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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交错与牌】

第一章·【交错】

-1-

“卢克·西蒙斯。”典狱长透过报告上方看着卢克,卢克“嗯”了一声,自信满满的靠在椅背上,仿佛他才是要释放囚犯的典狱长,“鉴于你在监狱中优秀的表现.....以及你犯下的罪行也很轻微...现在特批你提前释放——”

卢克一敲桌子,“哈!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典狱长叹了口气,“是的...”他对于眼前这个乐天派的囚犯倒也是无话可说。卢克急忙站起身来,拍拍手,“那,我就走了!”说罢,他转身推开门,随后“哐!”的一声把门拍上,留下房间中的典狱长挂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自由,哈,自由。卢克如是想着,该死的监狱把他困住了六个月,如今终于把他释放了出来。卢克·西蒙斯是一个盗贼兼佣兵,换言之,一个亡命之徒,但他现在只想好好钻进一家酒吧,把自己兜里的钱花光,享受几天的生活。

就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卢克·西蒙斯推开了一家名叫“幻灵”的酒吧大门,大门是木制的,上面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刚推门而入,一股子呛鼻的烟味便传来,几个矮人

叫骂着甩出手中的牌,一个墙角里,几个佣兵模样的人正在对着一张地图谈话。卢克虽然不是一个酒鬼——职业特性使他从不过量饮酒,以保持自己神智清醒——但此时也不免被酒精的魅力所影响,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三个铜币拍在吧台上。侍者便假笑着为他端来两杯啤酒,卢克端起酒杯,看了看酒中映出的自己,淡褐色的眼眸(这双眼睛很平淡,看不出它之中的情绪),头发乱的不成样子——有空就去理发店剪一下吧。

卢克·西蒙斯猛地仰头灌下了一杯啤酒,冰冷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喉咙滑落,一瞬间将卢克变“活”了过来。卢克意犹未尽的擦擦嘴角,正准备端起第二杯——

“卢克。”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这只手裸露在外,手臂上是一道道的伤痕(容易让人想起那些黑帮成员),手臂的主人随即出现,站到了卢克的旁边,满脸的胡渣,给人以一种久经沙场的感觉,如果你再仔细看看他,你就会发现他的目光锐利的吓人,但被他刻意隐藏起来许多,让人捉摸不透他望着的方向;再仔细看呢,他就会抽出他牛仔裤上那把匕首,甩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刺进你的咽喉。

“布卡,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卢克知道来者是谁,两人如同老熟人似的互相击了个掌,“我总会有方法找到你的。”被称作布卡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岁的样貌,随即他拉开嗓子,“给他妈老子整两杯啤酒来!”声音大的吓人,一瞬间酒吧里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身上,旋即大家又各自干起了自己的事情。有一桌正在打牌的四人其中一人忽然破口大骂起来,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侍者慌忙将两杯啤酒端了过来,卢克有些尴尬(每次布卡来喝酒的时候总是操着一口大嗓门)的询问道,“这么说,你又接到单子了?”这句话像是一个暗号,布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是的,一个大单子,你看看——”

他说着,从腰间取出满满一袋子金币,摊开放在掌心,“看到了吗,买家很慷慨,这还是预付金,只要我们干完这一票,我们的余生真的不用愁钱了。”

“打住。”这是卢克第一次打断被他视为大哥布卡的话,“我在监狱里呆了半年,布卡,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享受享受生活,你说这一单子万一出了差错,我可能不是半年了,半辈子都得栽里面。”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怕显得自己决心不够坚定,“我这辈子还想好好过活,从上一票过后,我就下定决心不想再干了,天杀的我这辈子还没结婚,还有好多事情没干,我不想一辈子关监狱里,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大哥看待,很抱歉,每次干活我都是你的累赘。”

“是吗,”布卡似乎对这些话不以为然,“这样吧,你看在我带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陪我干完这一票,钱,我们三七开,你七我三,以后的话,我们两个就分道扬镳吧。”说着,布卡突然有些伤感起来,两个人沉默下来,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最后,卢克终于才下定了决心,“好吧,这一票的任务是什么,刺杀高官?还是策反官员?”

“都不是,”布卡慢悠悠的说着,“这次的目标是去偷一个东西。”

“哦!我知道了,是艺术品还是重要文件?”

