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感到着急上火的是,一切都准备停当,护照签证却成了问题。
由于几天来都忙于排练,连星期几都忘记了。柯兄问我,今天是周几?我看看表(上面有日期),回答他是星期六。柯兄一拍大腿,糟了!中国驻俄领事馆今天放假,一会儿,俄军红旗歌舞团别尔丘克团长来,不是要放空吗?
我说,还有严重的哪,周六周日连续两天不上班,我们办不成签证,一个人都过不了境,那对岸中国旅行社给订的大客车岂不也泡汤了吗?
柯兄补充说,国内各地场次票都发完了,真急人哪!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别尔丘克上校和一个勤务兵。
别尔丘克劈头就说,中国驻哈巴罗夫斯克领事馆例行放假,我们签证拿不到,肯定耽搁行期,怎么办?
也顾不上礼节谦让,柯兄拉上别尔丘克,我们几个赶快走出旅馆,直奔中国驻哈巴罗夫斯克总领事馆。
总领事馆坐落在江边花园里,而且分在两地办公,中间隔着一公里远。
俄罗斯人是十分讲究生活质量的民族。每到周五晚上,一般都开着自家的拉达小车到郊外用木头搭建的别墅过周末。那里差不多每家都有一两亩“自留地”,种着西红柿、马铃果、橄榄菜、黄瓜之类的果蔬。人们吃着这些食物喝酒、唱歌、跳舞,尽情地玩,尽情地乐,把一周的疲劳都抛到九霄云外。俄国人不怎么爱吃鱼,也不太会做鱼,所以鱼在他们那里很便宜。有一次,他们带我去别墅玩,特意到比罗河给我钓两条大鲤鱼。我也不怎么会做鱼,但做鱼的程序,放什么烹饪材料我还是知道的。俄国大嫂玛达姆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请我来做。我只好硬着头皮充能人,扎上围裙上灶。嘿,还别说,做的红焖鲤鱼还真是绝了,味香色美快赶上中国大酒店的水平了!俄国老兄,玛达姆品尝后不由得竖起了大拇哥,连说,欧钦尼,哈拉少(非常好)!我解开围裙,擦着手笑道,这是我有生第一次下厨,真长脸!
驻俄领事馆的一些人也入乡随俗,到了周六周日都放假,出去休闲娱乐。柯兄深知这一点。但那也得去领事馆看看。别尔丘克上校有些信心不足。他认为:这事在这种时候,在俄国百分之九十九是办不了事的。
我们到领事馆的时候,大门紧闭,院里空无一人。我按了几次门铃,都毫无反应。大家都感到一筹莫展。
我跟柯兄说,再按一次,也许值班人员会出来。柯兄惆怅地一挥手,他带头走人了。我不甘心,又一次长时间按门铃。这次还好,门先是打开一条缝,接着走出一位秀发飘逸的中国姑娘。她看到我,问找谁,有事吗。我忙大声回答道,有事,有事,有大事,请开门吧。
姑娘莞尔一笑,同志,今天是休息日,机关没人。柯兄和别尔丘克闻声踅了回来,告诉她,我们有紧急的事,要办签证。姑娘说:那就更办不了,领事不在,签批不了。
我说,领事在哪里?特事特办吗,要不耽误了国内演出,责任负不起呀!
姑娘又气人地一笑:你当在国内哪,还特事特办呢!这里是俄罗斯,我看你是忙昏了头啦!
别尔丘克也用俄语恳求她,柯兄又给她几句甜言蜜语,最后说动了她。她说给找找领事,看看能否特事特办。
赵领事在一公里之外的办公楼。我们赶紧走过去。只见赵领事年近五十,留个平头,显得十分精明干练。他听了柯兄介绍,又看看了柯兄的公函,很热情地又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是有助加强、加深中俄友谊的事,我们都予以支持。柯兄说,您一定认识外交部礼宾司的老卜吧?赵领事说,那是我的老领导,怎么你们认识?柯兄笑道,那是我的发小,从小在一起长大的,都是哈尔滨人吗。
赵领事站起来,有些激动,你最近见到他啦?他好吗?
