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地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冲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
破败的院子里仅有的芭蕉被淋地浇透,显得愈发苍翠欲滴。
年幼的孩子似乎没有被雨声打扰,仍在酣睡,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微微轻颤着,似乎做了个美梦,嘴角弯弯。
“子诺,快醒醒。”颜婉轻轻地掀开了被子,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小脸。
邬子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是外婆后,有些失落,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外婆,爸爸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孩子天真的话语有时最戳人心。
颜婉没有回答,她的眼神有些不忍,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乌黑的头发松软油亮。
“为什么这么说啊?”
“因为,爸爸离开的时候没有像以前,”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没有亲我这里,还没有告诉我。要乖乖听外婆的话噢,爸爸回来给你带你喜欢的玩具!”孩子清脆的声音中含着几分委屈。
“他就只是收拾好了行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重重地摔门而出。”
颜婉解释到,“那是因为,爸爸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才这样的。”
邬子诺的双眸不知何时闪着泪花,看着怪叫人可怜的了。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拿出手帕,轻柔地擦了擦他那快要喷涌欲出的金豆豆。
“子诺,不哭噢!外婆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栗子糕,快下床洗手吃吧。”
听到有自己最喜欢吃的栗子糕时,他的眼睛瞬间重绽光芒来。亮晶晶的,琥珀色的眸子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耶,有栗子糕吃了!”邬子诺挥舞着肉肉地小手说道,言语中满是雀跃。
“那,子诺乖乖地吃糕点,我出去买菜了,不要乱跑噢!”颜婉细细叮嘱道。
他用力地点点头,“嗯嗯,外婆,快去快回哦!”
孩子的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简简单单的美食就能忘忧。
……
颜婉没有先去菜市场,而是坐车去了城郊远近闻名的南安寺。
这座古老的寺庙掩映在几棵苍劲的梧桐树下,虽曲径通幽,仍香火旺盛。听说这里供奉的佛祖很是灵验,平时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颜婉缓缓跪在佛祖面前,喃喃自语道:“望佛祖保佑,就剩下我和子诺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子诺能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颜施主,您又来了!”身着袈裟的主持慈眉善目地说道。
“禅修主持,又来磕扰您了。”颜婉的脸上满是歉意,她把有些凌乱的灰白发丝别在耳后,然后起身说道:“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颜施主,我过得一向很是清明,到是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知道了子诺不是他的孩子,五年了!我的女儿颜靥离开我也已经有五年了。”她想到因为难产而死的女儿时,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颜施主,勿要悲痛,您的女儿拼死拼活地生下了小子诺,他是您女儿的寄托,也更是您的寄托啊!当年您和您的女儿来求签决定是否要打掉这个孩子,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
“但愿吧。”
……
邬子诺安安静静地蹲坐在门口,等候着外婆回家。
他一手拿着栗子糕吃的香甜,沾了满嘴的糕屑还不自知。琥珀色的眸子一转一转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机灵极了。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阴雨绵绵,现在就晴空万里了。雨后的世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甜。
邬子诺看着不远处,一群大孩子正在踩水玩。他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加入进去。
“那个新搬来的的,你家长都没在家吗?”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高个子男孩问道,“要过来玩吗?”
“好啊好啊,”他三下两下地吞了手中的糕点,舔了舔指间的糕点屑,跳跳蹦蹦地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是——直接被人推倒在水坑里。
原本洁白的白体恤沾染了污泥,变得肮脏不堪,膝盖还因此被磕伤了。
他顿时愣住了。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这个样子,好不好笑?”把他推到的那个大孩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邬子诺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年幼的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只是属于小孩子的恶趣味罢了。
就像有些人永远看不上比自己过的好的人。
他没有哭,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中的泥水。
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推我?”
“怎么,我就推你了,有问题吗?”高个子男孩欠扁的语气可真令人不爽。
话音刚落,邬子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小小的身板猛地撞倒了,眼前笑的嚣张的人。
高个子男孩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
随后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屁孩,居然敢撞我?”
他也跌倒在水坑里,但没有人想着先去扶他起来,众人仍旧在哈哈大笑。
“我一定要让你好看!”他刚想爬起来的时候,只见邬子诺快步从他面前跑过去,还顺道不小心地踩了一下他的手。
——“啊!”爆发出一声惨叫声。
“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哈哈哈,不用谢我,现在我们一样了,拜拜啦!”他跑的飞快回了家。
高个子男孩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要报仇!”
在今后的十几年里,他一次都没有成功报仇过,反而每次都被邬子诺整的很惨,最后很荣幸地成为了邬子诺的小弟。
这也是后话了。
……
十五年后。
时光流逝地飞快,当初年幼的孩子,也已经到了弱冠之年。
颜婉用苍老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一张旧照片,上面的姑娘,眉眼盈盈,红唇齿白。模样似乎只有二十几岁。
“靥靥,妈妈当初独自一人把你带大,现如今,又独自一人把子诺带大。你说说看,妈妈这是什么命呐!”她似乎自嘲地笑了笑。
皱纹深深地堆满了她的眼角。
“幸好,子诺这个孩子从小懂事得很。一点都没让我担过心。从小成绩优异,拿奖学金一路拿到大学,在等个几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颜婉带着骄傲地口吻说道。
但是她的话风又一转,“可是我终究是没那个福分了。”说完,她猛地咳起嗽来,用手捂住嘴。
打开一看,竟然是血。
……
邬子诺看着眼前的这张化验单,不由愣住了。
无数地懊悔,自责爬上了他的脸上。
化验单上清楚地写着:
颜婉,女,65岁,肝癌晚期。
这犹如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外婆怎么可能肝癌晚期?都怪自己平时陪外婆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捏紧了拳头,心想: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只要有了足够的钱,总会治好外婆的。为此,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的。
少年的目光慢慢变得坚毅。