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立
笔者很早就有写写鹤岗文化界大家、名人的想法，尤凡若算是走入我笔下的第一人，这并非因他年龄大资历高深，也并非他是我们北国边城文化界最有成就之人，而是他此时虚弱的身体已躺在了病榻之上，诊断为：糖尿病晚期综合症，即——尿毒症，并伴有严重的心梗和贫血。笔者深怕来之晚矣，逝者如斯。
深秋十月的下旬，郊外的景色已十分萧条，连北国秋季最后给人遐想的五花山也不复存在，全部披上了枯黄色的外衣，在瑟瑟的金风中摇来摆去，默默等待着一季生命的完结。此时，往年这个季节还经常活动在城郊和林区考察的尤凡若先生，在生活和事业的重压之下，如这无情季节中的草木一样，静静地躺在了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里，深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流进了他的血脉，苍白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和神韵。我的第一次采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
一
尤凡若（原名尤孝曾），1944年7月28日生于辽宁铁岭的一个中医世家，自幼随父辈学医。这孩子聪明伶俐，很小就对《医宗金鉴》、《汤头歌》、《四百味》和《药性赋》这些医学典籍读的琅琅上口。上学后又对巴金、茅盾、郭沫若等老一代作家的文学作品感上了兴趣，读起来爱不释手。12岁那年随父亲来到了鹤岗，在矿山周边森林、台地的游玩中，这里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所以他经常结集小伙伴到田间河畔捡石块、陶片，萌生了为之奋斗一生的考古爱好。
1958年，边陲鹤岗成立了博物馆，他主动担当了义务小馆员，积极为馆里收集民间的文物。鹤岗作为全国解放的大后方，当时收集到了1947年我军铸造的标有“新民主主义兴山军工部”字样的一座100公斤重的大铁钟和大量的抗联史料、民俗风情的资料图片，受到了时任市委宣传部部长关福臣的赞扬。关部长要求有关部门鼓励这位小朋友爱家乡的热情，这样更增加了尤凡若对家乡悠久历史文化考察挖掘的信心和决心。
尤凡若一生当过代课教师、医生、园林处秘书兼公园兽医、原城建局史志编辑和办公室主任等职，1987年被国家建设部《中国建设报》聘为记者，相继任《中国市容报》鹤岗记者站副站长；他爱好集邮、收藏、美术、书法、摄影和文学创作，但他最大的爱好还是民俗文化研究——考古和收藏，许多爱好都是围绕民俗文化进行的，这个爱好贯穿了他生命和事业的始终。1994年，他在福建泉州召开的“世界海上丝绸之路学术讨论会”发表了《试谈摩尼教兴衰》论文，通过参加这次大型会议，尤凡若对中国的宗教种类、分布及传播有了新的认识，并结交了许多国内外宗教界朋友。1997年经国家建设部推荐，尤凡若被选入了香港出版的《世界华人文学艺术名人录》辞典中。
文革期间，因受到在新华卫生院当院长的兄长尤一波“为右倾翻案风翻案”的牵连，多年工作无着生活窘迫。七十年代初期落实政策后到钢铁厂卫生所从医，后来转到市园林处，边当兽医边搞园林中的宣传工作，开始与文字真正打起了交道。1982年他参加了我市编修方志的编撰工作，将他多年来的兴趣爱好应用到了工作实践中，使他对古文化的研究和对家乡民俗爱好的才华好得以发挥。从那时起他根据自己在鹤岗百里方圆考察的实践，撰写了大量的风物散文，被《鹤岗日报》聘为专栏作家，多年来在日报上开辟了《鹤岗方圆》、《鹤岗史话》、《话说梧桐河》、《梧水悠悠》等专栏，近年来在《鹤岗晚报》也开辟了《黑土文化》、《鹤岗风情》、《鹿城春秋》等专栏，发表了大量的地方考古、历史文化、风情轶事文章计400余篇。并在《中国建设报》、《中国市容报》、《工人日报》、《健康报》、《辽宁日报》和《湖南科学园》等报刊发表了多篇反映边陲鹤岗历史风貌的文章。以大量的事实率先提出了鹤岗历史文化悠久的论断，摒弃了那些“鹤岗有了矿务局才有历史”、“鹤岗无古可考”的说法。2000年他与我市另一作者赵云沛合写的《三金之乡——鹤岗》——记走回原始生态环境中的黑龙江三峡，配以图片刊发在了美国《国际日报》上，再一次把家乡鹤岗的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推向了世界。
三十多年来，尤凡若在发掘、整理、鉴别我市古文化遗产、民风民俗、自然环保等方面，付出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积累了非常宝贵的经验，撰写了百万字以上的各类文章。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历经五年，于1986年编撰完成的120万字的《鹤岗市城市建设志》，图文并茂，内容翔实，融进了大量宝贵的文史资料和科考成果，创造了我省第一部城市建设志首开纪录，受到省建委领导高度评价。这份为家乡人民留下的宝贵文化遗产来之不易，五年间他走遍了鹤岗的山山水水，专找“四老”（老矿山、老淘金人、老猎人、老打鱼人）进行聊天，收集了几百万字的珍贵资料，字字句句凝聚了他的心血和智慧。