“我也不知道。”布卡摊摊手,顺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地图,“我们要去的,是矮人族的彻暮城,那里有一座堡垒——”他说着,手指(常年累月的使用匕首已经有些变形)在地图上划动着,“我们去最东边的这个塔楼,把那里面的‘东西’取走。”

卢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目标的任务往往是最危险的,哪怕是很难的单子,只要有计划都不难办,但如今连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出现突发状况......“买家没说那个‘东西’是什么吗?”布卡点了点头,仰头把啤酒灌下喉咙“的确,但我们可没心思管那么多,反正买家说能拿回来就行。”

“好吧。”卢克将最后一点酒喝了个干净,起身准备离开,侍者假笑着为他们送行,就在这时,那个念头猛地从他的脑袋中蹦了出来——

彻暮城,好像是打造圣剑的地方啊——

——好像也存放着圣剑。

-2-

油灯摇曳着散发着光芒,灯光昏暗,吧台上的木纹有些令人眼晕。我凝视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双眸湛蓝的如此的不真实——两年来我几乎适应了我红色的左眼,却就在今天,红色消失了。老板娘见到我进来的时候,甚至没认出我——两年来,我一直跟个强盗似的戴着眼罩,所有人都以为我瞎了一只眼,“这么说,你的眼睛是好的?”她此刻低声询问我,我无动于衷的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

这么过日子已经多久了呢——数不清了,大概从两年还是三年前兰死在我面前之后就一直这样了吧。如果被兰看见,可能她又要骂我傻瓜了——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泪水到了眼角,被我生生逼了回去。猛地一仰头,我将一杯啤酒灌下去。我一直在这个地方属于格格不入的那种人,沉默寡言,在欧克镇这个最靠近边境山脉的小镇,可能只要我一个人只穿着一件单衣。

“真是没想到啊,德柯最后剑士中的一名,如今会在这种地方。”声音冷不丁的从我后方传来,我没有回头,声音中透着慵懒,一丝丝的挑衅,以及一种古灵精怪的语气。“这么说,你认识我咯?”我侧了侧头,从余光中瞟到她的身影,脸埋在棕色斗篷中的阴影之下,她哼了一声,既像是在肯定也像是在否定。烟雾呛进喉咙里,我干咳了一声,引来几道目光。

一个佣兵模样的人(脸喝的通红,醉醺醺的,“最不用在意的敌人”——德柯),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刚想开口搭讪,女孩猛地提起我的衣领,另一只手伸向自己斗篷的内侧——我对这个动作很熟悉,我见过许多卷轴师的起手动作都是这样。没等我反应,她从自己的斗篷中甩出一张羊皮纸,刚接触到空气便猛地燃烧起来,周遭的空间在一瞬间扭曲作一团,一刹那间,我们已经离开了酒吧,来到了镇子中央的广场上。寒意顿时顺着衣领滑进皮肤表面,银色的月亮挂在天边凝视着我们。她松开手,退后几步,兜帽滑落下去,金色的眼眸中充满着不屑(大概是),“我说你啊,好歹也是德柯的剑士之一,怎么现在——”

“好了,韵。”

声音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被称作韵的卷轴师不屑的撇过头去。黑发黑眸,黑色的剑士服,两肩上的金色军徽散发着光芒,苏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寒风并未带走他脸上的笑意,“好久不见啊,宇寒。”他不咸不淡的拍拍我的肩膀,我将头撇到一边,“好久不见啊。苏锋,说起来,差不多有......两年了吧。”

“我很惊奇你会来这个地方生活,”苏锋显然不想那么快就道明来意,“我在等他们。”我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切,双手不自觉地攥起拳头,右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终有一天他们还会来的。”苏锋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哀伤与自责,“就在一周前,我去了边境山脉。”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还是沉默的听着,“在山顶上,我们遇到了一支莫斯特族的小队,其中有一个人自称‘泰尔斯特·莫斯特’他们杀死了除了我和韵之外的所有人,泰瑟斯特的战斗力.......”

“莫斯特族的王族吗?”我不屑地说到,苏锋点了点头,“也就意味着,那人可能是莫斯特族的现任领袖?”不知怎的,我想起了佐普,那个亲手杀了兰的人,然后被我一剑刺穿胸口的人——“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那是莫斯特族的领袖,他的战斗力太强了,哪怕是我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最后还是落于下风——”

“牌。”

“屠戮之牌,跟佐普一样。”苏锋回答道(对于这句话,我持有疑虑态度),他看了看我的左眼,眨了眨眼睛,“已经好了吗?”

