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八十年前,灵虚里出了一百年不遇的绝世灵师……”
“妈妈,灵虚是什么呀?”
“嘘――说书先生正讲着呢,乖,为娘回家给你说……”
说书的老头抬眼看了看茶馆众人,耳朵似乎动了动,然后,他清了清嗓子。
“咳咳,上古时期,妖神降临,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力量。后来,我们人族祖先战胜了妖神,将这种力量炼化,为己所用,并用其造福了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我们后世人把这种力量,称为灵力,修炼这种灵力的所有门派,统称为灵虚,而修炼灵力的人,我们都尊称为――灵师。”
台下的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话说,八十年前,灵虚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绝世灵师,姓喻,名渡,即喻渡是也。他十三岁独自御剑,斩了那头害人无数、且有八百年修为的王八精,一战成名!十六岁便成了桑榆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二十岁一人屠了血王宫,灵虚众门派弟子皆望其项背。后独创倾娄门,可谓风光无限呐……”
说到这里,说书的老头言语中似乎多了几分喟叹。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喻渡有一门徒,亦是奇才,复姓百笑,单字名川,此人,即是五十年前暗中与异族勾结,血洗长安馆,活埋山阴村,并且险些将自己的恩师喻渡置于死地的恶女百笑川是也。”
茶馆突然多了几分嘈杂。
“是百笑川,竟然是那个女魔头!她不是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吗?”
“害,那个妖女,死的好,死的好!”
“那是,我爹当时还参加过对那恶女的围剿,我给你说……”
木板突然一拍茶桌,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说书的老头喝了口茶水,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当年,百笑川与异族暗中勾结,私自放走了异族和妖兽。喻渡知道后,忙赶去制止,却不料惨遭妖女毒手,重伤倒地,幸得援兵及时赶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因伤势过重而封闭了灵脉,沉睡三年有余。”
说书的老头咂了咂嘴,每次说到这里,心里总不是滋味。
“那,那之后呢?”
不知有谁弱弱的问了一句。
“之后,喻渡灵师苏醒之后,便离开了灵虚,再没了消息。倒是那恶女,喝茶的各位老爷们,应是知道她的下场……”
“被万箭穿杀了呗!”
“呵呵呵……”老头笑了笑,捋了捋胡子,说道:“五十年前,焚天峡一战,倾娄门的继任掌门,姜返,率领灵虚各个宗门的五千弟子,乱箭射死了恶女百笑川,为了防止恶女借尸还魂,姜返灵师还将其挫骨焚尸,骨灰永封于无恶之地,让这恶女永世不得超生!”
“干得好!”
“漂亮!”
茶馆里竟有了几许喝彩声。
“各位老爷,喝茶就要喝的尽兴,要是老朽这故事讲的好,各位就常来听听,也算给老夫捧场啊,呵呵呵……”
老头拱手对茶馆众人说道。
这时,茶馆里稀碎的鼓掌声混杂着笑声,低语声,终于在良久的压抑后,响了起来。众茶客里,有相互谈笑的,有回味故事的,也有愤世嫉俗的,甚至还有觉得不解恨以至于要骂死妖女八百遍的。
不过,在茶馆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却似乎一直很安静。
“呦,这位爷,您是不是觉得不尽兴?要不,您想听什么?您再点个想听的?”
一个看着很识相的小二赶忙跑了过来,满脸堆笑,说道。
黑色斗篷又宽又大,斗篷下笼罩的阴影遮住了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没答话,只见这人轻轻抬手,五指张开,掌心向外,摇了摇头。
“哎,好嘞,那要不我再给您续一杯?我估摸着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店好几十年的老牌子了!您也别见外,就当到家里就成!那成,您要是有事儿就招呼小的!”
说罢,小二麻利的往黑斗篷前的茶杯里续了茶,屁颠屁颠的去招呼别的爷去了。
黑斗篷不语,清瘦白皙的手指轻轻的在茶桌上敲着,像是在打拍子。
在茶客们混杂的喧嚣声里,极其细微也极其难被察觉的,手指清弹茶杯的声音,传了过来……
此时,就在茶馆对角线的另一边,一个穿着深红色烫金线长袍的男子正用手指轻轻弹着茶杯,他表情慵懒,额前有几根不知是不是因没梳好而凌乱懒散的发丝,其它茶客眼里,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似的。
也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敲桌子的声音,轻的很,像小石子掉到地上一般,却让男子浑身一紧!
很快,男子又马上恢复了慵懒的姿态,只是,他终于用手把额前的发丝送到了耳后,并故作无意的向四周看了看。
“好久不见,你回来了。你在哪?”
他轻轻的弹着茶杯,“说”道。
――这是两人暗号的交流方式,就像现代人的摩斯密码。
没有人发现,男子骨节犀利的手有一丝丝发抖。
“你不用知道,他在哪?”敲桌子的声音传来,那个人回道。
“万丈地牢,最底层。”他想到了什么,忙敲道:“别去!”
