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堂的一间密室内，陈贤希、李仁得、黄长梅三人正襟危坐。青萍堂主柯离在他们对面来回踱步。
“昨天在慈济院里，给你们讲了法术修行的第一课。因为人多眼杂，有些更深的内容没办法在外面讲。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开始学习真正的里法。记住，在这个屋里学的所有东西，你们都不可以随意在外面提起，尤其不能让承天司的人知道，不然会惹来杀身之祸。”柯离对三个学生说。
“什么是里法？是要在屋里才能学的魔法吗？”仁得问道。
“法分表里二种，表法书写万物，里法书写表法，天尊书写里法。所谓魔法、妖法、圣法，其实都是法师通过操纵里法来施展能力。”贤希向他解释道，带着一点点卖弄。
“六公子，你懂的真多。”仁得用佩服的眼神看着贤希。
“不用叫我六公子，叫我六儿就好了。”贤希微微一笑，像和煦的晨光。
“嗯，这些基本的内容，本来应该是二爷来给你们讲的。但现在他在忙别的事情，所以，我这老头子就趁着还没老糊涂，多给你们讲一点吧。”柯离一边说，一边摇晃着头想，幸亏有贤希这个聪明学生能帮着带一把，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仁得这个有点呆的小子。
柯离清清嗓子，说：“那么，我们正式开始吧。贤希你刚才说的基本正确，但有一点我要说明一下。天尊书写里法，这个只是天尊教的说法。在上古时代，诸神并列，各辖一方。每个古神都能书写各自的里法，在各自的领域里决定万物的规则。在大约一千年前，众神陨落之后，天尊重新书写了里法，万物在统一的新秩序之下重新开始运行，一直到今天。”
“那么上古诸神都去了哪里？”长梅问道。
贤希又抢答道：“根据《太玄古事纪》的记载，他们大部分在最后的诸神沉沦之战中被天尊消灭。剩下的古神，有的被放逐，有的藏匿于人世，成为了天尊教口中的各类妖魔鬼怪。此后近一千年以来，朝廷庙堂之上只供奉天尊，而江湖之中，对古神的祭拜在暗中代代相传。青萍会作为一个在全国有数十万会众的江湖社团，实际上也庇护了很多敬奉古神的法师。柯老大，我说的对不对？”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柯离答道，同时心想，这小子真是跟他爹年轻时一样臭屁爱显摆。
柯离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其实，千年来民间对古神的崇拜是以一种巧妙的妥协方式实现的。你们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天尊七十二弟子的说法。这其实就是民间信徒将上古众神假托为天尊弟子，以供奉天尊及其弟子的名义，暗地里施行对古神的祭拜。
“但是官方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这七十二弟子。天尊教虽明知这是挂羊头卖狗肉，但至少打着天尊的幌子，面子上还过得去，香火有一半也烧给了天尊，于是大多数时候也不过多追究。”
“对了！我想起来了！”长梅忽然眼睛一亮，对仁得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月田旁边的一座山上，有一座黄毛仙姑庙，小时候我们经常去玩。那黄毛仙姑该不会就是古神吧？”
柯离听了，有心为难一下贤希，问他：“贤希，你读古书多，你说说这黄毛仙姑是哪个古神？”
“嗯……”贤希伸出一根食指扶住额头，深思片刻，便答道：“《百妖溯源》上写过，上江及葱聋山一带民间祭拜的黄毛仙姑，在上古神谱中的名字叫做橘嫦，是拾荒者、走私者和偷猎者的守护神。形象是一只金色的鼬，嗯……也就是黄鼠狼。”
“答对了。”柯离说。
他又问长梅：“那你有没有给黄毛仙姑上过香或者献过贡品？”
长梅想了想：“好像没有，倒是小时候偷吃过不少供果。”
“这么缺德的事你也干？”仁得睁大眼睛看着她说。
“我也拿给你吃过。”长梅杏眼圆睁，回瞪着他说。
“啊？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完了，罪过罪过，黄毛娘娘我不是故意的，虽然从小吃了长梅给我的好多好吃的水果点心，但我从不知道那是你的供果。都是她干的，跟我没关系……”仁得双手合十看着天上念念有词。
“哈哈哈哈，那我就明白了。”离叔的一阵大笑，让三个学生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难怪我看你虽然个头不大，但身形矫健，二爷又说你气血之中有异于常人的东西。看来果然如此。”离叔上下打量着长梅说道。
