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姝词最近越来越安静了,不是说变得成熟稳重了,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安静,就像下一秒她消失不见也好不让人惊讶的那种。
下班后,她在喧闹的市场买几个菜,慢悠悠地晃着塑料袋,穿过城中村的阴暗潮湿小巷子,模糊的影子忽明忽暗。
打开门,关上门。
廉价的电磁炉总是热得特别慢,陆姝词只好抬头看着排气扇,转的特别快,却什么时候都没听见。吃完饭后像往常一样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明明好像什么都没做,然后就两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只好起来收拾然后洗澡。等躺在床上的时候,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花。
“好没意思呀,没劲。”
像是置身在无声的漩涡中,等不到它瓦解。想要欢呼闹腾,却感觉这是垂死挣扎。楼上疯狂地跳跃,楼下急促的刹车,如此清晰,如此人间。却又觉得困在冰窖,无声无息,看得到喧嚣,听不见热闹。
睡了三个小时不到,闹钟立马想起,陆姝词叹了口气,发了会呆就起来洗漱。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
这是她工作的第二年也是第二份工作,来这个公司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实习的时候是在一家小公司,部门就三个人,一个总监,一个平面设计,还有一个空间设计,而她就是那个空间设计。公司特别小,也没有人带,工作特别轻松,轻松到让陆姝词有点焦虑,但是她又不敢辞职,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工作,也就只好在那该着。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信,那个时候她闲到玩QQ农场,而总监和另一个同事看起了小黄片,每每想起都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后来其他部门也会跑过来一起看......这大概是陆姝词能想到的这个公司最后要倒闭的最合理的解释吧。
陆姝词以为自己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但就在第十天,她面试上了现在这个公司。
也展开了漫长的一段几乎看不见阳光的日子。
“主管,你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招进来呀?”坐在陆姝词旁边的女同事嘻嘻哈哈地问着面试她的部门主管,一时之间大家哄然大笑,毫不在意陆姝词在现场。
陆姝词带着耳机,其实根本没有放歌,假装听不见,继续在看图纸。她忍着泪水,咬着嘴唇抑制住情绪。她的唯一想法竟然是,除非公司辞退自己,否则她不会放弃的!她一定要跟上别人的进度。于是她开始每天加班到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中途不吃晚饭,不上厕所。陆姝词一度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升天了。
回到那个阴冷潮湿的出租屋,陆姝词止不住的颤抖,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死去。好想一步一步的登上顶楼,然后,终身一跃。这一切大概就能结束了吧。
洗完澡后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亮白的墙壁,明黄的窗帘,却又暗黑的夜晚,沉闷的车声。愤怒是多余的,委屈是无用的,平静是无奈的,妥协又是可笑的。嘈杂虫鸣在提醒这夜是活着的。陆姝词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这个世界是充满希望的,她却毫无期待。
人应该是为了自己的葬礼而生。
陆姝词大概也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她坚持了一个月,每天凌晨到家,六点出门,她才完全跟上其他人的进度。可是她却没有很开心,也没有没有什么成就感,她仍觉得生活很累,活着很累。
上天似乎是看到了她这种烦人劲,害怕她哪天撞了别人的车子,或者坠楼砸了无辜的路人。这天晚上,在这世界她再没有醒过来。
“姝词,我是真的只当你是朋友。”
眨眼一瞬,与自己对视的是一双清凉的双眸,陆姝词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英俊小伙,满脸都在诠释:你在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你又是哪位?
顾予正觉得陆姝词在装疯卖傻,只好冷下声来说:“你不要再跟着我门了,我和江淼去图书馆,你向来不爱学习,没有必要来添乱。”说完和旁边的女生转身就走。
留下陆姝词一人蒙圈在原地:啊...阿?不对,我认识他们吗?咦?我为什么流眼泪?什么情况这是??在恍惚之间,陆姝词脚不由自主的往一个方向走,这是脚都有记忆,自己脑子却没有吗?要不要这么惊悚?