然而,很轻很轻的敲桌子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来。
茶馆另一边,黑斗篷也站起了身,从怀里一摸银两,轻轻放到了桌子上,转身走了。
出了茶馆,黑斗篷抬头看着久违的天空。
阳光洒在了她清冷苍白的脸上。
“万丈地牢吗……”
――
万丈地牢,是若月帝国里,最可怕的地牢,没有之一。
它深藏于野鬼壑里,三棵哭死松生长的地方。并且有传言,那地牢离地面有八百八十丈,若不是灵虚里高手中的高手,其它人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而野鬼壑,是没有人愿意去的。因为那是若月帝国和扶桑帝国相杀的古战场,九万灵师葬命于此,他们的血孵化了仇恨的种子,他们负罪的灵魂无法转世,最终只能变为永远飘荡的邪灵。
由于万丈地牢所在地的极其特殊,不到迫不得已,若月帝国是不会往这里关押犯人的。换一句话说,被囚禁在万丈地牢里的囚犯,随便拎出一个,都绝对是整个帝国数一数二的祸害。
现在,黑斗篷就站在三棵哭死松生长的地方。
她的面前,是一个数百丈的巨大深渊,而深渊之底,就是万丈地牢的所在。
“小朋友,你一定要下去?”
一个装吊死鬼的、趴在哭死松上的邪灵笑吟吟的问道。
“他是我师尊。”
声音清冷孤绝,可言外之意也很清楚:她非去不可。
“可是那底下,可是有帝国里最强的灵师团之一。而且,就算你没掉下去摔死,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严密箭阵也能把你打成筛子。”
邪灵边玩弄着哭死松干裂的树皮,边说道。
黑斗篷沉默了一会,身体似乎有微微的颤抖。
良久,她说道:“就算是地狱,我也要打穿。”
“他不只是你师尊吧?小朋友?”
邪灵突然闪到了黑斗篷身后,脸上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听到这里,黑斗篷慢慢的抬起头,看了看天上刺眼的阳光,想到了什么似的,勾起了嘴角,却不语。
“多谢。”
说罢,黑斗篷转身,背对着深渊,向后一仰,坠了下去。
下坠的一刹那,邪灵看清了黑斗篷的面容。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邪灵一捂脸,扭了扭身子。
“不就换了张脸嘛,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嘻嘻嘻~”
而这时,失去重力极速下坠的黑斗篷才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把灵印露出来了?
――
“你、你是谁……你是谁!!!”
一个长官服制的人拖着被打瘸的腿拼命的爬着。他的身后,黑斗篷踩着地上粘稠的血液,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半柱香前,机关发动的声音惊起了守牢的灵师。
“有人?!”
四个灵师忙跑到了地牢门口。
然而,地牢门前,漆黑一片,除了他们提灯照亮的方圆一丈外,其它地方根本看不到东西。
“警戒,快去告诉……”
提灯的人还没说完,一个黑影闪过,下一秒,提灯的灵师便被割了喉。
灯掉到了地上,火花瞬间熄灭。
“谁!!”
其它三个灵师慌了,看这速度,来者不善,且实力远在他们四个之上。
黑暗里,又没了声音。
安静的瘆人。
突然,一个声音轻轻哼起了歌。
是……女孩儿的声音!
三个灵师脑袋里突然炸开了!
“快、快跑……”
刀出鞘的声音再次瞬间响起,三个像是苹果掉在地上的声音接踵而至。
黑暗里再次归于了短暂的寂静。
――
“你是谁,你是谁!!”长官接近嘶吼的问道。
黑斗篷不答,只问道:“喻渡在哪?”
听到喻渡这个名字,长官浑身一抖。
“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带走……”
黑斗篷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脱掉了斗篷,清瘦曼妙的倩影沾染了多少人的血,那身白色齐腰襦裙,已经被染成血红色,活脱脱的像一个刚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
她提灯,将灯芯靠近了自己的额头,额头上一闪而过的灵印瞬间吓得长官失了语。
“你是……你是……”
长官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少女眼睛里的映进了火光,向黄泉路上的幽幽鬼火。
“自我介绍一下,鄙姓百笑,单字名川。”
――
百笑川收了刀,身后有一具长官模样的尸体,饱受惊恐的样子,尸体上却没有任何刀割过的痕迹,裤子裆部湿湿的――是被吓死的。
她撩了撩额前细碎的头发,额前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是百笑川,恶女来救我们了!!!”
地牢竟传来了数不清的沙哑欢呼,像恶鬼正在迎接罗刹的降临。
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百笑川并没有像他们臆想中的那样,恩赐他们一扇解脱的大门。
“抱歉,只是来接人。”
说罢,百笑川又披上了黑色的斗篷。满身是血的样子,师尊不喜欢。
――
地牢的最底层,才是最可怕的。
永远见不到任何的光,冰冷沉重的枷锁凶恶的咬住了他的削瘦的手腕,被帝国恶意驯化过的邪灵们肆无忌惮的蚕食着他的精神,哪怕他身体里只有一点灵力的流动,那少的可怜的灵气也会被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灵符从体内抽离,那种疼痛,不亚于抽筋扒皮。
他早就麻木了,也认定了自己最终的命运。
直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四十七年来无休无止的黑暗与折磨,终于在一个本应长眠地底,再无沉冤昭雪可能的人到来时,宣布告终。
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却像是一根一根细密的针,扎的他眼睛生疼。
火光,描摹着他的脸。
百笑川看着他,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她静静跪在了他的面前。
“不肖弟子百笑川,跪迎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