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杨启友诗集《村庄在上》
对于《村庄在上》这部诗集,诗人杨启友自己给予的定义是“泛概念乡土诗选”。
什么是乡土诗?顾名思义,就是“富有乡村泥土气息和现代气息,表现几千年来中国小农经济向现代化大农业转变过程中人们的心路历程,以田野、风车、炊烟等为意象,托物咏情以及思念故园和家乡的怀乡诗等统称为乡土诗”。
诗人杨启友出生在乡村,从小就有过乡村的经历,现在生活在城市里,虽然居住地离乡下老家不远,开车也就二十分钟就可抵达。但是,诗人怀想乡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种逃避的心态在里面。现实中想要生活得好一点,可精神却又希望回到梦想的天堂,找不到梦想中的天堂,于是就寄情于诗歌作品中的乡村。所以,诗人创作的这些诗歌作品中的乡村又都是记忆中的乡村。可以说,诗人杨启友的这部诗集《村庄在上》是在乡村文化与城市文明两大版块的挤压和交融中诞生的。
(一)
母地,是诗人杨启友创造的一个词语。他对“母地”这个词语的解释是:“母亲般生我养我的土地。”“还可有母亲生活的土地这种牵强意。”“母亲生活着的土地,是我前三十余年朝夕盘踞的成长地,成为我走出去后的感恩、奋发原点。”
从诗人对“母地”的赘语中可以看出,他的根已深深地扎在赣西这块富饶的红土地,吮吸着红土地生长不息的乳浆,并融化在自己的血脉中。他说他七十余岁的母亲以及比母亲大一两岁的父亲,一生都守候在村庄“母地”那个巴掌大的地方,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归那巴掌大的地方,回归过去,回归少年直至到襁褓里。
于是,他在这部诗集的开篇之作《我是父亲生活在城里的儿子》中这样写道:“说得清楚一点,应该是这样——/我原是父亲农村长大的儿子/只是后来脱离了乡村,移栽到了城里//从乡村到城里——十公里路程/这简单的十公里,把我/和父亲,分别包围在城市与农村//跨越十公里,我从一本课本/到一个岗位,从一个岗位/到拥有一个城市人的身份——//这十公里,我走了半辈子,父亲期待了/一辈子。往后的半辈子,我规划着想法/是否可用来从城市——走回乡村/……”
这部诗集就是飘逸在赣西乡村红土地上空的一首首田园牧歌。诗人杨启友写那些虫子的舞蹈、谷子或者花、番薯清香、雁阵、鱼塘、西瓜地、房前屋后、路边树、草鞋、水泥路、清澈河、青翠竹、元宵舞龙等,写那些过着质朴自然的生活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老姨妈、外来婿等,他们用自己辛苦的劳作,耕耘在这块红土地上,养活着自己和亲人,而且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我打开你,首先要看望的是父亲一般/长年生活在这里的父老乡亲。你们延展着/几千年的农耕车辙/像树叶一般绿着,像尘土一样飘扬/像雨水一样开花,像农事一样结果/像晨昏一样交替,像季节一样转换/像一季谷子一样演绎轮回/像一把泥土一样在村庄沉默着/现在——我最想问的是我的花开了/你们的花也开了吗——我的父老/我的乡亲。”(《我名词或动词的故乡》篇二《谷子或者花》)
他写除夕老家祭祖、初一拜年、初二看望岳母、初三在书房、初四见少时同学、初五家里请客、初六去泉江二姐家等那些曾经亲历并依然还在继续绵延的故事,因此就有了一份发自内心的缱绻暖意,以及一份悠然绵长的乡愁。
应该说,在自己温馨的“母地”中,诗人杨启友切实感受到了生活在这块红土地上祖祖辈辈的艰辛与困苦,以及对美好未来永不放弃的追求。比如他在《村庄在上》一诗中写道:“亲人们匍匐在村庄,一茬茬麦苗般生长/乡里乡亲的问候,温暖到心坎——眷恋/黄土黑地的村庄,步子迈不出乡土的脚印//皈依乡俗,让我抛弃未来/出发的出发,让热情的眼泪/永远滴落——翘檐的黑瓦屋顶//想到乡村的冬天,就想到过年,想到乡里乡亲/杀年猪。村庄上空飘荡猪们嚎叫的热闹/磨刀霍霍让家家户户繁华幸福//穿越村庄的朴素,我看到母亲还好/握镰打草的手依然打草握镰,从小到老/一把镰刀让她收割着乡村流水的岁月。”
