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人间孤鸿影,几度恨春秋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醒。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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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晚来风急。
去往南边巫国的一驾马车,疾驰在静谧的羊肠小道上。车速如风却不见丝毫摇晃,足见驾车之人深厚的功力。
狼烟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车门,手底下的动作更加迅疾。
“国师,我们马上就要到南巫国的境界了。”
沉稳的声音中带了丝恳切,后面那句“再坚持一下”犹如烈火,滚烫在狼烟的舌尖,直至归于无息之中。她想车内之人大致是明白的,又或是……
林间斑驳的光影打在狼烟的面部,一道清晰可见的暗红色疤痕自左眼下方延伸至鼻翼处,本就平平无奇的脸因这道疤痕又多添了几分狰狞,似阴间鬼煞。
时下虽是初秋,可打在脸上的风却并无初秋的温凉、舒适,倒是像深秋,令人不寒而栗。
马车疾驰如风,驾车的女子时不时变换着手上的动作,估摸再有半个时辰,便要进入这林子的核心地域了,狼烟抓着缰绳的手有些收紧,清冽的眸子迸出一丝戒备,若非沦落绝境之际,想必国师断不会选此地。
鬼蜮之森,南巫国边境天然的屏障。
华夏大陆上一直流传着这么一段关于鬼蜮之森的描述:“九天江中捞骨,万顷沙内埋颅,千里孤坟万鬼哭,宁做人间卑贱种,不入鬼蜮生死林。”
前面,光的影子逐渐变暗,阴冷的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冷风狂啸而过,树叶被吹得阵阵作响,马鸣声嘶戾,狼烟勒紧缰绳,逐渐放缓了速度。
“阿烟,东北方位。”
平静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转瞬即逝。
“明白。”
狼烟勒紧马绳,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岔路口的右端行进,待马车消逝在岔路口时,刚才他们所经之地,草木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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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昌国
昌月十三年,阴风大作,民间鬼怪频出,时有传言,此乃大国师南鸢逆天改命所致,一时间,群情激愤,民心不稳。
北昌国长公主为护国安泰,带领百官长跪昌乾殿外十日,死谏,要求处死国师南鸢。
北昌国国主迫不得已,违背鬼蜮之约,下发死令,交由领侍卫内大臣临青执行。
国师府被血洗的那晚,主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城内牲畜破栏而出,伤民无数,愈发坚定了南鸢为祸国孽根。
昌月十三年,农历七月初八,立秋,夜,国师府付之一炬,世无南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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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我们到坟冢了。”
狼烟勒紧马绳,将车子的速度放缓,这里她不敢贸然乱闯,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被卷进阵眼之中,受其吞噬。
正在她踌躇之际,车门突然打开,一只白惨惨的手从车门中伸了出来,掌心处躺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瓶口处被红色的布帛紧紧地包裹。
狼烟听到身后的响动,立刻回头,疾声道:“国师,你快快关上车门,小心这里的阴气冲入你的体内。”
南鸢支起身子,靠在门边,平静的眸子,落在了一处无字碑上。
狼烟接过南鸢手中的瓷瓶,欲要关上车门,却被南鸢伸手轻轻地拨开,脸上讶异不已。
“国师……”狼烟困惑的看向南鸢,虽然她在这人身边七年,几经生死,却从来真正的了解她,应该说,那些自认为了解她的人,从始至终,都不过是笑话。
“这里你不熟悉,我说你听。”南鸢挪动了下身体,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避免扯动伤口,怎奈还是碰到了,腹部隐约有红色渗透出来。
狼烟见状,迅速的从怀中掏出止血丸,递给南鸢。
血很快便凝结,这药的疗效只能够维持两个时辰,之前逃出落月时,慌乱之中,只带了一瓶,一路上用的也差不多了,刚才那是最后一颗止血丸。
这意味着若是两个时辰内他们走不出这鬼蜮之森,找到梅老,那后果不堪设想。
“国师,你对这里很熟?”狼烟从车内取出常备的披风,紧紧地包裹住南鸢,有些犹疑的开口道。
南鸢没有回答狼烟的话,而是食指指向一块无字碑,淡声道:“阿烟,将我刚给你的东西撒到那无字碑上,记住,一定要将那红色的巾条放在无字碑的中央。”
狼烟点了点头,按照南鸢的吩咐,快速的走到那无字碑前,将瓷瓶上的红色巾条小心翼翼的取下,一股难闻的气味从瓶口处溢出,狼烟没由来的干呕了一下,忍住异样,将巾条放在无字碑的中央,再将瓷瓶中的液体倒在了无字碑上。
就在狼烟收起瓷瓶的瞬间,坟冢开始产生颤动,马嘶鸣声起,车子一下子跟着冲了出去,狼烟大喊一声,整个身影疾驰,抓住马绳,匆匆看了一眼车门前的南鸢,确认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国师,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狼烟控制住马车,看了一眼周围,一瞬间怔住了。
若说刚才的坟冢是修罗场,那么此处便是人间“炼狱”。
热浪袭来,灼烧着狼烟的皮肤,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滚落而下,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狼烟回头,撞进了南鸢平静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
“阿烟,这是幻象,看着我。”
南鸢冷静平稳的声音传入狼烟的耳畔,似带着秋意凉爽的风,减少了热浪拍在颊上的滚烫感。
浅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狰狞的脸,自打出了国师府,狼烟还从未仔细看过自己这张脸,如今在南鸢的瞳孔里打量着这张脸,竟一时间有些陌生。
手不由自主的顺着往上,落在了那条蜿蜒的痕迹上,倏地离开。
“别怕,我会治好它。”
南鸢将手从狼烟的肩上拿下,缩回到袖中,靠在马车上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狼烟感觉到刚才的热浪消失不见了,四周的景物也在发生变化,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座古朴雅致的楼阁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