最后陆姝词的脚停在了一个小别墅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哪,而且眼泪还在飚。仿佛,这具身体不适自己的。惊悚之间,才发现自己身穿一身红白校服!!手指纤细修长!低头看脚,这个距离也不对!陆姝词的身高是158CM,现在这个视角怎么看也不像只有158CM,起码得有170CM以上!
“姝词,你站在家门口干什么?”这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的美丽姐姐,好像很关系这剧身体的主人。
这具身体看到这个美丽的姐姐之后立马包住对方,然后用哭腔喊了声“妈!”
??????!
陆姝词想了想还是闭嘴吧,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这是强制性需要看剧吗?好累哦,想回出租屋悲春伤秋,想回去看大白墙。
然后美丽的姐姐,哦是美丽的妈妈一起走进别墅里面,一边抽泣一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原来这剧身体也叫陆姝词,今天那个男生是是这剧身体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很自然的这个小妹妹就对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清秀男孩起了不一样的情愫。她以为对方应该也是一样,毕竟两家人关系也很好,父辈是同学,妈妈们也是闺蜜,刚好生的又是一男一女,这不就是现成的言情小说的起点吗?直到班上转学来了一个清纯娇小的美少女江淼,成绩好,人缘好,刚没两天就和班上的同学打好关系,就连平时只对这剧身体会微笑的青梅竹马也竟然和她又说有笑!!说好的高冷学霸人设呢?
这个陆姝词开始了强烈的危机感,但是她又不会别的什么法子,只好每天故意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疯狂在顾予正面前找存在感,虽然江淼意识到了什么,有时候会尴尬的撇嘴离开,这时,顾予正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已经不再对这个陆姝词有任何表情了,是的,她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不再拥有顾予正微笑的那个特别的人了。今天她不管不顾地跟在顾予正他们身后,并且告了个白。然后,陆姝词就来了。
姝词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劝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小时候两家人都会打趣的说他们是订了娃娃亲,长大了他们是要结婚的,没想到这样会害了自己女儿。青春期的小孩劝不好,叛逆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姝词,人这一辈子很长,你不会只遇到这样一个让你心动的人,我的女儿很招人喜欢,会有更适合你的人出现的。”姝词妈妈摸了摸了她的头,虽然心疼,但是却不能跟着她的难过去责骂顾予正,年轻时候的喜欢其实真的非常微不足道,虽然痛却没有必要去责怪谁。
姝词妈妈挽着她回房间,让她躺下,盖好被子:“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醒来后还难过的话就来,妈妈会陪着你。”
半晌之后,陆姝词长叹了一口气,她终于能控制这具身体了。她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巡视四周,整个房间都是粉色调,虽然是淡粉色但在陆姝词眼中跟死亡芭比粉毫无区别。走到书桌前,看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本,嗯,密码是:顾予正?陆姝词在想打开别人的日记本不好吧?咔嚓一响,反正都开了,看一看吧,或许能发现自己为什么变成另一个人?