“差不多吧,”我简短的答道,尽量迫使自己不去回忆那些记忆“一个月以来,记忆的重叠或者是幻觉,都没有出现过,更别说是交出身体操控权了。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让我们组建军队,准备对抗他们?”

“不止于此。”苏锋挥了挥手,像是在准备着进行战斗,“现在的形势是,上层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对于莫斯特族完全懈怠,天呐,宇寒,你能想象吗,上一次的莫斯特战役,我们是准备的充分,堂堂正正打了一场,这一次,我们还根本没有准备。”

“我们能打赢第一次,就有可能打赢第二次。”

“话是这么说的啊!”苏锋很显然异常焦躁——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但我惊讶的发现我能理解他,战争改变了一切,战争当然也改变了我们,我们都变了——“但这一次,我们没有德柯剑士团了。”

这句话如一支箭一般刺进我的心脏,我的血液刹那间冷下去,眼前猛地模糊起来,库斯伯...里克...凌零...兰——“

打住。

不能去想,不能去想,不能去想。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视线又清晰起来,”——所以,任何一个有德柯剑士

团资质和潜力的人我们都不能放过,这就是——“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想让我重新去参加已经不存在的剑士团,是吗?”我猛地道

明他所有的来意,苏锋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旁边的卷轴师不屑地哼了一声,但识趣的没有打断我们的谈话。短暂的沉默过后,苏锋接着开口,“是这样,也不全是这样。”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中不要含有刻薄尖酸之意,但可能是卷轴师的那一声冷哼,弄得我心头有些火大。“宇寒,你的世界。”

“啊?”

“你是从你的那个世界过来的,不是吗?那个被你称作‘地球’的世界,因为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因为你有这种魔力的天赋,当年德柯把你拉到剑士团的时候,就是借助了大巫师克里斯的力量,他能探测到你——哪怕你是在另一个世界。”

对于这番话,我明智的选择了沉默,我在五岁那年被我的混蛋酒鬼父亲踹出家门后,我就到达了这个世界——我适应的很快,在这个世界上,科学被牢牢锁定在某个界面上,更多的,就是魔法所带来的力量——就像是...照片的底片,所有事情都反着来了一遍。

克里斯曾经说过,神明在创建世界时选择了不同类型的力量(当时对我而言真就是胡扯),而我们的这个世界,就是神明将魔法与科技糅合到一起所创建出的世界——克里斯曾经有过更深层的推测,他说,那些在我的世界里流传的故事,那些传奇,哪怕我现在已经几乎全部忘记,但是我依旧记得,我所来的那个世界中有大量关于类似我们这个世界的书籍。克里斯说,这也许刚好意味着,确实有方式能够感触到其他的世界——于是他就成功了。

“所以......”我已经猜出了苏锋目的的大概,但是还略有一丝丝的不确定,“又有一个?”

“又有一个。”

声音在雪地上空缠绕,在漆黑的夜空下交织。

“她注定是成为剑士的命运。”苏锋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会儿他让我想起了德柯,但我敏锐的抓住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

“嗯,”苏锋显然怕触及我的过去,但我仅仅苦笑了一下,女剑士,她,牌,命运。我活动了一下肩膀,“那这样,三个剑士?配上一堆匆匆召集的士兵,再加上克里斯旗下——最多两百来个巫师,还别说一个剑士是个新手,一个剑士随时都有可能被侵蚀。”

苏锋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仰头往向夜空,喃喃的说道“六个...”

“什么六个?”这个数字真真切切的触及到了我内心最感伤的角落,最后的六个剑士,如今只剩下了两个。

“至少需要六个——”

话音未落,我已经控制不住的接近怒喊出来,“是吧!六个!当年六个剑士结束了战争!但是现在只剩下两个!死了四个!你忘记了吗!死了四——”

苏锋的目光并未混乱,他只是冷静的看着我,目光如水,月光如水。这份目光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魄力,让我没理由的安静下来,“什么六个...什么六个...”