这些带着泥土的芳香和淳朴的乡情的诗歌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与“母地”融于一体的创作,已成为诗人杨启友泛概念乡土诗的根本特征。
从这里可以感受到,诗人杨启友已经找到了自己创作乡土诗最好的表达方式,并且坚持了自己的写作方向。他创作的这些诗歌作品中的乡村意象犹如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他身体内奔流不息的滚烫血液和乡音乡情。
(二)
关于“村庄”与“城市”的问题,可以说,现在的时代与以前是大不相同了,随着乡村城镇化的加快,社会的大工业打破了人们狭隘的生存空间,也打开了人们的眼界。许多乡村已经变成了城镇,许多农民进入了城市,由于大工业的需要,互联网、电子书籍成了生产和生活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乡村与乡村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社会与社会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展现在大家的面前。处在这样的时代中,在诗歌创作中是否会有一种无从适应的困惑?如果你是一个从乡村进入大都市的诗人,如果你从互联网、电视上了解了这无奇不有的广袤世界,你的诗歌写作是否会有一种困惑?这种困惑是否使你感到一下子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世界,你熟悉的炊烟、鸡鸣没有了,你曾经嬉戏的小河谷场不见了,看到的是高楼大厦,拥挤的人流,五彩缤纷的橱窗和霓虹灯,还有衣装艳丽的青年男女勾肩搭背地招摇过市。此时,你的诗歌写作会感到一种疏离感,一种被遗弃和冷落的感觉。因为你要开始成为新的人群中的一员,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你要改变自己的内心,等等。这种感觉不仅是生活在乡村从事诗歌写作的诗人朋友所熟悉的,对那些生活在钢筋铁骨和水泥构筑的楼房里,飞速发展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中的诗人朋友也一样,只是引起他们困惑的内容不一样罢了。
对于这个问题,诗人杨启友则有他自己的看法:“城市是后来者,与村庄比较,城市是年轻的。”“城市是村庄的衍生品,作为人类发祥的生养地,原来只有村庄,钢筋水泥的城市是村庄的现代衍生。”“村庄是大家居住习惯了的地方,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熟悉的地方再好,也适应了,麻木了,感觉不到了。”而且他还得出这样的结论:“乡村的发展是为了向城市靠拢,而城市的发展是为回归乡村。”
于是,他在《居城十年》一诗中这样写道:“居城十年,问好了城市十年/我不想改变我的好习惯,也不想改变乡下人的心思/同时那种对城市的亲近也有了不容改变/居城十年,见证十年。我一个乡下人的心思在城市/同样生长十年。如果要我描述城市与乡村的关系/我只能这样说:城市在奔跑,村庄在消退/城市烹大餐,村庄种粮食/城市肥胖,村庄瘦着。”
随着当前乡村城镇化的快速发展,诗人杨启友这一辑的诗歌是关注生活状态的作品,是写在城市,并反映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城市版图的不断扩张等。比如他在《城市的天空下或者水泥的兽》一诗中的第三章诉说道:
“城市的奔跑,以不可阻挡的汹涌/游离或者冲刺着时代的神经//一块版图,开始只是一块版图/随着成为一种计划,一种策略/一种手段,一种暂且,以及再后来的/一种野心,一块肥肉,和喂不饱的贪婪/一切的一切,跑出了期冀我现在与你融为一体,我早晚与你肌体相依/我居住有年的城市,你虽隔着版图的贪婪/还有距离,虽未狂热奔跑到方向迷失/但也是版图的一块版图,你与绿色/与庄稼,与曾经给我无限温暖的抚慰/早开始了背道而驰,相向对立。”
诗人杨启友的这种内敛而富有张力的诗性言说,还体现在“村庄”与“城市”特有的场景和情感的描写上,情景鲜活而生动,画面感也十分强烈。比如他的《景物排得很挤》一诗:
“打开视野,景物排得像/很挤很挤的文字。纸面上,行距狭窄/要知道,心底只想读出一点绿色,读出/行云流水。还有那藏着的一行白鹭//身居的高楼不是最高的。左左右右/灰色建筑布满。想起小时父亲种菜,尽量/把行距适度安排,想起昨天/父亲还在改造的猪舍//已经春天,忽风忽雨/忽冷忽热,心被打得像嚓嚓作响的/高楼玻璃窗。那些杨柳依依的诗句/在怀想中一次次让春风吹动。”
这样的描写,富有想象力,跳跃感也十分强,诗行里饱含着诗人杨启友在诗歌作品背后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也只有对“村庄”与“城市”生活极为熟知的诗人才能创作得出来。他这样写,也让我们感受到了“村庄”与“城市”的巨大反差与特殊的联系。
从这些诗歌作品中可以看出,诗人杨启友的泛概念乡土诗源于他的乡村生活,又为他目前居住的城市现代生活所观照。他也不再是以单一的泛概念乡土的视角来观察和体味当前的生活,而是因了他从乡村走向城市又希望从城市返回乡村的生命直觉和理性思考相融合的一种诗歌创作题材。
(三)
在乡土诗的创作中,“节令”一直是一个基本的素材和常用的意象。这其中首先是专门以“节令”为题材的诗歌创作者,对于“节令”的吟唱;其次是“节令”指导耕作与生活的叙事性描写,大致上以节气时令的具象为创作材料,表现乡村的日常情趣和生活状态。
诗人杨启友专门把以“节令”为题材的诗歌作品归纳为一辑,并把此总结为“村庄守在节令的圆圈里,她是变化的,也是不变的;她年老着,又年轻着”。应该说,这是精神背景形态上符号性的乡土诗,它作为数千年的农耕文化的载体,成为诗人之于乡村抒情的基调。
这一辑诗歌作品,语言朴实,铺陈了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中的某些典型细节以及特定的风俗习惯,比如到了立冬,萍乡的风俗习惯是吃狗肉进补,于是在冬季,桌上的狗肉就成为上等菜:“十分珍爱这样晴好的秋冬交替天气/在这等用餐时刻的室内/仍能真实感觉和煦轻风与温暖阳光的眷顾//点菜的朋友说‘今天立冬——吃狗肉——'/原本散慢与人说谈,听了这话的我/内心有一股潮水散开//多少年前,狗肉应该是我们的饕餮大餐/不是谁家谁人都能吃,必是节日/或宴客的高规格大菜。后来虽也稀罕/但在公款吃喝中流行过多/狗肉多带些腐败异味//今天这餐上,听朋友说立冬吃狗肉/真正的情份虽盖过了奢糜吃喝的讲究/……/——这些意象之词/仍同时穿过我的心尖脑际//当讨论以何酒佐菜时,共同意见是/喝轻松一点的啤酒。而桌中一个发言/说据了解喝啤酒吃狗肉/是一种不科学而有害的搭配/虽然最终结果被大家否定/但我记住了这个朋友的异论。”(《二十四节气诗选》之《立冬·狗肉》)
在这首诗歌作品中,白描的写法,将吃狗肉的场景刻画了出来,“肥肠肥脑,朱门酒肉,以及雾霾频频”跃然纸上。另外,诗行中也满溢出诗人对“在公款吃喝中流行过多/狗肉多带些腐败异味”的鞭挞与讽刺。
这一辑诗歌作品显示的不是村庄与节令的表象,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演绎春秋节气时令的简单展出,诗人杨启友不是村庄之外的旁观者,他自身就是“守着中国传统的节令文化”的当事者。“节令”在他的诗歌创作中不仅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与再现,而且还是他“对原来的不感兴趣的东西,却慢慢感兴趣起来,比如二十四节气这样的知识,在心中的分量不断增加”。这种日常生活的形态,本身就是生命中的心灵战栗。