也不知几时起
可以盯着斑白的墙壁走神一整天
耳边音乐一首一首地响起消去
滚烫的白开水
悠悠然吐出奶白的氤氲
我看着你发呆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很想和你谈话
看着你那柔光晕染的侧脸
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偶尔想要赤裸裸地呈现给你
却不知道自己披着多少个外壳
哪一层是最后一层
陆姝词怔住了,这似乎是自己以前写过的文字,为什么会在她的日记本里面,陆姝词急忙翻开另一页:
“我躲在阳光的背面,找了个潮湿的地方,画地为牢,绝不跳出这个范围。我在那里散步,吃饭,看书,睡觉,自己对话谈心。生活里,我只能看见,黑的白的灰的。我想看见阳光,我想拥有它,亲吻它。而阳光却对我避之不及。我有点绝望。”
“能说出来的,已开始平复。还未说出口的,继续腐烂”
“我唯一的阳光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好可怕啊,开始有死了算的念头。”
“一次又一次主动步向深渊然后再进行自我救赎。”
“人是为了自己的葬礼而生。”
看着这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句子,陆姝词记忆出现了偏差,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是以前还是现在?突然没有由来的疲惫,此刻的陆姝词又开始了以往毫无生气的平静。
“既然两个陆姝词都说人是为了自己的葬礼而生,那就遵循它吧”
陆姝词晃晃悠悠地走进浴室,给浴缸加满热水,从书桌上拿起小刀,看这小刀都有,估计是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她来结束呢。
陆姝词轻轻划开手腕,然后躺进浴缸,让自己沉下去。
这次应该可以结束了吧,带着两人份的绝望。
失去意识之前,陆姝词耳边响起一句:“有些人带着绝望而生,为着遇见的一粒阳光而活,以为世界上只有这一粒光属于自己,它不见了就是自己生命的尽头......
“姝词,我是真的只当你是朋友。”
天旋地转,陆姝词惊恐地张大眼睛,这熟悉的台词,怎么回事?对上了依然清冷的眼神,结结巴巴的说:“知...知道了......”
顾予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皱了皱眉头说:“你不要再跟着我门了,我和江淼去图书馆,你向来不爱学习,没有必要来添乱。”
接下来和之前一样回到了家里,姝词妈妈安慰着帮她盖好被子哄她先睡一觉,睡醒了再说。
可能是太疲惫,这次陆姝词真的睡着了。
“你好,我是陆姝词,和你同名呢。”
梦里有一个明眸亮齿,高高瘦瘦的安静少女对她诉说她的一生。
她说她从小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欲望。父母工作很忙,平时都把自己放在邻居家,和一个叫顾予正的小男孩一起玩。一开始两个小盆友互不打扰,各自待着。她很经常自己发呆,而小男孩很喜欢看书。本来是互不打扰的,但有一天小男孩却主动给她糖果并且对她微笑说:糖果很甜,好吃,给你。
他笑的真的很好看,她看着粉色的糖衣,点了点头说:“嗯,我喜欢甜。”
可能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就是自己的阳光了吧,因为她没有发现他对其他人笑过,即使对着叔叔阿姨,自己的父母,他都没有笑过。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呢?于是从那天起,她有了唯一的兴趣。喜欢陪着他看书。
他们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陆殊词虽然漂亮,但是全身上下散发着恶灵散退,王八才靠近的疏离感,同学们也都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的自讨没趣。而顾予正就不一样了,帅气,成绩好,虽然也是板着一张死人脸,但是同学请教他问题,或者找他帮忙,打篮球什么的也几乎不会拒绝,即使面无表情。所以同学们都觉得他只是认生,热得慢,对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姝词也只是微微笑,他们才一个学期的同学,表示能理解。
这个误解他们一直延续到江淼转学过来才被打破。原来冰山学霸真的只是因为不想对他们笑才面瘫的。
也就是江淼的到来,破灭了陆姝词一直以来的坚持。她拼命的在顾予正的面前找存在感,企图挽回那唯一的阳光。这样却适得其反让顾予正厌恶了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你也不是小时候必须要人宠着的年纪了,怎么还这样?”
陆姝词想着,坚持了这么久应该可以放弃了吧?于是选择割腕自杀。原本这样就结束了,不应该有续集,可没想到,她竟然变成了一缕孤魂,只能呆在小别墅里。看着一夜白了头的父母,很心酸,却又无可奈何,母亲总是拿着她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说:“是妈妈错了,我不想要你做乖女儿,我不需要你善解人意,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他们没有再要一个孩子,直到他们也不在了,别墅也易了主,陆姝词才明白:我不需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只要一直前行,这是探险,这不是迷失。
如果有来生,希望自己可以好好生活,慢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