“不,没什么。”

苏锋刻意绕开了话题,此时此刻的他又变回了在德柯剑士团里那个苏锋,比我大一岁的那个苏锋,那个永远能冷静下来的苏锋。我的心也沉静下来,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苏锋对着韵点点头说,“可以了。”

韵也点点头,此时此刻她的那种傲气全部消失殆尽,她默默伸手摸出一张卷轴,甩了出去。卷轴在空中飞了大约半秒——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卷轴失效了,但随即,卷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透明的东西,缓缓地在一个平面上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从消失点上幻化出光芒,渐渐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形状,待我再次眨眨眼审视时,我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什么。

那是一扇门。

可能以“窗户”来形容更为合适,像是一扇窗户,就那么毫无道理的立在那里,门把手朝着我,门上是我看不懂的复杂符号,整个门看起来朴实,却又豪华。上面的花纹就好像无数种装修风格被混乱的杂在了一起。散发出一种沉闷而严肃的气息,蓦地,我的头一晕,就像是被木棍打了一下一样,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刚才那就像是一种诡秘的波动——它在呼唤,它在呼唤我。

“去吧。”苏锋看穿了我刚才的眩晕,我没有回答,默默的踱步到门的面前,手触碰到了门把手,质朴的触感传来,光滑,柔顺。我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推开了这扇我命运的门。

-3-

“至少需要六个。”

克里斯的声音柔和中透着坚定,在这暗淡的房间中,哪怕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也几乎判断不出他的声音来自于何方,“苏锋,至少需要六张牌才能解明你们的命运,六张塔罗牌。”

我局促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克里斯的嗓音沙哑且悦耳,苍老中透出神秘。世界最西端的皇之峰与边境山脉的温度不相上下,我哆嗦着裹紧我的衣服,可能是出于对漆黑的恐惧也有可能是出于寒冷。房间里安静下来,克里斯打把的苍白的胡须被他的巫师袍掩盖在下面,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如水晶球般凝视着我。“六张,至少需要六张”——他再一次坚定的重复。

我沉默着点点头,克里斯会意的笑起来,他的手瞬间在纸牌上划动了一下,随后以我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开始洗牌——跟赌徒的洗牌不同,克里斯将牌从高高的地方迅速甩下,零散的落在桌子上,等到手中的牌洒完,他再以膛目结舌的速度,将指尖的塔罗牌迅速洗一遍,以看不清的速度重新叠起这一幅牌。就这样重复着这一套动作,精准,严肃也不失优雅。我像着了魔似的盯着他的指尖,看着牌的重组,看着牌的清洗——

“第一张牌。”

克里斯甩出手中牌的最上面一张,牌悄无声息的滑动到了桌子的中央,正面朝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正常人很难看清这张牌——但我是剑士,我有着剑士的眼睛。牌的左边是纯黑色的,牌的右边是纯白色的,黑色的无尽虚空中倒立站着一个男人,脸埋在兜帽的阴影中,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困惑,但藏在冷静表皮下的是悸动。纯白的无尽虚空中站着一个女人,脸也埋在兜帽的阴影中,似乎在焦虑,似乎在担忧,但是也难以掩盖她心中的甜蜜与欢乐。

“恋人,这是第一张牌,属于宇寒的。”

我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克里斯甩出第二张牌,牌上面是一个绞刑架,苍凉的矗立在苍穹之下,宛如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上面倒吊着一个人——脚被绞在原本应该绞住脖子的地方,但是他已经死去——或者说,他的脸已经失去生命的光辉,目光涣散开来。一个倒吊者,被捆住双腿无法逃开,而且最终死在了绞刑架上。

“倒吊者,或者说,绞死的人,看到了吗,苏锋,他被绞死了。”

克里斯的声音忽上忽下,让人联想起快要熄灭的蜡烛,声音越发越沙哑。那张牌滑动到第一张“恋人”中男人的那一半,刚好掩盖住了男人——像是被无形的阴影所笼罩,一股窒息感从喉咙处蔓延开来,绞死者脸上的痛苦如同会传染一般抽着我的神经,“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克里斯顽皮似的开了一句他可能认为是玩笑的玩笑,但是我没有笑。克里斯旋即又甩出第三张牌,这一张上是一个全服武装的士兵,一剑挥刀斩下了一条比他大上数百倍的巨龙。巨龙的整个头部被切了下来,喷出血液,士兵看起来威武雄壮,他穿着金色的铠甲,手中的剑更是华美无比(——不要追求太花里胡哨的剑,这是德柯教给我的)。但是,整幅画面给人一种鼓舞人心的强烈感觉,在那一瞬间就将我带入到那副场景。

“力量,这是第三张。”

这张牌缓缓滑动到第一张“恋人”的女人那一半,掩盖住了那纯白的一半。这样一来,整个“恋人”的牌被这两张牌对半分开,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我很清楚不能打扰克里斯。

“这三张是宇寒的未来。”

