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复存在的土地

他无仿佛不属于这片土地，他从一片酷热的倦怠午后中走来。而她则是由纯粹至极的红土养育而成。那时她有两条长辫子，从头顶一直垂到耻骨。她没有父母，靠叔婶的救济苟活。直到他，直到他如一片云彩笼罩住她。天出奇的蓝，蓝得不真实。她依在草地上，风把草絮吹得无依无靠，盘旋着不肯下落。一切都闷热得让人不想言语，她把两条发绳松开想让自己不再经受湿润温热的幸福折磨。她因此舒适地闭上双眼，享受着温度激起的躁动，享受着被草絮淹没的温柔。待到双眼从休憩中恢复，她看到了如猛兽般雄伟而卑劣的他，趴在她身上。她惊叫着想站起，却被他用一双温柔的大手抚平身姿顺便抚平惊惶，“我喜欢你的头发。”他对她说。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他撑开五指梳理她的长发，“告诉我你叫什么？”然后她便告诉了他自己叫青兰。他满意地点头而去，让她在晴天的这个时候等在这里，而他则会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她注视着他远去消失的背影，默默地记住这一切，尽管青兰并不属于她。有金光的日子，她都躺在那片毛茸茸的地方，而后把头埋进一片棉柔的白毛或是茁壮如树根的的黑毛里几近窒息。直到她，直到她突然变得胃口奇佳，叔叔一家视这一变化为灾难，他们能想到的唯一措施就是排除灾难。于是他们带她去医生那里检查，看她是不是吞下了某只催动食欲的青蛙，检查结果喜忧参半，喜的是她的胃里完全没有青蛙的影子，忧的是叔叔从今以后要多养一个人。她结结巴巴想跟叔叔解释却无从下口。叔叔哀怨地叹着气“我们家里以后没你这个侄女了，你另寻住处吧，钱我出。”她回归了自由，兴奋地躺在草絮纷飞处，以自己为诱饵，引出喜事腥味的他。一番翻滚后她告诉他她不再受约束了，可以上他家正经弄一次。他如猫一样缩起身子，一步步问下去，得知了一切，一切真相。“我去给你拿好东西，在这里等，等我啊。”他一如既往去向远方，不过此次行速更快，天边的夕阳更红。她听话地等下去，在每一个放晴的下午，潜伏如同等待猎物，温暖里没了心满意足的倦意。后来又是一天，午后突降骤雨，滋润了她身底的沉睡野草，于是她知道他走远了。但他让她在这里等，他自己又不来。这让她恼火得无话可说，扯一把草塞进嘴里狠狠咀嚼。她坚信他的诺言，因为是他让她等，只不过要点时间，只要等，她就会等到他所说的好东西，名正言顺。于是她又去村口等，想象着疲惫的他从拥挤不堪的远方回归到她和草絮的身旁。后来的后来，她眼前出现了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拥有一副猫的手脚猫的嘴脸，“你会喜欢吃鱼的。”她对他的儿子说，拍打着让婴儿哭出声来。她把他的儿子抱在胸前，让这只小猫选择他的归处，他的儿子眯眼，叼住一只**开始贪婪地吮吸，炫耀似的发出吧唧吧唧的噪音。她突然意识到他所说的好东西正在她怀里逐渐吸空她，激动得不知所措。她抱着他的儿子坐在村口等他，为的是向他道一声谢并呼唤他回到她身边，而她将忘记那场午后的暴雨，钻到他腋下重获贞洁。可他的儿子会跑了，会叫“妈”了，会骂人了，来往的车或人里还是没有他。她怀疑他也许就在附近某处注视着她，为她神奇的愚蠢专一暗自感动。她起身去看路边的排水口，并没有一只或两只发光的瞳孔。她转身，看见，他的儿子就在不远处凝视着她。他儿子看见她望到自己，就问她“妈，你到底在等什么？”她走进他儿子，突然发现他儿子并不像一只猫，反而像一只狗，像她。她抚摸儿子的头发，说：“不等什么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