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万宫转头一看,从人群最外边挤进来一个人,一身蓝白道袍的装扮,手里还提着一把细长的剑,头上就差个道冠了,时隔多日不见,没成想洛齐白换了这样一身打扮,有几分不伦不类。
“齐白!怎么是你,刚才你说什么?”
洛齐白拨开人群走到关万宫身旁,长剑拄着地,两手放松的搭在剑上,看了一眼老板,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碗,挖苦笑道:“我说关大公子,就你这点江湖道行,被人坑不稀奇。”
关万宫本以为洛齐白要替自己出头,谁想上来先挖苦自己一通,脸上由喜转怨道:“去去去,要你瞎操闲心。”
“你看你还急眼了,放心罢,我一准帮你拿回扳指,还有那些不翼而飞的鸡蛋。”
二人正叙旧,老板看见洛齐白像是有备而来的模样,抬腿就想溜,被关万宫眼疾手快的上前拉住腕子,大声嚷道:“小公子,愿赌服输,你抓我干什么?”
“你跑什么呀,心虚了,见有高人来拆穿你骗人的把戏,想溜?论逃走的功夫,你可得管我叫祖宗。”
洛齐白笑着上前劝架,分开关万宫和老板,站在二人中间说道:“老板,你要是肯把扳指还回来,我们看破不说破,给你留点脸面,大家不打不相识,当交个朋友。”
老板见洛齐白说话客气,猜他刚才只是虚张声势,立马又变回刚才得意的嘴脸:“这位公子说的就不占理了,我与他打赌,众人可都瞧见了,我碰都没碰过扳指和酒碗,都是被仙人摘豆的仙法变走了,我也是爱莫能助……”
洛齐白没了兴致跟他纠缠,直直打断他道:“还,还是不还。”
“大家伙都看得明明白白,扳指不在我身上,我可怎么还?看你俩白白净净的像个富家公子,怎么如此不讲理?”
洛齐白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噌的一下突然抬起一脚,老板怕他要出手伤人,连忙往旁边遴仙军的身后钻,其他众人都吓得往周围散去,瞬间腾出一小片空地来,但见洛齐白飞起这一脚,并不向老板踢去,只是往自己正前方的桌子发力,一脚便踹得两张榆木桌子稀里哗啦散了架。
两旁遴仙军这才反应过来,端着枪头对准洛齐白,为首的军士喝到:“小子放肆!速速住手!”
洛齐白哪里管这些拿着枪的酒囊饭袋,仍旧直冲冲的往桌子倒下的地方冲过去,三两脚踢开碎木板,从木头渣子堆里,提起来一个小孩,一把丢在身后的空地上,那小孩着了地就想跑,洛齐白飞快上前一步摁住他,这时才看清,这是个长得畸形奇矮的中年男子,一副老脸,搭着一副六七岁孩童的身子。
躲在遴仙军身后的戏法摊子老板,一见桌下之人被抓了现形,心虚得一头都是汗,急着转身往人群外边跑,关万宫眼睛最利,脚下两步化作一步,追上去要抓他,谁料这老板比泥鳅还滑,一个矮身游走,正好躲过了关万宫的擒拿,又瘦又快的身影一下就淹没在人海里。
“别追了,他是老江湖,你追不上他。”
关万宫听到洛齐白呼喊,心里更是一万个不悦,“追不上?以我的轻功,放他跑一炷香,一样手到擒来。”
“他不用一炷香,就能改头换面乔装易容,从你面前走过去你也认不出来。”
“乔装易容?我倒不信他有那手段。”
洛齐白不去答话,只紧紧摁着那矮个子,朝着他慢慢说道:“江湖中人,闹到见官就不好了,扳指还来,我们两清。”
那矮个子不知是聋是哑,对洛齐白说的话无动于衷,就像从来没听过一样,再三问了几遍仍是如此,洛齐白也懒得纠缠,直接上手掏,就在矮个子腰上的暗袋里,找见了松石扳指。
“齐白!还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桌子底下藏了人?”
“寻常的耍把戏卖艺,无非就地开摊,你什么时候见过拿榆木桌子来演戏法的,还盖着厚厚的毡子,就是不想让这桌底见了光。”
“那这人躲在桌底,是怎么搞鬼的?”
“桌上有暗格,桌下人听老板指挥,从暗格里伸手出来,或放鸡蛋,或拿东西,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如此!混账玩意,敢给外公下套。”
洛齐白放开矮个子,转身走向端着枪的遴仙军,开口笑道:“几位军爷,我一没伤人打架,二没强取豪夺,拆穿一个骗子的把戏,不犯王法罢?”
这一问让遴仙军面面相觑,为首的做了个手势,其余遴仙军纷纷把枪收了回去,也没人去答洛齐白问的话,等洛齐白再低头看时,矮个子早就溜得没影,围观的众人也陆续散去。
关万宫忿忿不平的埋怨道:“竟让两个贼子都跑了,太气人!”
