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沸腾的烈阳也渐渐失了温度,星河在天苍上划出无数道裂纹,云海在穹顶下深不见底,而亚托克斯对这般波澜壮阔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只是随手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山巅的寒风对他这把“老骨头”而言还是有些萧瑟,晃晃悠悠地跟在蕾欧娜的身后亦步亦趋。
绕过一栋栋楼阁林立,跨过一座座小桥流水,亚托克斯虽然低垂着眼睑,但他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随处可见的侍卫虽然对蕾欧娜的经过视若不见,但看到他跟在蕾欧娜的身后握着武器的手都会不由自主的轻轻一颤。
“您改变的不止是我们姐妹的一生。”走在前面沉默地蕾欧娜突然开口:“还有那些游牧拉阔尔人,您给予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站起来。”
亚托克斯闻言有些愣神,旋即一种恍若隔世的荒谬感涌上心头,曾经顺手而为,如今却也跨过了千年时光:“算他们愿意站起来,而非跪的太久了。”
“您给予了他们信仰,还有希望。他们一直笃定自己是被神选中的战士,那些先辈代代相传,直到死前都会感恩您带给他们的一切,只是到了现在,生于安乐的孩子们早已忘却那些痛苦。”蕾欧娜越走越远,绕过了所有繁华,伫立在一片荒凉的神社前。
“我只是火苗,他们只是选择了燃烧。”亚托克斯轻轻的说道。
“但他们认为您是那唯一的光,大人。”蕾欧娜一步步登上台阶,推开咯吱作响残旧的神社木门,倚靠着巨神峰建立的神社高不见底,微弱的火烛让这儿更显的灰尘漫天。
亚托克斯随着她的步伐登上了台阶,那洞开的大门里所供奉的巨大石像是那么宏伟,那么肃穆,倚靠着身前的重剑漠然的平视着前方,哪怕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蹉跎,石像上布满了轻微的裂纹,却更显出某种破败的庄严。
“这些傻子...”突然间某种莫名的情绪绕上亚托克斯的心头,他嗤笑着低头,只为了不让蕾欧娜注意到他眼眶微微那些湿润。
“他们不敢直视您,口口相传雕刻出了这般模样”蕾欧娜熟练的拿起一旁的扫帚,拍去了祭坛上朦朦的一层薄灰。
“我听见了心跳的声音,你不止是让我来感怀过往的吧。”亚托克斯收敛了情绪,也走上前去摆弄各种或残破或布满尘埃的物件。
“当年的您屠戮了虚空的来客,还有恕瑞玛的战士,与阿兹尔开战过后带着您的部下四处征战,就连卡尔萨斯都无法对您的行为坐视不理,最后是巨神峰借助星灵的力量将您与您的部下抹杀。”蕾欧娜看似随意的将亚托克斯未曾经历过的过往娓娓道来。
“我不曾知道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个时候我曾目睹过你的模样...在一片尘埃血雨中独自坐在战士们尸体堆砌的山上撕扯着血肉,我无法形容您的模样...就像是...就像是...”蕾欧娜故作镇定,但些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那时候的记忆几乎成为了她的梦魇。
“我知道,像堕落的天使,我见过他。”亚托克斯打断了她的话:“但他真的是魔鬼啊...”
“但其实...星灵没能彻底的抹杀您的存在,据说您依靠着杀戮与鲜血能够在战争里随意重生,于是星灵将您封印在了您的重剑当中,打算慢慢消磨您的存在。”蕾欧娜的话越发晦涩,亚托克斯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拉阔尔人还有我与戴安娜偷出来了那把剑,就在这座巨神峰里。”蕾欧娜咬着牙,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好似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石像后一道门户悄然浮现,那种心跳如同雷鸣的声音就如同魔音勾动着亚托克斯的灵魂,蕾欧娜已经先一步走入了那道门户,亚托克斯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子好似这儿就是在等待着他一般。
“哗。”
沸腾的热气与浪花翻腾的声音充斥着亚托克斯身旁的每一处,愣了好一会亚托克斯才意识到——他已经走入了巨神峰的内部,下方是翻滚沸腾的熔浆,上方是乱石林立的石林,而他们站在这一小块平地,就好像待宰的羔羊。
“它在那儿。”
两边山壁里延伸出无数锁链死死缠绕着悬在熔浆之上的重剑,被炙烤的泛红的锁链彼此相融,而那重剑蒸腾着血气,无时无刻的抵抗着束缚。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它都没有背叛它的主人,与其说是星灵用它封印了您,不如说是它用自己保护了您最后的希望。”
亚托克斯透过锁链的缝隙看着重剑上暗淡的符文还有无数的豁口,清泪无声的从他的眼角滑落。
“但它已经死了。”蕾欧娜轻轻的说。
“不可能,我能听的见,它在呼唤我。”亚托克斯低低的好似呢喃。
“我时刻关注着它,如果您能再早点来到这儿...”