“我没听懂……”长梅感觉越听越糊涂。
柯离没有继续解释，转而问贤希：“你再想想，橘嫦是如何拣选被加持者的？”
贤希眼睛转了转，也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哦，我明白了。橘嫦虽然会对供奉祭品的人提供一般性的守护，让他们在搜索、潜行和狩猎时能够感官更加敏锐，更加不容易被敌人发现。但对于更加高级的法力，则只会授予那些能够从她那里偷走祭品的人。毕竟她是拾荒者、走私者和偷猎者的守护神，有这样能力的人更能得到她的青睐。”
“真是个特别的神仙。”长梅听完，挑了挑细细的眉毛。
“嗯，那这样看来，你的守护神，肯定就是这位黄毛仙姑了。”柯离对她说，“回忆一下，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或者做某一类事情总是会特别走运？”
“嗯……”长梅仰起脸想了想说，“除了总是能偷到贡品以外，我在打猪草和捡牛粪的时候，总是很快就能找满一大筐，然后老是分给得娃儿。他每次都懒得去找，晃了半天，连小半筐都装不满。”
“你还不是因为自己背不回去才分给我的。”仁得急着反驳。
“那我还要谢谢你哦？哪次不是分你一半拿回家？”长梅分毫不让。
眼见着法术入门课要变成吵架课，离叔连忙喊停了他们：“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刚才说的这种经历，就可以算是拾荒者被庇佑的表现。还有吗？”
“还有……哦，还有！”长梅想了想又说，“小时候爬树，我很少摔下来，就算偶尔摔下来，也从来不会受伤。反倒总是把摔得头破血流的得娃儿送回家包扎伤口……”
“你能不能别回回都带上我？”仁得在一边又急了。
“好了好了……”柯离赶紧按住他俩，“总之，长梅你学习里法的基础已经有了。”
“这么快的吗？”贤希有点吃惊。他原以为，这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乡下妹子，比起他这种饱读古书，熟知上古诸神事迹的人来说，肯定更难学会法术。没想到，柯大叔第一个说具备学习里法基础的竟然是她。
“里法的学习跟你想的可能会有些不一样。”柯离看见他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包括天尊在内的所有神祇，在可以自己书写里法的领域内，与人的关系分为三种：庇佑、加持、诅咒。
“庇佑是一种正面的效应，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能够增强被守护人某方面的能力，比如跑得更快，力量更大，看得更远。另一种是抵消伤害、病痛、灾祸和诅咒。一般向神祇提供过献祭和崇拜的普通信徒都能得到庇佑。需要注意的是，所有庇佑都只限于表法允许的范围内。”
“什么是表法允许的范围？”仁得问。
“你可以把表法简单理解为普通人的常识。神授予信徒的庇佑不能打破这些常识。比如，某种庇佑会让人跳得更高，但不可能让他会飞；或者某种庇佑能让人更加耐热，但如果硬要把手伸到火里，还是会被烧伤。所以很多时候，你感觉一个人运气很好，往往是因为他得到了某个神的庇佑。”
仁得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柯离继续说：“加持则是神祇对于自己所挑选的信徒授予的一种更加高级的能力。这种能力是法师施放魔法的基础。有了某个神祇的加持，就可以在这个神祇书写的里法领域内，改变对应的表法。那么，在凡人看来，便是法师施放的魔法突破了常识。比如在水面上行走、在空中飞行、分开火焰和海水等等。
“最后一种神祇和人的关系，便是诅咒。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会遇到。顾名思义，诅咒是一种负面的效应。是神祇对自己厌恶的人所施加的影响。诅咒带来灾祸、病痛和坏运气。特定的诅咒可以抵消庇佑。某些邪神的强力诅咒甚至可以抵消掉加持的影响。很多研究黑暗魔法的法师，会把诅咒作为一种可怕的武器来使用。当然，长梅你应该庆幸正好偷的是橘嫦的贡品，如果换做是其他神仙，恐怕你得来的便会是一个小小的诅咒。”
柯离讲完这一堆长篇大论，看了看面前面色严肃的三个学生，长舒了一口气，又对他们说道：“今天这堂课的内容有点多，简单总结一下，便是：表法书写万物，里法书写表法，神祇书写里法。庇佑不破常识，加持方能施法，偷贡品大多数时候会被诅咒。”
仁得坐得端端正正，静静地看着离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回家学裁缝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