诗人杨启友的诗歌作品语言多处以口语入诗,虽然不精致,但朴实、自然。比如他的《春在春天里》(节选)一诗:“温暖尚在远处,那些边沿的风绕过鸭子的身后/写意画的山水似乎有了感觉,也似乎有了渐渐的湿意/爱的影子还在躲闪,树的腰身还在昨天的梦里/天真烂漫的人还在数星空里的星/其实很多的很多已经到达,已经快把时间包围/为什么就没有感觉到春在晃动呢/为什么不驻足望一望头上天空的美好呢/你们只顾匆匆忙忙赶路//只有我自己知道村庄是养着钟声的/村庄养着的钟声已然被打湿,我的心地已然被打湿/我知道这是春的春天的开始。我回顾我成长年代的渴望/我被自己感动,我知道春在春天里,我在来的路上/还有那些故事,那些一年比一年生长茂盛的故事/它们是我生养村庄的水草,因了村庄的水/因了村庄的遗传,它们一年比一年生长茂盛/因了它们的茂盛,我获得爱的自由。”
这首诗歌作品,给人以“丰盈”的感觉。虽然这类诗风丰盈的作品往往会给人以“非诗”的感觉,但诗人杨启友正是以这种效果,有意地排除那些在他看来是过于简略的修饰,用朴素真挚的情感向读者展示出他内心世界的丰富与博大。诗人对乡村的浓浓情意,也让我们感受到了诗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又不断绵延在我们的心灵深处。
因此,在诗歌作品创作中也不只是单纯追求精炼,而不能丰盈。不过,诗作中量的丰盈,一定要顾及并有助于质的丰盈。在诗歌作品的创作过程中,随着诗人认识生活、思考生活的不断深入,在创作之初没有觉察到的好东西会不时涌现出来,此刻就要注意如何把这些好的东西丰盈进诗歌作品中。当然,丰盈的部分一定要与原来的那部分融为一体,丰盈的部分有适当的位置,就会相得益彰,就会使诗歌作品的形象更加丰满,思想更加完善。
(四)
村庄与城市,是诗人杨启友诗集《村庄在上》中的最重要的两个关键词。这部诗集共分四辑,而“村庄”这个关键词贯穿整部作品,“城市”这个关键词也时常出现在这四辑中。无论是“村庄与城市”,还是“村庄与奔跑”,都与之有关。
“村庄”是外出打拼人士的出发点,也是他们的“地气”。诗人杨启友在他的这部诗集第四辑的赘语中说道:“当奔跑与村庄联系在一起,作为表达作者个人的意思,不指其他,只想表示与村庄的关系更远一点,或者说只表达不特指生养的村庄、母地意义上的村庄,但作品在题材上又是围绕着村庄展开的,与村庄还存在即离关系。”“生之为人,其奔跑就不可能停止,即使腿不跑,心也在跑。”“离开了村庄,就不可能回去;既然回不去,就得勉力奔跑着。”这些话显示了诗人杨启友对深入灵魂与骨髓的“奔跑”的独特理解。
对“村庄与奔跑”的理解,也体现在他的诗歌作品中。比如他的《一个词的“乡”》一诗:“乡是一个词,一个不论你长居一地/从小到大,至老死;还是落地为生后/四处打拼,长年奔波/嘴里都将念叨的/一个词——//乡或者还可看作一条路/一条——拐了两个弯之后/沿线的两端,一上一下,一南一北/各走一方,一直走进云端或者/泥土深处的路//过去生者有命,都居乡里。那时的乡/叫乡土,山乡,乡村。乡是泥土味的/山果香的。隐在林子里,息在水草边/流着清泉水,行走在一年四季的耕作里/更替在日出日落的自然规律中//后来,乡长大了,继而虚肿,孪生了镇/又演绎出城,位置的排列,也由乡镇/直至城乡,然后是城市大肆扩张/城就这样跑在了前面,而乡/渐趋躲闪,退避,羞涩,零落//背离乡里,失去乡土,流落在外讨生活的人/情怀就敏感,常常梦中回归故乡/那些身份还拴在乡里的人/更是慨叹,说他们拥有的/是进不去的城和回不去的乡//时间前奔的行程中,乡却在割舍不了的根系里/回头,往后走,她是城乡的乡/也是乡亲的乡;是打碎的乡/也是归途的乡;是失落的乡/也是血脉的乡。”
在这里,诗人杨启友用不同的表达方式,倾注了他对乡村被快速城镇化以及在外打拼的乡村农民的理解与关注。这是诗人一种可贵的情怀,也正是一个诗人应有的良知与责任心。
