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庄严的天禄殿内,一众皇子门少跪了一地,武皇坐在龙椅上不怒而威,自从听说了射猎场的事一直忍住不发。
此时太子忐忑不安,跪在地上已经半柱香的时间了,却始终没有听到皇上发话。
片刻,莫傅父子宣告进殿。
“臣莫傅拜见皇上!”
“臣莫煜天拜见皇上!”
“爱卿请起!赐座!”
武皇发话,除了莫家父子其他人皆没有让平身的意思。
太子显然很是不甘,又不敢发作,身旁的门少更是鸦雀无声,无人敢声张。
“陛下,司马统领和乐赤怀公子臣已按照皇上意思派太医诊治了,伤势无碍,小女亦在梳洗整齐后方来面圣!”
“爱卿辛苦了!朕已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定会给你一个结果,司马钰和乐赤怀自作自受,若不是爱卿求情,今早就算死在祥瑞郡主手里也是咎由自取!”
众人听到祥瑞郡主名讳皆是大惊,尤其太子和二皇子心中更是疑惑不已。
“父皇,你说那女奴是祥瑞郡主?”
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混账东西,何来女奴,还嫌不够丢人,竟敢将祥瑞郡主混入奴籍里射猎,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武皇说着气愤的拍向龙椅扶手发出一声闷响,吓了太子惶恐的低下了头。
“父皇息怒,儿臣当真不知那女……那姑娘是祥瑞郡主,儿臣知错了!”
“你不知道?难道在场这么多人没人认出来吗?”
武皇目光扫过跪拜一地的门少,眸中含着敏锐的光。
此时无人敢应,一个个静得保身。
“回陛下,臣知晓她的身份!”
在众人的惊讶中,殷子昭淡淡的开口。
“什么?子昭你说你知道祥瑞郡主的身份?”
“是的陛下,臣早就识得祥瑞郡主,是臣玩心太重,没有及时说明她的身份,臣有罪。”
“胡闹!子昭你一向稳重今日怎可如此轻率行事!”
要说殿内无论是谁回应,武皇都不会想到殷子昭,毕竟他一直恪守本质,比其他人稳重敏锐。此时殷子昭主动承认,不光武皇,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心下思虑一二。
“子昭,你,你怎么能欺瞒种人呢!”
二皇子故作惊讶。
“父皇,虽然子昭一时贪玩犯下糊涂,但是念在湘南王府多年为皇室尽心尽力,子昭又恪守本分安分度日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儿臣怨代其受过。”
二皇子的一番话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又重申了殷子昭在皇室中的虚实地位。
若说此时殿上真情实意认罪的只有殷子昭,他深知此次事件定与皇室有关,不然谁有这个能力能悄无声息的从皇宫将莫幸儿掳走,只是他后悔的是自己没有及时出手相救,当看到莫幸儿几次险些丢掉性命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从未有过的紧张后怕。
想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是真的。
“好了,这件事和你无关不必受过,子昭虽然有过,但是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质人物,倒是祥瑞郡主怎么会出现在射猎场的,实属奇怪。”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为小女做主,查出掳走小女的贼人。”
莫傅此时一心想着女儿,每当回忆莫幸儿混入女奴一身褴褛的时候心痛不已,若不是顾及皇家脸面,今日在射猎场上就算他能忍住,他那几个儿子日后也定会剁了这些个纨绔子弟。
“爱卿放心,朕一定会为祥瑞郡主讨回一个公道,传令下去,叫侦查司彻查祥瑞郡主暗赐一事。”
“诺!”
此时说着,那边齐公公便领着莫幸儿走了进来。
“陛下,祥瑞郡主来了。”
所有人忍不住回头张望,哪怕此时依然恐怕皇威,却挡不住心中的万番好奇。
莫幸儿着一身宫装轻步而行,橙黄锦肩,浅色罗裙,一头青丝一半随意挽起被通体透明的玉钗别在脑后,另一半长至腰间自然披散,整个人看上去明媚如画,娇美动人,完全不似射猎场那番清冷疏远。
众人被惊得膛目结舌,如痴如梦,就连见过莫幸儿两次的殷子昭亦觉得此时少女惊为天人,多了往日不曾见过的闺中灵动。
“咳咳……”
武皇没好气的斜眼瞥见这群没啥出息的少年郎,故意轻咳两声拉回现实。
“莫幸儿拜见陛下!”