二
进入九十年代，鹤岗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城市建设步入了大建设、大发展的快车道。尤凡若这个有着热爱家乡、建设家乡赤诚之心的汉子，决心发挥优势，以自己的知识积累和朋友财富回报家乡人民，提高我们边陲鹤岗的知名度。在争得市委市政府及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与姜传琛、姜诗钧父子、刘文海、于凤好等人发起，动员我市佛教信徒参加，开始筹建鹿林山北普陀寺佛教文化风景区。这一构想缘于为“完善中国五方普陀格局”。在我们祖国的版图上，以浙江舟山市普陀山为中心，南有厦门“五佬山南普陀寺”，东有香港“荃湾东普陀寺”，西有西藏拉萨市“布达拉宫”（布达拉藏语系‘普陀’之意），这样从全国来看没有北普陀。为填补这个空白，这几位佛教居士抢抓我市大开发大建设机遇，发挥我市的自然资源优势，在鹿林山海拔340米高的慈云峰集资兴建起了17米高的露天观音大士像一尊，是我省目前最高最大佛像，并成为市区重要风貌特征，从而也带动起了三宝寺、北普陀寺的兴起，大大提高了我们边陲鹤岗在全国佛教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这一建设项目，得到了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的认可和支持。厦门南普陀方丈、中国佛教协会谘议委员会副主席妙湛法师亲笔书写了“北普陀寺”匾额，中国佛协谘议委副主席、四川省佛协会长、成都昭觉寺方丈清定上师亲笔题写了“北普陀之音”匾额，浙江省佛协会长奉化市雪窦山资圣禅寺等全国20多家寺院丛林高僧大德也赞许支持，其中台湾屏东县东普陀主持传孝法师出资100万美元支援北普陀建设，后因诸多原因此款由省转入依兰佛学院。
自1998年全国开展旅游资源普查活动以来，市委市政府对我市开发旅游资源的投入不断加大，此时在市规划院工作的尤凡若被抽调到市政府参加了对我市旅游资源的勘察和开发工作。当时考察组提出了27个景点建设的规划，尤凡若力排众议，以自己多年来对我市历史文化和自然资源的真识灼见，提出了开发建设56个旅游景点的建议，被主抓城市建设的于会文副市长采用。至此，我市以开发大冰雪、大界江、大湿地、大森林、大峡谷等自然资源和绥滨、萝北辽金古文化及清代太平沟采金等黄金旅游线路得到了全面开发建设，至今已成为省内外特别是我市人民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考察龙江三峡时，准备在我方界江一侧的崖壁上刻字，因山势较平，打算用人工堆砌个假山造型，他不顾年龄大和盛夏的高温酷暑，攀岩壁爬荒岭，丈量设计，不辞劳苦。在太平沟考察太极观现场，大雪没腰滴水成冰，有时不小心还会掉进一人多深的雪窝子里。他与丁琦伟局长等一行，不惧寒冷，经常用手划拉积雪选址勘测，手脚湿透寒冷刺骨。一次在苇场湿地考察，不慎掉进了冰窟窿，下身冻的不能曲弯，只好到老乡家烤火取暖。在考察建设的二年时间内，他天天与风霜雨雪打交道，冬天有寒冷袭击，夏日有蚊蠓叮咬，一身尘土，两腿泥泞，挨饿爱冻也是常有的事。这些旅游景点的开发建设，不但丰富了我市人民的文化生活，还为推进我市的人文环境建设，提高边疆城市的文化品味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三
尤凡若博学多才，爱好广泛。受郭沫若（沫水——嘉陵江、若水——大渡河）笔名的影响，他的笔名“凡若”二字，取自辽宁铁岭家乡的凡河、若山之意。他的另一常用笔名“沈佩陶”，则是沈姓在五代后期，因受福建“闽王”王知审的影响（古代平民百姓要与帝王的名字避回），所以沈姓便改姓尤了。佩陶——饰品，佩戴陶环，是民族文明的象征，有怀古之意，也体现了他热爱家乡恪守族谱的赤子情怀。在我市文化圈的熟人，都说尤凡若是个“大杂家”，许多常与他接触的人都会被他对古文化、民俗民情、自然风物渊博的知识讲解敬佩折服，更会被他那种如痴如醉般的热情所感动。但他总谦虚地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其实，尤凡若对学习的痴迷是众所周知的，多年来，除了单位的书籍爱不择手外，他家的藏书也很多。每到书摊，他都要寻觅一番，多年来他还自费订阅了多种报刊杂志，就是现在的重病期间，他的床头还放着几本考古及黑龙江民俗历史方面的书籍，随时填补自己偌大的知识胃口。
做为鹤岗民俗文化的“大家儿”，他平易近人，谈吐随和。但他出于职业的敏感和责任心，对所从事研究的事特别认真，有一种超人的精神和韧劲，因为他感到自己肩负的是一种责任和使命，所以他从不计较个人的得与失。有时为了一件事，往往打破砂锅问到底，与有关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弄得面红耳赤。他坦诚地说：“考古和研究是盖棺定论的事，不能有半点马虎，这是要对得起子孙后代的大事啊。”
