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盏油灯下，李衍真和常佐之趴在桌上盘算起来。
方丈山执法首座，琉璃城赵氏家族大族长，元婴修士赵希乾。
方丈山丹房执事，琉璃城上河赵家族小族长，元婴修士赵希意。
方丈山弟子，赵希意亲传弟子，金丹修士赵微念。
方丈山弟子，赵微念亲传弟子，筑基修士赵衍宝（原名赵进宝）。
琉璃城赵府豪奴，赵衍宝的俗家兄长，赵招财。
琉璃城赵府老奴，招财进宝兄弟已经过世的父亲，赵府老奴赵长寿。
琉璃城街头算命先生，租赁着赵招财一处宅院的房客赵大。
一个完整的人际链条被拼凑出来，事情似乎有转机了。
“那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赵长寿，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老奴。”常佐之一条一条列举着这赵长寿的异常之处。
其一，提升凡人寿命的药物十分宝贵，赵府的主子都不够分，往往为了争夺这种药物明争暗斗不已。赵长寿一个家奴却能得到，并因此一直活到八十多岁。
其二，赵府升仙的名额更为珍稀，被凡人俗称为“升仙药”的洗灵丹产量极低，整个方丈山每年不会超过十份。赵长寿凭什么能给儿子赵进宝弄到一份？
其三，一般琉璃城凡人如果有近亲在方丈山上修行，肯定要大肆炫耀一番。
但赵招财亲弟弟在山上已经筑基，却从不跟人说起这事，就好像没有这个弟弟一样。若非李衍真从山上打探到消息，常佐之也不知道赵招财有这么个亲弟弟。
其四，韩府的邪祟之事和七十年前的赵府厌胜案十分相似，常佐之身为法教弟子，已经基本可以认定是同一手法的厌胜之术。
而赵长寿七十年前刚好是赵府厌胜案亲历者，还为此蹲过大狱，这也是偶然吗？
其五，这种厌胜之术，必须要道行精深之人操作才能办到。在拜访伍阴阳等人之后，常佐之见过的琉璃城法教高人就只有赵大的能力与此吻合。
而赵大先生正是赵招财的房客，不会这么巧吧？
“证据！我们需要的是证据！”常佐之敲着桌子，一脸焦躁，“我有九成把握就是他们干的，但我连他是怎么弄的都没看出来。”
李衍真恨恨道：“没想到仙家之争，已经到了暗算对方凡人家眷的程度，这让希悦子师叔祖如何能泉下瞑目……”
常佐之忽然打断道：“赵招财睡着了！李兄为我照看，我要入梦去拷问他！”
李衍真闻言神色一凛，也不多话，让常佐之在床上坐好，自己搬把凳子坐在床头。只见常佐之合上双眼，就端坐如木偶泥塑，不动弹了。
李衍真和常佐之素昧平生，刚结识也没几天。但李衍真是道门弟子、常佐之是法教弟子，两人都想要维护自家师门的威名声誉，为了韩府的事情，两人结识虽短却互相信赖。
常佐之让李衍真护法，相当于将性命交托人手。李衍真也知道其中关系重大，盯着常佐之几乎连眼都不敢眨。
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常佐之才睁开双眼，面露疲惫之色，一边下床穿鞋一边道：“赵兄，走吧，我们该去找赵大先生聊聊了。”
韩府门子对常佐之半夜出入这种事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多问，就让两人出门了。琉璃城在仙家治下素无宵禁，此时虽已半夜三更，也不会有什么盘问。
在路上，常佐之给李衍真讲述了自己在赵招财梦中问出来的消息。
赵招财是个纯粹的凡人，没有任何抵御常佐之入梦拷问的能力，因此很快就在梦中毫无防备地把实情全都透露给常佐之了。
正如常佐之和李衍真所预料的那样，赵招财有特殊渠道能联系到自己在山上的弟弟。而且这次厌胜的布置，就是赵招财借收房租的时候向赵大授意的。
从赵长寿那时候开始，这家人就在为上河赵家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
无论是赵长寿吃过的延年益寿丹药，还是赵进宝上方丈山修行的名额，抑或是赵招财现在比很多赵家主子都要多的财富，都是用这种付出换来的。
赵招财兄弟从小就在帮助父亲做这些事情。甚至由于他们那时年龄小不会被怀疑，经常作为主要执行者参与盗窃、诈骗一类的计划。
赵长寿过世之后，赵招财兄弟很自然地接手了这些事务，继续为上河赵家服务。赵招财在琉璃城、赵进宝在方丈山，两人通过暗号传递消息。
在希悦子死后，韩家失去了在方丈山上的靠山，赵家的凡人也盯上了韩家的产业。
韩家的产业是依靠韩大善人的良好声望支撑的，只要韩大善人等几个韩家核心成员离世，赵家自然就能把韩家的生意打垮吞并。
而赵大也不是什么外人，他就是赵长寿的长子，赵招财、赵进宝的大哥。
赵大从小被送出去学习法术，成年之后才回到琉璃城。赵长寿的家眷都在城外上河庄里面，琉璃城里谁也没见过，甚至说不上来他有几个老婆。因此没人知道赵大底细。
为了更好地做这些隐秘之事，赵长寿竟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分置三处，并让长子隐姓埋名。
赵大这些年来总是自称城东赵家的人，大家也只以为他是什么远亲，都想不到在这重烟雾之下，赵大真的是城东赵家的人。
所以，就是赵家老三把消息传给了赵家老二，又让赵家老大去执行。
方丈山和琉璃城虽近在咫尺，互相之间却是隔绝已久，很少有什么往来交流。无论是单从方丈山上查，还是单从琉璃城里查，都很难查出三人有这种关系。
若非机缘巧合，让方丈山嫡系门人遇到了韩家请来的法教弟子，两人互相配合通信，恐怕再过几十年也没人知道这三人竟然是亲兄弟。
他们虽然是凡人，却都是赵家这个庞大家族的末端执行者。这一番折腾，都是为了吞并韩家的产业。
失去了希悦子的庇护，韩家竟然就变成了赵家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被赵家用这种巫蛊手段陷害。
李衍真一路听着常佐之叙说，心中喟叹不已，和常佐之一起在午夜时分敲响了赵大家的门。
看到来人的表情之后，赵大似乎并不感到吃惊，道：“你们是那天在茶馆里的……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去该去的地方吧。”
李衍真行了一礼，道：“感谢赵大先生如此明理，那晚生得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