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凡虽然不明就里,但对那声音说不清的信赖,此时得闻如获君命,拔腿便向门外跑去,他此刻已全无酒意,脑海之中波涛汹涌。
是赵天赠带人来寻仇吗?
以阿娘的本领竟奈何不得?
我若跑了阿娘怎办。
他边跑边想,没多久就停下了脚步,反而又往家中跑去。
“兀那小子,你怎的跑了又回来。”
一位虬髯大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前,方慕凡吃了一惊,忙拔刀出鞘,严阵以待。
正是那时,一道人影从二楼破窗而出,嗤笑道:“哑婆,何故突然对小生出手啊。”
只见阿娘紧随其后跟了出来,手持长鞭,冲前者不断进招。
方慕凡知道阿娘会很多法术,但看她与人相斗还是第一次。只见她身轻如燕,手上鞭术使得炉火纯青,在风中闪动,却不似与人拼命,倒似舞戏一般精彩。
与她对阵那人,手持羽扇,应付起来也不慌乱,他的身影倒是熟悉。方慕凡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日城中招摇撞骗的书生,那位“半仙”吗。
“他竟是赵天赠的人?”方慕凡心下惊道。
那眼前这位虬髯大汉也必是其同伙。他见那汉子瞧场中二人正出神,一刀朝他刺去,这一刀却避开了要害,方慕凡没想害他性命,只是想不让他上去帮场,试图削弱他的实力。
“你这厮倒是好心。”
那虬髯大汉嘿嘿一笑,微微侧身躲过一击,并以一记手刀劈下,方慕凡的佩刀顿时脱手。那大汉又闪身到他身后,粗壮的手臂锁住了他的头颈。
一个照面便受制于人,方慕凡心下慌乱,连忙催动神识冲向那大汉,而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却不是巍峨的高山,在那等着他的是一片海,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方慕凡虽没见过海,但他能够想象。
大道相亲,他此刻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这个汉子与他,与阿娘才是同一类人。
那虬髯大汉笑道:“小子,你还是安静地看着吧。”
方慕凡的诸多功夫在对上眼前这人时仿佛过家家般,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他的内心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同时注意着另一边的战况不敢出声,就怕引得阿娘分神。
只是他身后那汉子却不管他如何想了,高声喊道:“算命的,你行不行啊?”
不知是否阿娘瞧见他被擒住,手上多使了三分力。那书生开始招架不住,一味闪躲,嘴上毫不客气地道:“你行你来!”
“哈哈,我来便我来。”
虬髯大汉长笑一声,放开了方慕凡,冲入场中。
方慕凡刚欲逃开,那书生撤了出来,羽扇架在他肩上,他只觉身上一沉,又动弹不得。他记起那日还欲赶他出城,不成想此人境界高出自己这多。
那虬髯大汉未用兵器,只运转真气,散遍全身以护,哑婆的长鞭拍在他左右一时伤他不得,反倒是他每每轰出一拳都要逼得哑婆闪退。
方慕凡见身旁的算命书生观战同时正自调整气息,心下暗道糟糕,那汉子境界定是比这书生还要高些,这般车轮战,阿娘迟早支撑不住。然而他虽急,自己却派不上任何用场,十分懊丧,只能寄希望于城中夜巡的人能及早发现他们。
算命书生见那两人亦难分高下,似乎也有些着急,开口道:“哑婆,你护他不住的,又何必负隅顽抗。”
哑婆似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催动体内的力量,但手上却也急了起来。
那书生见哑婆没有罢手的意思,将羽扇抵住了方慕凡的脖子,几根特制银针自扇中弹出,已经刺入他皮肤些许。方慕凡吃痛,却拼命咬牙忍住不出声。
那书生见状朗声道:“哑婆,你能打,可这小子不行啊。”
哑婆见他受伤,立马转身朝他跑来,一鞭子直对着那书生头顶挥下。然而却被大汉挡住了,她的眼神关注着方慕凡,因此小腹结实的挨了那大汉一掌,一抹红色在她嘴角浮现,又不得不拼命与之搏斗起来。
方慕凡深感自己无用,非但帮不上阿娘任何忙,反而被人当做挟制她的筹码,致使阿娘险象迭生。一股深深的屈辱感和自责在他内心升起,他恨不得脖子往前一送,立时了结自己性命,好让阿娘能够专心对敌。偏偏他也办不到,那书生压住了他的穴道脉门,直教他连自尽都不能。
然而在他悲愤难平时,哑婆又连中数掌。
“你看,你再不住手,这小子可就没命了。”说罢那书生又将银刺往前送了三寸,几滴鲜血顺着银针滑下,染在羽毛上显得分外妖艳。
呃啊——
忽然,哑婆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她的眼神里燃起一道火光,不,她的全身仿佛都燃起了淡淡的火光。在狂风之中,她的长发披散开来,电光闪过,宛如一尊魔主。
那虬髯大汉再也拦她不住,她长鞭直取算命书生首级而来。那书生感受到她身上弥漫的危险气息,骂了一声“疯婆子”,连忙摇扇回防,只是哑婆一鞭就击落了他的羽扇。
太快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那第二鞭也朝他袭来。“啪”的一声,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鲜血从里面汩汩涌出。
那书生疼的大叫,捂着脸颊急忙远遁而去,虬髯大汉“啧”了一声也随之消失在黑夜中。哑婆还欲追赶他们,嘴里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阿娘,阿娘,你怎样。”方慕凡心中大急,却无法动弹。
这时雨水才倾泻下来,噼里啪啦乱作一团,打在他的脸上,打在阿娘的背上,也打在他的心上。
阿娘倒在地上的身体动了动,缓缓朝着方慕凡爬过来,她的衣裳被泥水浸湿着。
“啊——”
方慕凡凄厉地嘶吼着,他看着阿娘一点一点在地上挪动,心中痛不欲生,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阿娘爬了过来,虚弱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脚踝,一股柔和的真气送到他的体内,冲破了他脉门的禁制。方慕凡坐在雨水中,将阿娘抱了起来,雨水刷去了她嘴角的血迹,她抬了抬手想摸摸方慕凡的头,却抬不起来。方慕凡握着阿娘的手,把它放到自己脸上,他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要找地方避雨,却不能回家,只怕那二人又寻了过来。
“有人吗!”
“有人吗!行行好,开开门罢……”
他挨家挨户叩门,无力地叫喊着。终于在走了十几户人家后,才听到那“嘎吱”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