文,而宇寒也客客气气的对伯恩讲英文。

好在楼层的守卫不知道跑到哪里开小差去了,伯恩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彻暮堡第二层的温度热的我几乎都快脱水了,尽管只呆了一两分钟,喉咙里就开始发哑了,很难想象伯恩每天就是在这里工作的。这也许和种族有关,据宇寒所说,伯恩属于“矮人族。”

《魔戒》...

看到那些著名的小说故事中的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禁有些想笑。在伯恩张望了一阵子确定守卫走了之后,他才带着我们上楼,他的随从停在了楼梯口的旁边,恭恭敬敬的让伯恩走上去,仿佛上一层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我们——我其实也是,我几乎不敢看宇寒的正脸——谁知道为什么。

伯恩带着我们走上了楼梯,刚刚踏上第三层的最后一级,热浪就扑面而来——但至少不用被闷在那些不怎么透气的走廊中,阳光差点烫的我的皮肤灼烧起来,好在这件斗篷几乎能遮盖住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展现在眼前的是以石砖筑成的大型平台,环绕一圈的都是分支出去的小塔楼(像亭子一样),木制的尖顶反射着阳光,在每个亭子的两侧都点燃着火焰——很诡异的紫色火焰,我猜想应该是魔法点燃的,没有烟也没有木头烧焦的气味。

“什么——”

宇寒突然半是怒吼的叫了一声,往东边的一个塔楼走了过去,伯恩紧随其后,我犹豫了一刹那也跟了上去,这座塔楼内的祭坛(地面上画着六芒星,让人联想起一些西欧的电影),但祭坛中央有一个凹槽,显然是卡过东西,但此刻祭坛上已然空无一物。宇寒愤怒的跺了一下脚,转身以尽量克制的语气询问伯恩,“里克的呢?”

伯恩显然也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祭坛,看了看宇寒,最后吞吞吐吐的说着,“...额...大概是有人又把圣剑借去展览了吧...你懂的,那种游行活动...”他说着,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宇寒看上去略微带着一丝怒气,但他也克制住了自己,他叹了口气,“行吧...跟我来,慕汐。”

他说着,走下塔楼,我慢慢跟着他,他立刻拐入了旁边的一座塔楼,在塔楼的入口墙壁上用银色的铭牌刻着一行字:“库斯伯·麦瑟夫”(第一行是英文,第二行是中文,下面有一行备注:阵亡于莫斯特战役),塔楼中的祭坛上插着一把剑——但几乎不像是剑,宇寒的剑刃是淡蓝色的,仿佛在钢铁中混杂了冰,但这把剑是深蓝色的,如同直接用冰铸造一般,剑身的三分之二处铸造了一个类似稿子一般的倒勾,很容易想象那副场景:一剑刺偏了,剑刃往后拉的时候倒勾便钩住敌人的血肉硬生生割下来...祭坛上六芒星六角的火焰忽上忽下,仿佛在跳一支舞蹈,宇寒像是在看着一位老朋友一样以我没见过的柔和目光望着这把剑,他旋即单膝跪地,对着那把剑以满怀敬意的语气说了一句:“祝食足,衣暖。”

“你去碰这把剑的剑柄。”宇寒站起身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伸手摸向那紫衫木制的剑柄,上面的光泽已经很亮了,很显然经历过不少战斗,刚刚接触到剑柄,一股寒意顺着手掌滑入心脏,我连忙避之不急的松开手,心有余悸的退后几步,宇寒冷静的看着我有些惊慌的表情,“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啊?”