“我说了,这不可能!”
亚托克斯狂喝,好似那个叱诧风云的怪物又一次屹立于这片土地,熔浆呼啸着翻起浪花,挟裹着巨大的热气吞噬四周的一切,山壁震颤着,落下无数碎石。
“来!”
亚托克斯伸出手,就如同他曾经无数次呼唤它一般,但在无数锁链里的重剑甚至没有颤抖,仍旧暗淡着、沉默着。
“我说,来!”
这是他的狂怒,本该让这片天地都为之呼应,但如今的他甚至只能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被他的手掌阻挡。
“大人...”蕾欧娜从一旁跑来,试图搀扶跌坐在地上的亚托克斯。
“滚!”嘶哑着嗓子亚托克斯盘腿坐下,刚刚一番剧烈的挣扎让他本就糟糕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剧烈的喘息着亚托克斯只觉得自己无比的疲乏。
“大人,您可以顺着链子爬上去,只要有您的气血,它说不定还能回来。”蕾欧娜的眼中已经有些润色,不敢靠近亚托克斯只能在一旁低声的提醒道。
“它是我的,而你算什么?”亚托克斯嗓音喑哑,撇着眼向着蕾欧娜的方向不屑的一睹:“我曾握着它咆哮世间啊,但它不是它,属于它的那个亚托克斯已经死了。”亚托克斯突然又变得十分落寞,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衫。
“大人,不论是谁,只要是亚托克斯您,都能够握着它再度咆哮,让这片世界听到你们的声音,阿兹尔、雷克顿、内瑟斯还有瑟塔卡,甚至还有卡尔萨斯,他们都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那么你呢?”亚托克斯从腰间取下一柄随身携带的长剑,支撑着他挣扎着起身,淡漠的看着义愤填膺的蕾欧娜低低的开口。
“我认识的那个蕾欧娜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子,不是一个会利用人的长腿妞儿,懂么?你想用我去唤醒‘它’,对么?它是个疯子啊蕾欧娜,我就是它,所以只有我才知道当我们这样的人失去了希望和信仰会变得多么可怕。”亚托克斯就像是在平平淡淡的在自言自语,看着蕾欧娜站直了身子。
“和我一战么?曙光女神?”
剑光飞逝,人影纵横,亚托克斯拖着这幅身体却仍旧起舞,他清楚对于他而言这或许是一场绝唱,但正因为是一场绝唱,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全力绽放?
蕾欧娜也并未使用额外的力量,仅仅只是挥舞着被星灵赐福的利刃沉默的伴着亚托克斯癫狂的舞蹈反击,但那泪水却止不住的开始从眼眶里滑落。
“你觉得我需要你的怜悯么?做了决定就做下去,笨蛋!”亚托克斯抓住了蕾欧娜失神的一瞬间重重的用剑身拍击她的头顶。
“是他们辜负了你!大人!应该塑造一个正义的世界,而不是充斥着虚伪!”蕾欧娜带着哭腔回过神来,一步步将亚托克斯逼向崖边。
“阿兹尔虽然是个混蛋,但他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亚托克斯用尽全力将蕾欧娜拍开,虚刺一刀逼得蕾欧娜不得不后退数步,在蕾欧娜刚欲再度发起攻击之时猛地将长剑刺入他面前的地面上。
“宁叫天下人负我...也休要我负了这人间啊。”
“不!”
蕾欧娜惊呼一声向前冲去,亚托克斯双手摊开,闭着眼向后倒去,坠入翻滚的熔岩之中。
在一片风声里亚托克斯紧闭着眼,他只觉得解脱,他这充斥着疲惫的一生,也该得到休息了...
夕阳终于完全的被黑暗吞噬,伫立在大地上的巨神峰那么孤寂,再看不到一丝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