柯兄说,还是春节拜年见到的,他老人家身子骨挺硬朗,老伴去世后就是感到寂寞难熬。
赵领事说,你回去转达我的邀请,请他到我这里玩玩,一切开销我负责。
柯兄连连点头,好好好,一定办到。
陌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共同的老熟人成为相识,而且是可信赖的相识的中介,我们之间的距离立即没有了。
特事特办,就这样一锤定音。
中国人办事讲速度、讲效率。别尔丘克上校当场领教了,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领事给那个姑娘去了电话,指示她上午办完。
我们高高兴兴又徒步走了一公里,回到领事馆另一办公地时,那位长发姑娘此时已迎候在大门口。
我长出一口气,这个坎总算可以过去了。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
那姑娘姓梅。梅姑娘和另一个小伙子一小时就签完了每个演员的手续。临了,需交签证费,每人五十元,不要人民币,也不要卢布,而是要美元。这是规定。
柯兄知道,这笔费用应该由俄方交纳。别尔丘克上校摇摇头,表示没有。
柯兄告诉他想想办法。
别尔丘克拿起手机,拨通了瓦夏的号。瓦夏在那边说他只有五百美元,要去找娜塔莎看还有没有。
十分钟后,娜塔莎回电话,很遗憾,她没有美元。
别尔丘克有些急,脱下大盖帽,擦擦额头上的汗,又露出一筹莫展的样子。
柯兄看看梅姑娘,说,麻烦你再给我接赵领事吧。
赵领事回答得十分干脆,没问题,还差多少美元,我可以借你。
柯兄喜出望外,就差一千美元。
赵领事让柯把话筒递给梅姑娘。
梅姑娘不断称是。放下电话,对柯兄说,请您打个借条吧!
我此时挺佩服柯兄了,他居然能在国外借到钱,而且还是美元!
俄罗斯海关边检是比较严格的,除了x光检查外,还得打开皮箱看一下。柯兄在哈巴罗夫斯克商店里买下一台他很喜欢的手风琴,回到旅馆还拉了几支曲子,感到音量、音色都不错,而且价格便宜,如果在国内,这样的琴至少要花双倍的钱。
可就是这台手风琴惹了麻烦。过关排队的时候,我感到前边检查很细致,询问也很周详,就对柯兄说,你那台手风琴恐怕手续有问题,过不了关。柯兄向前看看,没作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么一点细微表情,被别尔丘克上校看到了。柯对他说,你能不能跟海关说说,特事特办,想想办法。
别尔丘克转身想招儿。我说,上校先生,你就说是随团乐器,到中国演出用的,可以吗?
别尔丘克上校摇摇头,不可以,那样做,需要登记报关。
柯兄也认为不妥,因为登记报了关,等他们回俄罗斯过关的时候还得带回这台手风琴。
那怎么办?
别尔丘克上校额上皱纹突然展开了,我有办法,请你们不要担心,特事特办吗!
我和柯兄疑惑地对视了一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验护照,进行安全检查过关的时候,柯兄的手风琴果然被一名女海关关员拦住了。她非常友好地笑笑,说对不起,这件东西没有报关,不可以通关。还没等柯兄说话,别尔丘克上校穿着笔梃的将校制服来到女海关关员面前。女海关关员一见来的是上校军官,先是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和蔼地悄声地说明情况(俄罗斯这种礼节很让人佩服,不管走到哪里,都悄声说话,即使在礼堂大剧院千百号人都听不到大声喧哗声)。
别尔丘克上校说,这台手风琴是我团赠送中国朋友的礼物,既不是走私也不是贩卖,请您特事特办怎么样?
女关员耸耸肩,问上校有馈赠书吗?在俄罗斯,馈赠是受优惠的。女关员转身向一位男关员汇报。那位大个子男关员来到比尔丘克上校面前,立正敬个礼后说,上校先生,这件事缺手续呀。
别尔丘克说,我以俄军红旗歌舞团的名义,回国后立即补办,你看好不好。大个子关员点点头,好吧,下不为例。
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样,我们顺利地通过了哈巴罗夫斯克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