“没事,”他说着,立刻转身前往下一个塔楼,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伯恩的表情来看,他也是弄不懂宇寒在干什么。下一座塔楼的铭牌是:“帕特·肯尼迪”,剑刃是银色的,但剑柄则是镀金的,我听见伯恩在后面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那家伙还真是刻板...明明是铸造用于战斗的剑还把剑柄镀金...”刚碰到剑柄,一股眩晕感就又袭击了我的感官,但好在只有短短一瞬——要是再来一次上午的那种传送的恶心感那我的午饭可以说白吃了。宇寒依旧是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我想他已经从我的表情来看出了我的回答。

下一座塔楼。

铭牌上篆刻着简短的一行字:“兰”以及那句残酷的“阵亡于莫斯特战役。”

宇寒在进入这座塔楼的时候,面无表情(他在上一座塔楼中依旧是怀着尊敬的目光看向那把剑),他故意的撇开目光,不愿去看这把剑。剑刃竖直插在地面上,比起上一把剑,这把朴素的多,没有任何的装饰,白色的剑刃,紫衫木的剑柄,但唯一不同的是剑柄上缠绕着几条绿色的藤蔓——对,就是藤蔓,它们首尾相接,如莫比乌斯环一般在剑柄上呈现出一个精妙的死结,而且依旧翠绿,透着一份诡异——这么多年过去了,藤蔓依旧如刚生长出来一般,青翠欲滴,但在下午的阳光下看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这一刻,在彻暮堡外时那种诡秘的波动感再次席卷了我:

“命运...慕汐...来见我...”

声音像是与我同龄人发出的,断断续续,但是声音很悦耳,几乎已经让我喜欢上了,很柔和,清脆,但话里话外透露出说不出来的疲惫。我再次聚焦目光回到这把剑上,几乎像铁被磁铁吸引住一般,手不受控制的摸向剑柄。

然后就是——

左眼宛如灼烧一般剧痛起来。

-32-

“叮当!”

清脆的剑刃相交声,让我的意识重新赶了回来,但没等我反应,就看见一个人影将剑劈向我的面门,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一刹那挥起剑,弹开了那人向我斩来的剑刃,但来者似乎并没有杀心,我的身体依旧是不受控制的一剑接一剑与他的剑刃相交,从余光中我看到,我的剑似乎就是祭坛上的那把属于“兰”的剑,但无论我怎么想,我都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身体自己在作战。

来者被我逼到了阴影之外,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庞,这一刻的感觉我毕生难忘——宇寒,准确的讲是年轻时的宇寒(其实他现在也不大),那副面庞大约十六岁的样子,让我真正难忘的是他的眼睛,湛蓝,但里面不是我熟悉的那种孤独的哀伤,而是喜悦与年少时的活泼,这就是...年轻时的宇寒...这就是...莫斯特战役之前的宇寒。

真的很难想象宇寒以前是一个如此开朗的人,他脸上的笑容是我看过最天真的,鉴于我现在也不能移动我的脸,我只能放纵自己的目光望着他的脸庞,几乎看不出他成年后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活跃,而不是那个永远在思考事情的脸庞。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这样微笑过,就在这一刻,我手中的剑刃猛地折出太阳的光芒,几乎放大了十来倍,刺进宇寒的眼睛中,他立刻如戏剧性一般惨叫一声,跌在地上,“哇!兰,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拿这招对付我了?!”

我听见自己咯咯笑了起来,并不怎么惊奇,因为我自己也想笑,“还不是你在圣光课上不练习?每次都被光闪瞎眼睛,你以后怎么上战场?”宇寒不服气的撇撇头,“你们那帮女孩子啊!从来都不知道遵守剑道的规则,每次都耍这种小伎俩——”

“这可是德柯的教学内容之一!”我听见自己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注意自己的声音,跟我之前在恍惚感中听到的声音一样,悦耳清脆,“那我还要说涌动系才叫犯规呢!那么快的速度谁能接的住啊?!”

“我可不准你说我们的坏话!”另一个声音从我侧面传来,是苏锋,年轻时候的苏锋,他也是,顶多只有十七十八岁,他挥挥拳头,装作愤怒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微笑,“你知道我们练习多痛苦吗!——每天一百次的快速涌动,回到宿舍直接倒在地板上睡着都——”

“这就是你天天赖床的借口?”我和宇寒异口同声的对他喊道,旋即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也开心起来,“哈哈哈——苏锋,涌动系——天天食堂抢饭还要靠自己的两个朋友,丢不丢脸啊,苏锋?”

就在这阵笑声中,我才明白过来:

这就是宇寒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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