我愣神了半秒,旋即让自己回归到刚才的状态,“然后,我需要知道的是我们命中注定要组成的那四张牌堆,所谓的命运之牌,也就是我以后将并肩作战的三位剑士,我们的未来。”

克里斯短暂的顿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了半秒,旋即他转移目光,但我看见了,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目光中的东西——

泪水。

他无动于衷的再度开始洗牌,又一轮洗牌过后,他平稳的声音再次想起,“第一张牌——”

牌缓缓滑动到桌子的中央,这一次我看到的也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又是那张“恋人”但这一次,这张牌反了一次,在我看来是男人正立,女人倒立。

克里斯没有再解释这张牌,而是接着甩出第二张。

一个怪物,确切的说,一个丑陋的怪物,头上长着犄角,双眼闪着邪恶的绿光,背后生着灰色的翅膀,脸上的蛆虫遍布,恶心的令人发晕。皮肤上到处都是裂缝,让人完全不想再看他一眼,我迅速撇开目光,“这是什么?怪物?我以后要和一个怪物并肩作战?”

“恶魔,”克里斯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如火焰般灼烧着我的眼睛,“恶魔,”他重复道,“跟刚才那张‘力量’一样——”

“恶魔”缓缓压到了刚才那张“力量”所在的位置上,分毫不差,就像是有人把前一张牌抽走而换上了这张一样。克里斯沉吟到,“力量会带来的有可能不是胜利...而是恶魔...”

他说着,甩出第三张牌,这一次画上没有了角色。一片花园,长满了玫瑰,妖艳而华美,在花园的远端,是群山,群山之中又隐隐约约杂着丛林,再仔细看...更远处有城堡,在边边角落有一些干裂的沙石。

“世界。”

这张牌连克里斯都没有再进行解释,它滑到了桌子的边缘,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下去,我屏息凝神的看了一会儿,“世界”正在摇晃,它的根基有一半已经被抽空,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世界在危险中。

我正准备起身道谢,克里斯抬起头又凝视着我的眼睛,眼眸严肃,认真,“苏锋,你不要看看你自己的命运吗。”

“不了,我不需要。”我眨了眨眼睛,“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我们能不能凑齐一组‘剑之牌’,毕竟那神秘的‘第四人’到现在还没有个着落,但是既然你的预测是能找到,那我一定坚信不疑。”

我说着,站起身来,行了个屈膝礼道谢,克里斯也向我微微鞠了个躬,我转身,伸手抓向门把手,正准备拧开的时候——

“苏锋。”

克里斯缓缓地说道,但是并没有要让我回头再坐下的意味在内,“德柯都知道,或者说,直到今天,你们一切的一切都在德柯的计划中。”

我愣了一下,在和韵前往边境山脉的路途中,我一直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但我所不知道的是——

克里斯目送着苏锋离开,然后缓缓回到房间,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洗了一遍牌,他握着这叠牌,默默祈祷着,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原谅我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预测你的命运。”

他说着甩出那张牌,牌滑动到桌子的中央。上面是一个人,骨瘦如柴的身躯被黑色的斗篷遮挡在内,消瘦而变形的手指握着收割麦子的镰刀——但很长,镰刀柄都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他邪邪的笑着,微笑中透露出的是浓浓的杀意,透露出的是嗜血,死亡。

死神。

克里斯缓缓落座,瘫在椅背上。

-4-

如果说慕汐的生活有什么令人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家里的WIFI经常会断掉,以及她并没有一个理想的男生可供她喜欢。慕汐是一个上着十一中每天戴着耳机骑着自行车在学校数学课上睡觉的女生,生活很平淡,但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去的。她并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能与她聊天的最多都是泛泛之交——而且她很不会聊天,甚至没有一个特别亲密的闺蜜。班上80%的同学叫她冷场女王,100%的同学叫她书呆子——她很喜欢看书,每次当同学们在课间闹哄哄的聊天时她永远坐在自己最后一排最偏僻的座位上读着书,当然了,整所学校的风气还算正,也没有人打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反正时间就是这样,秒表的指针一点一点跳动就这么带走了生命,但慕汐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虽然有时候她也羡慕那些被朋友围着的女生,但是大多数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独处,她寥寥几个朋友都是那种很好相处的,她讨厌傲慢的人——她班上有几个女生/男生就是这样。她的父母也跟她关系不冷不热,处于最微妙的平衡状态,但她打心底里爱着自己的父母——虽然父亲经常抽烟呛得她咳嗽的死去活来,母亲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跟父亲拌嘴,但三者心里都知道,这个家庭小而温馨。慕汐的成绩并不算很好,但是比中等稍高一些,父母亲当然为她的学习操心,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慕汐就是那种你说不动的女孩子,因此他们也只能每次叮嘱下慕汐认真听课。