洛齐白慢慢走过去,把扳指往他手里一塞:“行了罢,东西找回来就是万幸,哎我怎么记得,这玩意你是先赌输给我的,怎么还好意思拿去跟别人赌?”
关万宫一把接住扳指,往衣服上擦擦干净,戴在右手拇指上仔细验看,的确是自己的九华亲传弟子扳指,这下心里大石才落定,长出了一口气。
“齐白,大恩不言谢,走,去遴仙楼吃顿美的。”
关万宫拔腿要走,洛齐白却一动不动定在原地,看着站在两旁的遴仙军,关万宫一下就明白过来,抢先一步上前问道:“几位大爷,你们也是从头看到了尾,这松石扳指本就是我的物件,跑的那人耍诈,我如今自寻失物,还犯哪条王法?我们走不走得?”
为首的军士打量了一遍洛、关二人,正色说道:“在遴仙镇,你俩最好老实点,别寻衅滋事,要是让我撞见,决不轻饶!”
关万宫听得一脸不屑,不耐烦反复又问:“那我俩能走了么?”
“走罢。”
遴仙军齐齐转身散去,关万宫拉着洛齐白正要走,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别走。”众人往喊声传来处望去,街对面的白杨树顶上,飞下一个人来。
这人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牙白色的衣杉,发髻上横穿一根白玉簪,一条鹅黄色锦带系在腰间,这样素雅的衣着,映衬的是一张白皙的俊脸,这人落在半空时,洛齐白已经认出他来,那一双淡墨色半明半透的眼睛,多了几分忧思。
“桑尔!”关万宫抢先喊出口来,自此遴仙山门一别,三人机缘巧合下各奔东西,曾经结伴闯山的情谊,在桑尔拜师时便烟消云散,而今再相见,尚不知是敌是友。
桑尔落下地来,对着遴仙军先施一礼,接着说:“我叫桑尔,他们两人有嫌疑,暂时不能放走。”
关万宫听得新仇旧恨一股脑全冒出来,上前拽着桑尔衣领子就骂:“软骨头的东西,你外公我有什么嫌疑,别以为进了遴仙学社就得了势,满嘴胡说八道什么!”
洛齐白虽然也听得一愣,却还是平复了下心情,上去拉开关万宫的手,一边劝架一边质问:“桑尔,把话说清楚,我们有什么嫌疑。”
本来要走的遴仙军,被这一下闹的又端起枪来,团团围住洛、关二人,桑尔自顾自整理一下衣衫,慢条斯理的讲道:“刚才我进城时,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贼人,偷偷从城墙根上翻下来,我一路追踪到此,忽然见你们在这里大闹赌档,把整条街的人都引了过来,那几个贼人趁乱四散逃走了。”
关万宫第一个忍不住,跳起来大骂:“一派胡言,凭什么说是我们给贼人打了掩护,你有什么证据!”
“那群鬼祟贼人的打扮和样貌,跟刚才那个赌档老板一模一样,不是同伙怎会如此?”
关万宫越听越气,这摆明了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呸,你说像就像?你怎么不说遴仙镇是你家开的?简直混账!”
桑尔不去理会他,向两边的遴仙军客气说道:“军爷,大考在即,遴仙镇鱼龙混杂,还是谨慎为好,先将他们带回去,让司衙老爷来断。”
一时之间,洛齐白也看懵了,就照刚才桑尔这番话,显然是故意针对自己,但从他神情上看,又不像在扯谎,究竟桑尔是何用意,洛齐白一时也看不透,只得回旋一下,“桑尔,你看我们像是作乱的贼人?”
“是或不是,我不能断,让能断之人来断。”桑尔有意避开洛齐白眼神,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
关万宫听他这样说更来劲,“那遴仙司衙就是个势利眼,谁有权势他就怕谁,这样的人能断什么?断个头罢。”
一旁的遴仙军士腾的一下怒火中烧,纷纷向关万宫逼近,大喝道:“小子混账!胆敢非议司衙大人!”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关万宫,这下也是一点就着,索性冲上去和遴仙军推推打打起来,虽然手里没拿兵器,也一点不把遴仙军当回事,一下子就扭打成一团。
洛齐白连喊几声都没劝住,只见关万宫越打越起劲,最后运起灵力来打,那些巡城的遴仙军哪里是他对手,一个个被揍得七荤八素,眼看关万宫就要打出重围逃之夭夭,忽然一阵劲风袭来,风中卷着一只白皙手掌,以极速之势一掌打在关万宫后背上,关万宫大叫一声飞出五六丈远,嘭的一声砸在白杨树上,那几十年的老树被拦腰撞断。
风势停下,众人定睛看得清清楚楚,一掌把关万宫打飞出去的,正是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