从八十年代起，为了考证我市将军石等几处历史遗迹，他利用到北京、沈阳、长春等地的机会到各大图书馆查阅史料，研读《满文老档》，请教权威教授，核对满汉古今地名，写出了《将军石考》等多篇论文，发表在权威杂志1988年第1期《北方文物》上（后又写出了《兀尔涧河考》、《乌屯河考》等多篇科考论文发表在这一刊物上）。1998年在北京举办的《全国城市档案成就展》中，这几项研究成果受到沈阳故宫博物院历史部教授、清史努尔哈赤专家王佩环女士高度评价，后并来我市将军石实地考察。为了考证辽金历史文化，他翻阅了大量史料，并从《辽史》、《辽史补遗》、《金史》等书籍中发现了鹤立河流域在辽金时代就已有先人生息，证实了他在中学时代曾在这里拾到的带有纹饰的陶片实乃辽金遗物这一事实。他又在一本《中国历史地图集》的“辽金部份”中，看到鹤岗地区标注为“鸟隈于厥部地”，他发现这一标注有区域性错误，并向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历史系教授贾敬颜请教，谈了他的看法。贾老判断后肯定地说：地图集的标注错了。从此，使这一文献性的错误得到纠正。
建国以来，鹤岗的煤炭事业取得过辉煌成就，所以鹤岗市有“依煤而立”之说。尤凡若根据自己对鹤岗煤炭、森林和黄金资源历史的了解，早在九十年代初即提出了“只把鹤岗单纯的称为煤城颇不完善”的观点，后来市政府采纳了他的“三金之城”的建议。在1990年他与市电视台合编了《三金之城——鹤岗》电视专题片，被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节目播发，使鹤岗的“三金之城”的美誉正式走向了全国，增强了家乡人们的自豪感。尤凡若是早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他对民间传说、掌故的收集也较早。如在我市早已家喻户晓的《笃斯女故事》、《将军石传说》、《黑龙江秃尾巴老李》等地方民间传说，通过他的整理加工，先后发表在《黑龙江省地名传说》一书中。据悉，最近将要出版的《全国地名传说》一书，将刊登《笃斯女传说》，将再一次提高“北国名城”的知名度。
四
由于尤凡若多年来患有糖尿病，加之长期的积劳成疾，他的身体一天天弱下去。他虽是个懂医学之人，为了事业，他往往忽视了自己身体的健康。现在虽然退休了，但他心中还有许多事和美好的计划要实施。去年以来，他内引外联，将在深圳发展的国家收藏家协会会员荣辉先生这名很有实力的收藏家引到鹤岗定居，并广泛联合市内外收藏爱好者成立了“鹤岗市收藏家协会”，到目前已发展成有国家级收藏协会会员4人、省级会员5人、市级会员20余人的群众性收藏组织。为了增强实力加快发展，为“建设边疆名城”服务，拟计划建立我市民间收藏博物馆，并已向市有关部门通报，为此前期的准备工作也已着手展开。5月份，他带领荣辉先生风尘仆仆辗转来到了北京，到首都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及荣宝斋请专家教授鉴定带去的珍贵藏品，并准备邀请考古专家来我市指导建馆工作。目前我市的收藏品市场在尤凡若的培育下也已经初步形成。
7月上旬，这个风风火火奔波于我市古文化研究前沿的人，终于一头倒在医院的床上，化验结果表明，他已患上了可怕的“肾病综合症”。他深知他的病情的危险性，此时，他更感到时间对他的重要。在住院第一个月里，他白天打完静点，晚上都要回家，首先完成了他担负的《鹤岗市土地志》的校审工作，而后又突击撰写他多年来已完成构思框架的长篇小说《胭脂沟轶事》（暂定名）。这是一部反映鹤岗地区清末年间在挖金、采矿、伐木、狩猎等方面的传奇故事，以揭示沙俄侵略、掳夺我国资源和我边民反侵略斗争历史为主题的长篇著作，也是他对鹤岗考古一个全面的总结。目前前11章11万字书稿已经形成，已在《金鹤》双月文学刊陆续刊出。
这是他生命终结的最大一个心愿，他顾盼的是时间。
……
在我市南大门的时代广场，新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人民功臣榜”，那里有许多曾为鹤岗的建设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人，那里有许多被人熟知的名字，但他们多半是人民公仆。尤凡若几十年如一日为我市城市建设和发展讴心沥血，他的贡献有目共睹，妇孺皆知。但他至今还没有走进鹤岗市人民功臣的行列，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尤凡若以他无私奉献的精神和行动，在鹤岗百万人民的心目中早已是开发鹤岗建设鹤岗的功臣了。
“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尤凡若的心目中敬佩我国著名的社会活动家、诗人、书法家、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更赞美他在遗言中为后人留下的高风亮节的诗句。“在中国乃至世界具有深远影响的一代宗师，对生与死泰然处之的深远意境，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留下了如此清晰的生死观，何乃我这无名小辈。哈哈、哈哈……”这便是风趣幽默的尤大师对生与死的感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