反正生命就是这么一点点流逝的,骑着自行车望着车水马龙的道路上一辆辆的汽车驶过,慕汐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到了夜晚,城市中的灯光便照亮一切。生命就是这么度过的,生命就是这么溜走的。

这一天,慕汐正独自一人骑着车回家——她总是形影单只的骑着自己那辆蓝色的自行车,老实说,慕汐长得十分好看,蓝眸中透露出的宁静和她垂到背后的蓝发衬托起来,在街上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永远透着一股花季少女的清新甜美,虽说——缺了那种微笑,但是依旧足以让许多人为之倾倒。

慕汐将自行车停在车棚,弯腰细心的锁住了车锁。然后不急不忙的向自己家的居民楼走去,随身听里播着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小区不大,在第二排的左手边第三栋楼就是她的家。她从右边的口袋——她的随声听在左边的口袋,她永远把事情弄得井井有条——摸出自己的磁卡与钥匙,在铁门前摘下耳机,随着“滴!——”一声刺耳的声音,门锁发出一声咆哮——但随后慕汐发现,门锁坏了,哪怕是她关上了门也没有自动锁住,她到门的后面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有人用蛮力把整个锁的结构搞地稀巴烂——估计是哪个快递小哥不小心撞上了吧。慕汐如是想着,反正门锁损坏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例,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慕汐慢慢走上楼梯,书包并不重,但她的家在六楼,每次到了门前总是要喘几口气的。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她用钥匙插进锁孔,再熟练的顺时针转动四分之三圈,便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

没有反应。

一般来讲,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应该在厨房烧菜,香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能被她闻到;而她的父亲此刻应该喝着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阅读着“人民日报”——要么就打开他们家那台电视机兴致勃勃地看着球赛。但也有例外的情况,父母都在一家公司上班,有时公司有急事,他们就会提前做好饭留在桌子上再留下一条便签——或者是只留一个便签。

但这次不一样。

进门的鞋柜上没有贴醒目的黄色便签,客厅中白色的餐桌上也没有饭菜——哪怕是方便面。一切寂静的吓人,无色,无味,仿佛将你置身于虚无当中,慕汐将家门带上。深吸了一口气,她闻到一种很特殊的味道——令她头晕,令她发颤,但她并不明白。

但她将会明白。

脚步声从父母的卧室传来,那是整个屋子里最深的房间。慕汐稍微松了一口气,踏进客厅的地板,将书包甩到沙发上(她不知道这个动作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危害),“妈,你们——”

不是她父亲,也不是她母亲。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双眸红的吓人,他的手上滴着血,右手上握着一杆利器——她努力抛开现代人的观念,他手上握着一把剑——一把只会出现在那些小说故事里的剑。中年男子看着她两三秒,她的手已经止不住的开始颤抖,那人的手一点一点的滴着血,滴在地板上,慢慢化开。

“你......”

慕汐的声带已经被完完全全的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尖叫都不行,恐惧堵住了她的喉咙,血,不仅是那人手上,还有他的剑上,都是血——谁的血,答案心知肚明。

“你是慕汐吗?”

男人率先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但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出底下那份杀意和冲动,慕汐不知道该怎么办,准确的讲,慕汐完全被吓得傻愣在那里。那人似乎对此非常肯定(甚至是满意),此时此刻,“慕汐”这个名字就如同一份必死的诅咒一般,萦绕在慕汐的心头,突然,那男人高举起剑刃从上至下一刀劈向慕汐的面门——但他失算了,他的剑太长了,磕在了白色的天花板上,反弹回来,将他的手臂一震,剑脱手而飞。

与此同时,慕汐才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她猛地转身向自己家的门跑去,那男人叫骂了一声,手在慕汐家的餐桌上一挥,提起了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抓住刀尖猛地旋转着掷了出去。就在慕汐的脚贴到门框,她的手抓住门把手的时候,那把刀旋转着直刺进她的后背——但幸运的是,离心脏的位置还差了一点。

剧痛传来,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慕汐踉跄的用手推开了门——

然后她呻吟着,跌入了另一个世界,扑在一名德柯剑士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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