在外奔波者,背离着家乡的道路,这也正是诗人杨启友从乡村进入城市生活所走的道路。旁观者与当事者的双重身份,使得他成为可靠真实的诗性言说者。正是在这种双重身份的背景下,诗人杨启友所创作的诗歌作品才透溢出一种复杂的情感。而这种复杂的情感,来自他的双重身份以及两种不同视角下的村庄,一种是记忆中的村庄,一种是现实中的村庄。无论是记忆中的村庄,还是现实中的村庄,在诗人杨启友眼里都是血脉性的根系所在。比如他在《灵魂上》一诗中这样写道:“一个佝偻的老者,守着瓦罐/遥想陈年旧事,如风吹过田野/那些沉甸庄稼的笑声/如在下雪的冬天,穿着草鞋/脊背压弯了,走在野兔出没的山沟//这样一个老者,如果画出眉睛来/他可以是我现今仍然硬朗/生存于农村的,父亲的形象/也可以是,我已然逝去的/父亲的父亲的形象//那只瓦罐,还有脊背的弧度/是他们质朴,勤劳,认命的传统/那些庄稼,是他们的志向/草鞋和野兔,是他们温暖的相伴/山沟嘛,可是他们一生行走的命运//然而我脱离了他们,从小/我被祖父养在他的故事里/被父亲养在掌心里/我的任务是识字,读书/然后脱离村庄,脱离农家的旧事//春风吹来时,在这个春天/我显得无聊,内心空洞/日子越丰足,越怀念那种襁褓中的温暖/好像一只旧时的燕子/在思想的灵魂上,飞来飞去。”
这首诗歌所要表达的那种“日子越丰足,越怀念那种襁褓中的温暖”的“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个主题尽管过于平常,但依然有一种沉甸甸的直抵心灵的精神力量。不过,恰恰相反的是,这种精神力量不是为固守家乡寻找理由,而是为“奔跑”指示“离开了村庄,就不可能回去;既然回不去,就得勉力奔跑着”这样的理解。也许,这样的理解好像有点矛盾,但只要站的角度不同就不存在逻辑上的悖论。因为唤醒一个人的乡村情怀,绝不是成全一个人的乡村梦想,生活的约定是面对生计而务实的。所以,在诗人的眼里也就成了“生之为人,其奔跑就不可能停止,即使腿不跑,心也在跑”。
对于在外闯荡的人来说,是用一生在抗争与打拼,从而实现命运的转变。于是,这就意味着在抵达了与其他人认同的存在的基准线之时,心中就会油然生出沧桑感,就会留下怀想中的乡村意象。诗人杨启友创作的这些诗歌作品,并不是单纯寄托记忆中乡村的纯美幻象,而是在拉开距离的回望后承载了更多乡村意绪的场景。
(五)
在《村庄在上》这部诗集中,诗人杨启友宣泄着强烈的乡情,并转换为丰盈淳朴的诗歌语言。单一的乡村主题指向,延伸了诗人对乡村意象的探触以及事物内部多层次的呈现,建构了诗人对诗歌文本的丰富以及创作技艺所展示的精确。
乡土诗的创作,在我国有着比较久远的历史,也是诗歌创作的传统主题。泛概念乡土诗,是诗人杨启友对自己家乡的血浓于水的深情表达,并用自己的创作方式找到了适合乡土诗的言说途径。他创作的这些诗歌作品交织于抒情与叙事之间,丰盈、厚实、质朴、鲜明,在适度的韵律中把城镇化的现代乡村与城市漫溢于诗行。应该说,这部诗集中的作品与诗人杨启友的个人气质是一脉相通的,低调不张扬,平静不喧嚣,在乡村与城市的现代人命运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坐标。
当然,对于这部诗集,诗人杨启友在寻觅当下乡村与城市的一些意象的描写,以及在更新更深的层次上准确而传神地再现现代乡村与城市命运的历史性变化等方面,还需要进一步挖掘和透视。在创作时不回避或者钝化日常生活中某些容易忽视的细节,而是对当下的乡村与城市的变化进行心灵的发酵和醇化。在质朴与平静中,把快速城镇化的现代乡村真实可信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另外,对乡村与城市的深度描写与思考,应该更加清晰,特别是对乡村与城市的命运的记录与深切关注,要有思辨的色彩。只有这样,读者才会在这些抒情与叙事、描写与思考相融汇的诗歌作品中,体味到生活的真实,感受到“母地”的尊严。
(原载《江西工人报》2016年5月14日,第A3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