“郡主平身,赐座。”
“谢陛下。”
直到侍卫搬来一张彩凤藤椅,跪地的人群才彻底被拉回思绪,毕竟像这种一出场就被圣宠隆恩高高俯视的感觉确实没面子,原本心里的那点心思此时被一把椅子截去了尊严。
更何况太子一向尊身贵位,从未跪拜这么长时间,膝下早已麻木疲累,他忍不住晃动下身子想要调整一下,心中哪怕万番不甘也只能偷偷的斜窥一眼父皇的表情。
武皇早已看出眼下这群人的小动作,小心思,莫名从怒气中生出几分无奈。
再说这莫幸儿自从踏进天禄殿她便内心畅快,虽然对跪在地上的一众门少很是怨念,来时路上没少在心底咒骂,只是父亲语重心长交代了许久叫她适可而止,方才勉强定了她的性子,有了刚刚那般坦然自若。
“朕许久未见过祥瑞郡主了,今日一见倒是生的婷婷玉立,待到齐笄定是要群芳无一,半分难胜啊。”
武皇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意,毫无半点参漏,内心隐隐竟感慨这女娃若不是年龄相差悬殊,早个十年定要收入宫中自个享用,这样想着武皇被自个吓了一跳,慌乱藏住唐突的想法,脸色不自觉有些尴尬。
好在地上一群晚辈无人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皆是对他的夸奖认同无二,尤其太子忍不住点头称赞,心中感慨终于有一件事情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鉴赏的。
“谢陛下夸奖,小女常年闭不出府,大抵是日光少见,多了些闺房之气罢了。”
这话一出,不光莫幸儿有些心虚,莫煜天亦觉面红,就连其他人皆是差点口喷出血,一副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面不改色的老头。
“哈哈,爱卿所言极是,那日后就让郡主多多来宫中逛逛,后宫皆是些无趣之人,缺少像这样通明事的女娃。”
武皇很会顺水推舟,即使心中忍不住暗骂老狐狸会讲话,将射伤了两位门少猎场上英姿飒飒的女娃硬是说的柔弱怜怜拉下台阶,又不动声色的做实了皇家欺负人的罪责。
“谢陛下,小女得陛下抬爱定不负圣宠之恩,只是今日小女在皇宫遇险受了惊吓,日后恐怕会对这宫内有所顾虑,望陛下体涵。”
武皇忍不住想要脱口一句“差不多行了”,又觉不妥,只能恨恨的白了一眼莫傅,这分明是想让朕给他们家一个安心,这样想着只觉得自己无理寸步难行。
“卿家放心,日后郡主每次进宫,朕都会派贴身护卫路一跟随左右,直到安全出宫。”
“那,陛下圣恩,乃幸儿之福,幸儿、煜天快快叩谢陛下!
莫傅拉着莫幸儿和莫煜天赶忙跪地谢恩,恐怕皇上会改口。
其实皇上一言驷马难追定不会轻易变口,只是这恩赐实属罕见,满座震惊,皇帝身边的贴身统领无人敢用,谁人敢想,今日竟轻易赏赐了这个女娃,想想都叫人羡煞不住。
“嗯,爱卿平身吧,不过今日之事确实是宫内失责在先,皇子散漫在后,下令罚太子禁足半月,司马钰停职三个月,乐赤怀除去官职,至于殷子昭朕念你平时乖实,初犯过错,罚一月供银,其他参观者罚抄500遍宫规礼法三日后呈上!”
“儿臣领旨!”
“臣领旨!”
太子很是不满刚要发作便被旁边的人拉住了,只得谢恩。
莫幸儿心下暗笑,皇上从始至终没有提及皇室将女奴作为靶子射猎一事,当真是把人的性命当作蝼蚁践踏。
如若人的一生总是会遇到各种抉择,那么那日所发生的的事在今后的岁月里确实改变了莫幸儿一生的信仰,以至于很多个夜晚她都曾仰望着这座皇城,仰望着蒙陵城下的万家灯火暗自决断,此生不负众生,不负昭华!
只是自那日过后,莫幸儿很久都没有再进宫,久到长姐诞下第一个孩子淼淼,久到两位哥哥年龄尚要齐笈跟随父亲沙场历练,久到朝堂之上秦伯候掺了司徒星的折满堂哗然。要说前两件事不过是京都之下的闲人乐闻,那么后面这件事当真是叫秦府成名,一夜千里。
说道司徒府,那是整个蒙陵最大的占卜司家族,是惟一掌管宗教的神职,这一官职在武国权力很大,不受任何官部管辖,直属皇帝,从上至下分别由占卜法师带领,其下占星师四人,卜司数人,大多衣钵来自司徒府及府邸弟子,而莫幸儿受皇恩封的官号亦是隶属其中。
要说此次这秦伯候上到朝堂的折子不过是隶属的星辰院中有人私自借职敛财,又占错了卦象影响了孕妇生产吉时,害的下家一尸两命,于是秦伯府借题发挥连夜便拟出掺文上告给了皇上,此事虽未影响司徒家在朝中的地位,却给武皇的心中加了一波涟漪,直接影响了第二年任命星辰院占卜司科考的判官一职,而人们议论的就是这空缺的判官职位,放眼整个蒙陵竟无一人适合,往年科考,司徒星独掌全场,严苛值守,选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卜司,如今被罚下神坛,身后竟无人有能力接替他。
但是今年莫幸儿破例成了科考榜上唯一报名的女娃,一旦选中将进入日月学堂学习,最后拔尖者入星辰院就职。
莫傅原本是不同意莫幸儿参考的,一则觉得她年龄尚小未满十四,二来星辰院全是男子,历来无女子进宫为官的史记,虽然皇上封了官职,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日后如若她不适应又生出之前的祸事,谁能护她周全。
然而父女俩僵持了半个月,终是拗不过莫幸儿的固执,霍出一张老脸跑到皇上面前要恩赐,用讨伐五城的捷报换来了一份特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